血紅的夕陽在地平線上露出半張臉,把殘云染成妖異的紅色,城市也是紅的。
溫建國在這片昏紅里,駕車駛在緋紅的街道上,朦朧的醉眼里,一切都有些扭曲。
今天喝的有點高,畢業四五年沒見的老同學突然相遇,自然得喝個酣暢淋漓。不過那紅酒雖然是好東西,后勁兒卻著實大了一些,走出酒店剛上路的時候還只有四五分酒意,現在已經快要看不清紅綠燈有幾盞了。
到了一條主干道,忙碌一天的人們都出來散步逛街,密密麻麻塞滿了街道兩旁。
幸好溫建國還有些理智,趕忙用力扇了自己兩巴掌,睜大滿是血絲的眼睛,小心地打著方向盤。
一陣樂聲傳來,電話突然響了。
“誰?哦,三兒啊,回去了嗎?”是剛剛分開的同學,溫建國一邊開車,一邊隨口應著。
“我現在到了…”他說著,向兩邊一望,看到了高高聳立的紅十字,“中心醫院了。”
這一看卻差點要了他的命!
再回過頭來,拐角處竟然駛過來一輛大貨車!而自己的車子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溫建國甚至看到了貨車司機疲勞而驚恐的眼神。
他拼命踩住剎車轉著方向盤,奧拓猛地向旁邊一竄。
前邊有個孩子!
溫建國又是用力一扳方向盤,整輛車向路旁草坪的大理石護欄撞了過去。
然后他覺得眼前一黑,一陣錐心的刺痛,失去了知覺…
“天黑了…我在哪里…”溫建國慢慢醒了過來,只是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帶著劇痛,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一動也動不了。
可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在動。
“快,快,手術室!”
“正好,剛剛送來一個溺水民工的尸體,生前簽過捐贈協議的。”
“快,再不換這眼睛就保不住了!”
“全眼球移植手術還在研究中,只有百分之十三的成功率,你能給他擔保嗎?”
一片嘈雜而慌亂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這是什么地方?
“我能擔保,大夫,求求你一定給他治啊,我太了解他了,他要是真瞎了,肯定要自殺的!多少錢都要治,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是三兒的聲音,怎么那么急,出什么事了。
頭好痛。
溫建國感到什么東西扎到了胳膊上,隨后又是一片黑暗…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只是黑暗里卻站了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們是誰?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
眼睛里又癢又痛,溫建國不禁要抬手揉一揉。
“建國,別動!”三兒趕緊扔掉手中的報紙,抓住了溫建國的手。
“三兒?我這是怎么了?”溫建國不禁問道,“啊,我出車禍了!”只是瞬間,他就回憶起昏迷前的一幕,迎面駛來的貨車,旋轉的方向盤,堅硬的欄桿,目瞪口呆的孩子…
“沒撞著人吧?我怎么看不見你?”溫建國急忙問道,他聽見三兒說話,卻沒有看到人,可三兒明明應該就在身邊。
“放心,沒有,”三兒笑著說道,“你小子直接撞到了護欄上,那貨車司機也沒事兒,不過你們倆一個酒后駕駛一個疲勞駕駛,交警說責任要三七開。”
“沒撞著人就好…”沉吟了一會兒,溫建國又說,“我怎么看不到你?”
“你的眼睛受傷了,不過沒事兒!你小子真他媽福大命大,本來把我嚇得夠嗆,但是正好遇到個溺水的民工兄弟,人家生前簽了遺體捐贈協議,眼球就給你換上了,等出院了要好好給人家上幾柱香。”三兒笑罵道,臉上卻滿是欣慰與后怕。
“那屋子里這些人是誰?”溫建國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那些人的表情越發冷漠,像是在看一個將死之人。
“人?什么人?”三兒回頭一看,病房里空蕩蕩的,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還沒恢復好,產生幻覺了?沒事兒,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嗯。”溫建國應了一聲,可是仍然有些疑神疑鬼,那些人的樣子如此清晰,特別是臉上的表情都是冷漠之極,讓他看了毛骨悚然。
“那位兄弟家里都有什么人?等我出院一定要去看看人家。”溫建國稍一冷靜,立刻問道。
“他才二十出頭,還沒成家,可惜了,據說只有一位老母親。”
溫建國點點頭,又感到一陣倦意,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先是汽車發動機的轟鳴和嘈雜的說話聲,然后是入水聲和尖叫聲。
溫建國滿眼都是深不見底的湖水和水中掙扎的人們,他奮力向最近的一個女孩兒游去。
突然,所有人都站在了岸上,冷漠地望著在水中掙扎的溫建國,他絕望地向前伸出自己的手,卻沒有人動一下。
最后就是逐漸漆黑的冰冷,冰入骨髓的劇痛…
“啊!”溫建國猛地坐起來,捂住臉,眼睛像火燒一樣劇痛。
“建國,怎么了?”三兒趕忙扔掉手中的報紙,抓住溫建國。
“沒事兒,做惡夢了。”溫建國慢慢把手拿開,疼痛來得快退得也快,他抬起頭,黑暗中仍然站著那些人,剛才在夢里的就是他們!
“我這幻覺好像挺嚴重的。”溫建國喃喃地說。
“我問大夫了,他說這是排異反應,等到拆了紗布就好了。”
“那就好…”溫建國感到一陣透心的冰涼。
可是這些人一直站在他的眼前,永遠冷冷地望著他,溫建國不禁心里發毛,他試著不去想這事兒,卻做不到,這些冰冷的目光似乎在一寸寸地刺著他的心。幸虧溫建國還算樂觀堅強,三兒又找了一堆朋友來陪他,才算一天天熬了過去。
這幻覺實在厲害,足足困擾了溫建國幾個月。就在他快要發瘋的時候,終于可以睜開眼睛了。
醫生取走紗布,溫建國立刻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雖然被突如其來的光刺得流淚,看清眼前的三兒,他仍然很是欣慰,終于不用再看那些死氣沉沉的臉了!
可是等閉上眼睛,那些人又出現了,依然是那樣冷漠的目光,麻木的表情!
他猛地睜開眼睛,那些討厭的人在光明中煙消云散…
只是出院之后這種情況也沒有多少緩解,那些冷漠的人依然會在他眼前出現,看著他也就罷了,可每天晚上的噩夢實在太過真實,就算做過多少次,他仍然會被大汗淋漓的驚醒,然后再次陷入噩夢。
心理醫生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只能歸結于溫建國工作生活壓力太大,心理負擔過重。
“媽,以后您就是我的親媽,我從小就沒有了爹娘,今天終于不再是孤兒了。”溫建國跪在地上,向坐在椅子上的老太太磕著頭。
“根生是個好孩子,活著的時候就跟我說,他自己整天在外邊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拿身子救了其他人,也算給我這老婆子留個念想,本來是開玩笑,誰知道…”
“根生,建國,兒,我的兒啊!”老太太抓住溫建國的肩膀,抱著溫建國痛苦地哀號,老年喪子,實在是比任何事情都要悲痛。
剛剛出院沒幾天,溫建國就迫不及待地跑到西部的一個農村,找到了那位捐獻眼睛的民工的母親,本來這位老人已經在痛苦中度過了幾個月的時間,而且孤苦伶仃,沒有什么人可以傾訴,此時見到溫建國,再也忍不住一腔悲苦,全都和著眼淚從那顆蒼老的心里傾倒了出來。
溫建國也是淚流滿面,老人家實在不容易。而且得知溫建國的眼睛就是自己兒子的眼睛后卻很欣慰,說自己的兒子沒有白活。
根生,咱們現在是兄弟了,如果那些幻覺是你未完的遺愿,我一定會幫你完成,你的牌位我也在家里設好了,定會日日上香。溫建國閉上眼睛,在心里對著幻覺中的人們說。
他已經對那些人的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只要一閉上眼,或者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里,那些人的臉就會出現,永遠冷冷的望著他,而只要他睡著了,就會立刻陷入那個冰冷的噩夢,依然是那些面無表情的人…
他數過了,總共是十六個人,看樣子各行各業都有。他們到底是什么人?和根生什么關系?溫建國也問過干媽,可老人家說根生一直在外面打工,她也不清楚。本來他想把干媽接到自己家里住,卻被老人家拒絕了,她說過慣了鄉下的日子,怕給干兒子添麻煩。
讓溫建國欣慰的是,他許下的愿似乎得到了根生的回應,自從認了老人家為干媽,那些人就不再出現了,而且溫建國似乎也不再做夢,每天晚上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一覺到天亮。
安靜的日子持續了一年,轉眼之間,就到了根生一周年祭日…
這天溫建國竟然又做了那個同樣的噩夢!他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天剛剛亮起來,只是似乎有些陰沉。
溫建國搓了搓臉,心中一陣煩躁,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年了,怎么又做了這個夢。忽然,他打了個激靈,難道…
他慢慢試著閉上雙眼,隨后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果然,那些人又回來了,而且似乎比一年前看起來更加清晰,更加冷漠。這幻影攪得他憂心忡忡,一整天都沒有精神,下班后就早早睡下了。
一切似乎變回了正常的軌道,沒有噩夢,沒有幻覺,溫建國不禁長舒一口氣,緩緩進入夢鄉。
十二點的鐘聲剛剛敲過,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一棟樓的天臺上。如果有其他人在場的話,一定會發現,他的雙眼一片翻白,竟然看不到眼珠!他機械地尋找了一下方向,然后走到樓頂的邊緣,像蜘蛛一樣手腳并用,順著排水管飛快地爬了下去。
接近地面之后,他輕巧地落地,隨后四肢著地,竟然如野獸一樣在空無一人的漆黑街道上狂奔起來!
每經過一個十字路口,他都停下來抽動一下鼻子,嗅一嗅空氣中的味道,然后找準一個方向一路狂奔,像是一縷輕煙。
他在一棟樓前站定,緊接著像猴子一樣爬上六樓,鉆進窗戶,等他下來的時候,身后已經跟上了一個男人,這個人似乎還沒有睡醒,閉著眼睛跟在模糊身影的身后。
然后模糊身影帶著他穿行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間,向城郊跑去,慘白的月光將他們的身影印在馬路上,長長的,幽靈般游蕩。
他們一陣狂奔,簡直超出了人類的極限,不一會兒就到達了離城市不遠的迎澤湖。從遠處看去,湖面上反射著月亮的微光,沒漆黑如墨,只是這平靜之中卻似乎隱藏著莫大的危機,不停沖刷湖岸的湖水像是一頭頭擇人而噬的巨獸。
前面的人沒有絲毫停頓,一頭扎進了漆黑的湖水中,他身后的那人也緊隨著跑進了湖里。見身后之人也跑進了湖里,領路人立刻游到岸上,一雙銀白色的眼睛冷冷注視著湖里的人。
只見那人已經走進了深水區,幽深的湖水已經沒過了他的頭頂,一串串氣泡冒了上來。突然,那人掙扎著浮出了水面,大聲呼救。他醒了!
聽到那人慘烈的呼救聲,岸上的人神經質地狂笑起來,笑聲與水中人的慘叫相映,形成了一副怪異至極的畫面。
岸上的人笑了一會兒,就臉色木然地看著水中人的掙扎,那人浮上來叫喊一聲,又沉下去灌一口冰冷的湖水,不一會兒他沒有再次浮上來,只剩一縷黑色的頭發糾纏著飄在水面,像是一團互相攀爬的黑色水蛇…
“不!”溫建國大叫一聲,從床上坐起來,映入眼簾的是自家臥室里米黃色的墻壁和床對面供桌上根生的牌位。
“呼——”他深吸一口氣,捂住了臉。又做噩夢了,這次似乎比以前更加恐怖,竟然夢見類似于催眠殺人的事件,只是夢中那人的臉籠罩在一片陰影中,始終看不清是什么人。他發覺自己全身都是濕的,應該是被冷汗浸透了。起身拉開窗簾,外面已經艷陽高照了,再一看表,竟然已經八點多了,上班遲到了!溫建國趕緊穿好衣服,匆匆洗了把臉就向外跑去。
沒想到這噩夢一做就是兩個星期,溫建國簡直要瘋掉了,每天晚上他都喝很多茶水,甚至吃了不少清醒藥物,可是只要到了十一點左右,他一定會撐不下去,在瞬間沉入噩夢中。每天他夢見那個模糊的影子重復著在城市里找人的過程,有時在一棟公寓樓里,有時在人聲鼎沸的迪廳里,有時在寫字樓里。這些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可無一例外都在夢的結尾淹死在湖里。
更奇怪的是,每當溫建國在夢中淹死一個人,他閉上眼睛產生的幻象中就少去一個人。
雖然每天都能睡很長時間,但是這些噩夢實在消耗精力,簡直比上班還要累人。
因為實在休息不好,溫建國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每天坐著公交車去上班的時候都無精打采地。他去過醫院,可眼科大夫說這是心理疾病,心理醫生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推說是排異反應,給根生上香也沒有什么效果。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天早上,他耷拉著腦袋上了公交車,整個人都處在崩潰的邊緣,在這樣下去,他真的要發瘋了。
他抬起頭在車廂里掃了一圈,正要合上惺忪的睡眼迷上一會兒,突然觸電一般從座位上蹦了起來,一個健步沖過去抓住一名正要下車的乘客,大喊道:“你別走!我見過你!”
這人茫然地回過頭來,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沒錯!就是他!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里的人之一!是他!心中一個陰沉的聲音瘋狂地大喊。
那人見到溫建國深陷的眼眶和布滿血絲的眼睛嚇了一跳,立刻抓住溫建國的手往下拽,邊拽邊說:“大哥,你認錯人了吧,我沒見過你啊。”
“我見過你,我做夢都忘不了!你認識根生嗎?”溫建國見這人一臉茫然,用力拽著他下了車,“跟我來!”
那人奮力掙扎,怎奈溫建國此時像發瘋了一樣,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硬生生把這人拽下了車。
“救命!這人是個瘋子!”他大喊,可是車上的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好像沒有看到似的。
見對方還要再喊,溫建國說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人不認識一個溺水身亡的民工!”
那人突然低下了頭,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順從地跟著溫建國走了起來,他低聲說道:“我叫張輝,你是那位兄弟的什么人?”
“現在,我是他哥,”溫建國說道,“他是怎么死的,你都知道什么?”
張輝喝了一口咖啡,說道:“那天我去外地出差,坐長途汽車回來,本來這條沿著迎澤湖的路已經走過很多次了,司機也是很有經驗,可誰知道在一個拐彎上,車輪子好像爆胎了,汽車直接沖進了湖里。”
溫建國知道,迎澤湖是一片不小的湖泊,離城市大約幾十里,因為污染的原因,周圍人并不多。
“司機當場死亡,車上一共十七名乘客,全都落到水里,可是只有根生兄弟會水,他就把我們一個個拖到了岸上,等到救了最后一個人,湖里慢慢漲水了,突然起了一個大浪,”張輝頓了一頓,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根生兄弟體力不支,腿抽筋了,他就在我們眼皮底下沉了下去…”
“什么!”溫建國咆哮一聲,抓住張輝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引得咖啡廳里的眾人紛紛側目。
“你們就任由他被淹死了,就眼看著你們的救命恩人被淹死?”溫建國只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亂跳,眼睛發酸,瞬間潮濕了眼眶。他閉上眼睛,那十六個人似乎都在放聲嘲笑他。
“可是,可是我們都不會游泳,也夠不著他啊…”張輝辯解著。
“那你們就一走了之?你他媽的還是不是人?!”
“啪啪”!張輝一愣,突然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兩巴掌,隨后邊打邊說:“我不是人,我他媽就是一畜生,我怕人家訛詐我,我就…嗚嗚…”他竟然嗚咽著哭了起來。
“溫哥,根生家里還有什么人,我要去給他們賠罪。”張輝直把自己的雙頰打得高高腫起才停下來,低著頭說。
“這就是我媽。”溫建國對站在門口的張輝說。
“大娘,我…我對不起您和根生…”張輝“噗通”一聲跪下,羞愧的說,可是心里卻又一松,他因為這件事被良心折磨了半年,現在終于能夠放下了。
“快起來,快起來,小伙子,建國都跟我說了,你能來看看我,我也替根生高興啊,”老太太渾濁的眼淚一顆顆砸落下來,她扶起張輝,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抹,說道,“今天高興,陪大娘聊聊天吧。”
從根生家出來,張輝依然一言不發的跟著溫建國,他實在沒想到根生的母親不僅沒有要他的錢,還安慰了他一番,這讓他羞愧得想要自殺。
“溫哥,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張輝突然站住了。
“接下來,當然是繼續把其他人找出來,最起碼,要讓他們給根生上柱香!”溫建國此時心情大好,困擾他一年的謎團終于解開了,自己仿佛明白了根生的意思。或許幫根生把這口氣捋順了,自己也就不會再做夢了,而干媽一定更高興。
“我幫你,算是戴罪立功,我舅舅在公安局,你把其他人畫出來,讓他幫忙查一下。”張輝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好,那咱現在就去!”
溫建國憑著印象畫出了那十幾個人的臉,這些臉已經困擾了他大半年的時間,這時候畫出來簡直是易如反掌。
他剛把這些圖給了張輝,過了大半天的時間,那邊就打來了電話:“建國哥…你…你過來一下…我…。”張輝的聲音顫抖得很厲害,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張輝的舅舅給了兩人一疊厚厚的資料,上面有所有人的詳細資料,這些人竟然都住在這座城市里,他們…已經死了!
十六個人只剩下張輝和一個女人還活著,其他人竟然全在過去的兩個星期里在迎澤湖投湖自殺了!
溫建國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難道自己每天晚上夢到的都是真實發生的事?
那么那個模糊的身影到底是誰?難道說…根生的亡魂回來報仇了?
溫建國越想越覺得是真的如此,那個身影模模糊糊,行動怪異,不是鬼魂是什么!事實就在眼前,已經由不得他不信鬼神了。
“建國哥,我,我會不會死?可是,我已經悔過了啊,我真的悔過了…”張輝臉色蒼白地盯著溫建國,他的嘴唇不停哆嗦。有人自殺的事他這幾也在報紙上看過,可沒想到竟然和自己有關,略微一猜他就想明白了,這些人一定是被根生的亡魂招走了!
想到這里,張輝猛然跪下,向著灰白的天空一個勁兒磕起頭來,他的額頭撞在水泥地上砰砰作響,嘴里不停念叨:“放過我吧,根生兄弟,放過我吧…”
“行了!起來!”溫建國被張輝搞得心煩意亂,大喝一聲,嚇得張輝趕忙爬了起來。
“告訴你,或許是因為繼承了根生的眼睛,每天晚上我都能夢到根生的亡魂殺人,現在想來,這或許是根生對我的提示,若是我能早點明白,就不會死這么多人了,”溫建國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家里有根生的牌位,你跟我去上柱香,他每天晚上都是在十二點之后出現的,今晚你跟著我去我家,要是上完香磕完頭根生再來,那由我來勸他,畢竟現在我是他哥,他應該會聽我的,老太太也不會希望他這么做的。”
“好,好,我一定照辦!本來就是我對不起根生兄弟。”張輝忙不迭地點頭。
“呼——”溫建國長出一口氣,接著說,“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找到那個女人,不能再死人了…”
根生,你真的要趕盡殺絕么…
10.
“你明白了么?”溫建國一臉不耐地看著眼前年輕的漂亮女人。她叫吳晴,是除張輝之外的最后一名幸存者,張輝和溫建國到了入夜才找到她。剛才她正在和男朋友約會。
本來她死活不信溫建國所說的話,甚至還惡語相向要報警,直到溫建國拿出最近兩個星期的報紙她才一下癱軟在沙發上。
看著花容失色的吳晴,溫建國不無惡意地想,看樣子,美女更怕死啊,而且人們雖然嘴上都說信科學,可是對鬼神的膜拜已經深入骨髓了。
“這,這是真的?”吳晴看著滿桌的報紙,結結巴巴地說。她的男朋友剛才已經被她打發走了,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哥,我不想死啊,求求你幫幫我…”看清了一張照片上溺水者的慘象,吳晴哆哆嗦嗦的抓住溫建國的手,滿眼淚光的懇求道。
這時候又來了,當初作孽的時候想什么了。溫建國心中不屑地想。可是畢竟是一條人命啊,能夠保住還是要保住。
“去我家,給根生的牌位磕頭!”溫建國說完,轉身走了出去。吳晴和張輝見溫建國出去了,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溫建國打開房門,將所有的燈都打開,然后鑰匙往旁邊一丟,就走進了臥室,眼見香爐里的香已經熄滅,他立刻抽出三炷香點燃后插了進去。
張輝和吳晴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跟著,不停打量溫建國的房子。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內心也半信半疑的。
果然,張輝正要磕頭,吳晴吞吞吐吐地問道:“溫哥,那個,你說會不會是巧合?根生的亡魂根本就早已經安息了…”
“我也希望是個巧合,希望根生的魂兒不會報復啊,他可是個老實人,我媽更是個善良的人,絕對不會希望他這么做的,”溫建國一臉疲倦地說,“只是我那些夢做得實在離奇,這種事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過了今晚再說吧。”
張輝和吳晴連忙點頭,隨后就每人點了三炷香,鄭重地跪了下去。“根生兄弟,我不是人,做了這種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事情,今天我發下毒誓,今后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我張輝一定會好好孝順老人家,把兄弟你不能盡的孝道全都補上,如違此誓,天打雷劈斷子絕孫!”張輝說完,重重地叩頭四下,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在了香爐中。
“根生兄弟,我也會和張輝一樣對待你的母親,今后她就是我的親媽,只請你能夠饒恕我,我…請原諒。”吳晴說著說著,眼淚慢慢流了下來,也不知道是因為驚恐還是因為內疚。
等到兩人站起身來,溫建國不禁長舒一口氣,隨后他閉上眼睛,驚喜地發現,眼前的黑暗中已經空無一物!吳晴和張輝的幻象竟然已經消失了!
“太好了,有用,這么做真的能得到根生的原諒,我已經看不到你們的幻影了!”溫建國高興地大喊。
張輝和吳晴兩人一聽,立刻歡呼雀躍起來,隨后不停拍著自己的心口窩,這種對于惡鬼勾魂的懼怕讓人心中似乎懸著一把利劍,簡直不能喘息。幸虧兩人能夠及時悔悟。隨后他們又對根生的牌位連鞠九躬,算是感謝根生放過自己。
“呵呵,幸虧能夠得到根生的諒解,這鬼神之事,實在玄妙啊,你說你們這些人也真不是個東西,竟然做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幸虧根生寬宏大量啊…”溫建國這段時間神經繃得極緊,簡直要斷裂開來,今晚一切謎團都迎刃而解,所有的厄運也解除了,一瞬間溫建國覺得自己緊張到極限的身體猛然松弛了下來,口中也沒有什么遮攔,幾乎要把心中的話都倒空。
張輝和吳晴相視無語,只能陪著點頭苦笑,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缺德遭報應了。
眼看就要到十二點了,吳晴小心翼翼地說道:“溫哥,已經是午夜了,看樣子這事兒能夠消停一下了,我可以回去了嗎?”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和兩個大男人呆一晚上實在不舒服。
“再等一會兒吧,”溫建國抬頭看了看掛鐘,差兩分鐘十二點,“過了十二點再說,最好能等到天亮,畢竟誰也不知道究竟會怎么樣,萬一咱們的猜測不準呢。”說完他向后重重一躺,倒在了柔軟的床上,全身上下一陣酸麻。
溫建國舒服地轉了一個身,以后,終于能夠好好睡覺了。突然,被子下的一抹綠色映入他的眼簾。
這是什么?溫建國懶洋洋地伸手把那片東西扒拉了出來。那是一片長長的菱狀葉子,帶著淡淡的魚腥味兒。
是水草!溫建國一個激靈爬了起來,驚恐地看著手掌中的水草,他從來不養魚,這水草是從哪里來的?隨后他趴在被子上聞了聞,竟然也有一股腥味兒。
難道說…溫建國腦子里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你們…快跑…”溫建國低聲說道,他的身體突然間變得綿軟無力。瞬間,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掩蓋了溫建國的聲音。
張輝正在擺弄手機,他似乎聽到溫建國說了點什么,只是陣陣鐘聲把所有的聲音都遮掩了。等到鐘聲一停,張輝望著溫建國的背影問道:“建國哥,你剛才說啥?”
溫建國卻沒有回答,他只是慢慢轉過身來。
他的眼眶中只有一片眼白,看不到黑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