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里,穿上厚重大衣的林濤和孫小虎,拿著大塊的熟牛肉,不出聲地嚼著;雖然他倆餓得胃火直冒,但出于部隊上訓練的本能,還是強忍著小口小口地吃。
陰沉著臉的羅二,端坐在副駕駛座上,礙于身邊開車的通訊兵,他沒有詢問倆人過來的原因,但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兩人緩過勁來,又窩在后面睡了一會,羅二開始叫了,“林濤,過來開車。”“哦,是,”林濤狠狠搓把臉,跳下車,和通訊兵對換了座位。
腳踩油門,發動機強勁的轟鳴聲,讓林濤灰敗的臉上,漸漸有了精神,那血火的戰場,似乎就在昨天。
羅二沒問,但林濤卻忍不住了,叼著羅二點上的雪茄,嘴里開始不住地絮叨,發泄著自己的不滿;尤其是說道年底糧食的分配,眼睛又紅了。
“你說說連長,這他娘的什么事,干了一年的農活,打的糧食都不夠吃,更別說娶媳婦了。”搖下車窗玻璃,林濤對自己炸了兩個廁所的事,尤為認可。
“你個蠢貨,炸什么不成,非得去炸廁所,那是破壞公物知道不,更別說你這一跑了,板上釘釘的逃犯。”恨鐵不成鋼的羅二,砸吧著嘴罵著,“你好歹去把村長的家給炸了呀,冤有頭債有主的,過路的人還不得把你罵死。”
后座上的兩個人,孫小虎是徹底累趴下了,倒頭就睡;那個閉著眼休息的通訊兵,臉上卻微微抽搐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一路上,他明顯是聽不懂漢語的,但是現在,他似乎聽懂了前面的對話。
換人不換車的疾駛,在中途加了一次油后,清晨時分,吉普車抵達了羅家山附近;在接近人民軍營地的時候。羅二三人下了車,朝鮮通訊兵和羅二打了個招呼,駕車駛進了軍營。
這時。林濤和孫小虎也換上了干凈暖和的美式冬裝,但那股子味還頑強地騷擾著羅二的鼻子。
“走吧,穿過這片林地,站在山頭上就能看見咱們的地盤了。”頭也不回,羅二大手一揮,三個人鉆進了光禿著枝干的林地。
“連長,這里還有咱們的地盤?不是都撤軍了嗎?”不解地孫小虎,巴巴跟上。一個勁問羅二。
“撤軍是撤了一大部分,還有一些海防部隊,就離咱們這里不遠,五十幾公里,”神秘地笑笑,羅二輕快地行進著。
對二哥還算了解的林濤,掃過羅二嘴角的微笑,心里咯噔一聲。腳下也慢了一拍;那種微笑。一般是計謀得逞時的得意,他見了好幾次。
當三人站在高高的山頭上時,寒風中,羅二指點著山下,“看,下面就是我的地盤。它叫羅家山。”
“咦?”兩個手下倒吸口涼氣,目瞪口呆的樣子。讓羅二頗為舒爽自豪,還是有了地盤有底氣啊。至少,是一個小型的根據地。
看著山下兩公里外,那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大片荒地,還有其間的一座小山,雖然也能看見些建筑,但怎看,兩個老兵都不覺得太好。
“二哥,這不是廢地嘛?”狐疑地問了一句,林濤不管羅二發黑的臉龐,“這三山夾一海,明顯是個要命的死地,要是打起來一個加強連的沖鋒,十分鐘就推平了。”
“哪要十分鐘,我看就五分鐘,就能沖到海邊,”粗聲粗氣的孫小虎,耿直地減少了五分鐘。這話,把林濤給羅二的面子,生生打沒了。
“你看仔細嘍,還有一個山頭嘛,肯定得十分鐘,”踹了孫小虎一腳,林濤嘿嘿笑著來回查看。
“屁,你倆個逃犯,到了我這里還挑三揀四,小心人民軍把你倆驅逐出境,讓偉大的人民專政給打靶嘍,”一臉黑線的羅二,沒了剛才的豪邁,低著頭下了山。
而今四周沒了人民軍的監視哨,要是還有,羅二估計自己,該郁悶的今晚要去找醫療點了。繞過鐵絲網,從大門口進了羅家山,這下,兩個老兵才感覺好了點。
兩個持槍看守大門的臨時工保安,站在齊胸高的工事里,眼看著三個美軍,正要大聲喝止,隨即發現領頭的正是自己的老板;啪,像模像樣的一個敬禮,“老板好。”
兩個保安,一本正經地喊道,漢語發音也不錯。
這一聲,差點把羅二喊吐了,誰,是哪個教的?搖搖頭,帶著兩個面色怪異的手下,羅二腳步不停地進了羅家山。
進了羅家山地界,林濤和孫小虎才發現,小山的這面,已經是一個忙碌的建筑工地,上百的當地百姓,在大工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搬運材料石子,蓋著一個巨大的建筑。
不過,看來看去,也象是在蓋一個巨大的工事。
“二哥,這里要開戰?”身后的林濤,小心地問著。
“開戰,開什么戰,那是堡壘懂不?”羅二對兩個曾經的手下,已經是無語了。
羅二突然的回歸,讓羅家山上熱鬧起來,王猛一幫子訓練的保安,還有王林、張卓文,都撒腳跑了過來;皮毛油亮的大灰,卻只是在山上瞅了一眼,退回到了山頂大院的門口。
沒有羅二的召喚,它是不敢離開自己的崗位。
“來來,給大伙介紹一下,我原先隊伍上的排長,林濤,這是我原先的兵孫小虎。”說實話,孫小虎羅二原來只是看著臉熟,但名字還是昨晚才曉得的,讓他很慚愧。
他的一些兵,直到自己拿了烈士名冊,才知道名字,來去的太快。
把羅家山的舊人,逐一介紹給了林濤和孫小虎,羅二認真的表情,讓這里的人們,明白他把兩個人看的很重;“歡迎,到了這里,就是一家人了。”老成的王林,熱情地拉著林濤,噓寒問暖。
洗澡住宿的問題,自有管后勤的王林安排;而他倆今后的工作,那肯定是要進保安隊了。
林濤的到來,使得羅家山多了個真正的軍事干部。羅二這個甩手掌柜不算;作為曾經的機槍班長王猛,也對林濤的到來,雙手歡迎。
“林排長。你來了就好了,班排戰術演練,我可是一眼摸黑,你得好好教教我們吶。”大咧咧的王猛。說出了斯文話,讓林濤微微一愣,隨即爽快地應了。
他倆的暗斗,羅二不予理會,有競爭才有動力。“林濤按副隊長待遇,孫小虎按隊員待遇,”說完,羅二拍拍屁股上了小山。
山上大院門口,羅靈扶著樸姬善,驚喜地看著羅二,她們身旁,一個中年朝鮮大嬸。小心地侯在一旁。有了羅靈的陪伴。樸姬善也不再聽收音機解悶了。
“回來了,”淡淡地笑著,樸姬善手搭在鼓起的腹部,眼睛緊緊地盯著羅二的臉;“是,回來了,送兩個兄弟來。”拉起樸姬善的手,羅二眉頭一緊。“風大,回屋吧。”
攙著樸姬善。羅二向院里走去,沒理會一旁耷拉著舌頭的大灰,只是在經過羅靈身邊時,不著痕跡地拍了拍她的腰肢。
“老婆你先進屋,我放點東西,”讓樸姬善和朝鮮大嬸進了大屋,羅二走進一旁的耳房,羅靈沉默地跟在身后。
羅二這次回來,不但是送人,還有一件事,就是給老婆送些蔬菜;他出了大使館,當先就熟門熟路地摸到了黑市,撒出大把美元,把各種蔬菜橫掃一空。
院子里,出了正房是樸姬善住的外,還有兩間耳房,一間做了通訊室,另一間空著。
兩側的八間客房,如今已經住滿了四間。
跨進空著的耳房,揮手間,一陣普通噼啪的聲音,整袋的土豆粉條,還有成捆的蘿卜、白菜,倒了整整半個房間;幾扇梆硬的豬肉,也隨意地扔在地上。
大塊的凍豆腐,和五捆菠菜、蒜薹、韭菜,被羅二仔細地擺在了床板上,這可是稀罕的食材。
轉身,羅二一把抱住了羅靈,“多吃點菜,臉色不好看了,”說完,捏捏她高挑的臀部,直接出門。
羅靈愣了一下,“臉色不好看?”趕緊掏出兜里的小鏡子,精心地查看起來;羅二的離去,甚至沒和她打招呼,大屋里的會議,她也只是躲在角落里聽著。
自己這個秘書,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幾天里,心情極度失落的羅靈,連飯也吃不好,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后該怎么辦。
現在,羅二私下里的關心,讓她的心里,有了點點的期盼,最起碼她知道了,老板不是哪種無情的人。
把鏡子踹在兜里,羅靈身上一僵,手指間,一疊厚厚的紙張,不用看也能感覺到,是錢幣;掏出來一看,綠油油的美鈔,可不就是剛才老板塞進去的嘛。
“也許,他是個好人,”羅靈把錢藏好,紅著臉出了耳房。
中午,王林發出通知,各家家屬,還有臨時食堂,可以來領蔬菜豬肉了;一時間,羅家山的人們,歡心鼓舞,大家已經好久沒吃粉條燉豬肉了,更別說豆腐菠菜。
在這附近的村子里,冬天有錢也買不到青菜。
大屋里,小飯桌上,一疊切片的黃瓜,還有西紅柿炒雞蛋,把樸姬善和羅靈吃的,飯量大漲;這貨,還是有了私藏,習慣成自然。
幫廚的大嬸,也樂呵呵地抱回了幾個雞蛋。
“羅靈,你和凱利聯系一下,讓他給按時買些蔬菜副食,”羅二看著一掃而空的盤子,暗暗嘆口氣,自己還真不是當家的料,可把老婆給饞的。
下午,羅二在附近轉了轉,又去了碼頭上,和堅守崗位的申希山書記,瞎聊了一會,把自己行動的痕跡,給平壤亮亮就行。
天一擦黑,羅二的大屋里,就像是過年一樣,火炕上擠了一圈的人;羅家山能上臺面的人物,全到齊了,兩個新來的老兵,也盤腿坐在人堆里。
害怕煙味的樸姬善,去了羅靈的房間,聽著寬頻收音機聊天去了。
火炕當中的小桌上,擺滿了花生大棗,幾盒駱駝香煙被大伙一搶而光;很快,燈光明亮的大屋里,煙霧繚繞。
“各位,”羅二清清嗓子,四周的噪音馬上停了下來,大家都在看著這位羅家山的真正主人。
“我現在大使館工作,馬上就要去蘇聯的海參崴,那里距離這里不是很遠,就是交通比較麻煩。”掃了眼身旁的伙伴們,羅二心里還是很踏實的,有了這些相依為伴的人們,他到哪里都不會太擔心羅家山。
“羅家山的建設還得按時進行,糧食蔬菜我會安排臺灣那邊供給,今年朝鮮的糧食不會豐收,但在我羅家山,我會保證每一個兄弟們,吃飽穿暖。”
簡樸的講話,讓林濤和孫小虎挺直了脊梁,大聲喊道,“連長威武,”原先偵查連里私下的口號,被兩個老兵一口喊了出來。
和這里人半天的相處,隱隱的,他倆也明白了羅二的苦衷;能自由的活著,就是最好。
人們靜了片刻,王猛一干子老兵,也隨即喝了一聲,“連長威武。”
“連長威武,”當第三聲被大家喊出來時,就是靠邊坐的張卓文,也張開大嘴,吆喝起來;對于羅二冷酷的手段,他是膽戰心驚,但羅二對自己人的坦誠,他折服。
就連那四個建筑大工,揣著好煙也在樂呵呵地瞎起哄。
“得,得,各位高見,把我當兄弟就行,”羅二看著這些表情各異的漢子們,盡然有了打起軍旗的念頭。
咳,想想而已,要是樸正勇瘋了,那羅家山也被攆下海了。
是夜,陪著樸姬善聊了好一會,眼看著老婆閉目沉睡,精力旺盛的羅二,念叨著巡夜的借口,溜進了羅靈的房間。
“哎,”樸姬善轉過身,自顧自睡去。作為干情報出身的她,幾番細聊,羅靈哪是她的對手,無意間就把羅二的小心思,摸了個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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