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殺手同門 這人就像是幽靈般,動也不動地站在黑暗中,站得筆直。
鳳鳳看不清他的臉,更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眼睛。
一雙野獸般閃閃發著光的眼睛。
她突然覺得很冷,不由自主用雙手掩住了胸膛,低喝道:“你是什么人?”
人影沒有動,也沒有出聲。他究竟是不是人?
鳳鳳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也應該認得我!”
留守在這里的人,當然應該是律香川的屬下。律香川當然已將她的模樣和容貌詳細地告訴了他們,甚至已繪出了她和老伯的畫像,交給他們帶在身邊。
律香川做事之仔細周密,近年來在江湖中已博得極大的名聲。
鳳鳳昂起頭,大聲地道:“快回去告訴你們的主子,就說我…”
她突然警覺。這個人若真是律香川的屬下,此刻早已該撲過來,怎會還靜靜地站在那里。
她畢竟還沒有得意忘形,一想到這里,身子忽然搖了搖,像是要跌倒。
有風在吹,她身上的衣裳已貼得沒那么緊。她故意將衣襟散開,露出衣里雪晶瑩赤裸著的胴體。
星光燦爛。
她知道自己的胴體在星光下看來是多么誘人,也知道在哪種角度才能讓對方隱隱約約看到最誘人的地方,這本是她的武器。
她的確懂得將自己的武器發揮出最大的效力。
衣襟飛揚。星光恰巧照在她身上最誘人犯罪的地方。
只要不是瞎子,就絕不會錯過,只要是男人,就一定會心動。
男人只要一心動,她就有法子對付。
這人不是瞎子,是個眼睛很亮的男人。
鳳鳳呻吟著,彎下腰,抱緊了自己。
她知道對方已看到,就及時將自己掩蓋。
她不想讓這人看得太多。
若要再看多些,就得付出代價。
她呻吟著,道:”快來…來扶我一把,我的肚子…”
這人果然忍不住走了過來。
她看到這人的腳,正慢慢地向她面前移動。
一雙很穩健的腳,但穿著的卻是雙布鞋,而且已十分破舊。
穿破鞋的男人,絕不會是個了不起的人,他這一生也許還沒有見過像鳳鳳這么美麗的女子。
鳳鳳嘴角又不禁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呻吟的聲音更可憐,這也是她的武器。
她知道男人喜歡聽女人的呻吟,愈可憐的呻吟愈能令人銷魂。
就只這呻吟聲,已足以喚起男人的欲望。
她非但不怕,而且也很懂得如何利用男人的這種欲望。
這人的腳步果然仿佛加快了些。
鳳鳳伸出手,顫聲道:“快…快,我已經受不了…”
這是句很有趣的雙關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趣。
這人只要是個活人,就必定難免被她引誘得神魂不定。
她算準了這點。
她的腿突然飛起。
剎那間,她已連環踢出五腿,每一腿踢的都是要害,無論這人是誰,先踢死他再說。
她還沒有親手殺過人,想到很快就會有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腳下,她的心也不禁開始跳起來。
就在這一剎那,她突然覺得足踝上一陣刺痛、頭腦一陣暈眩。
然后她就發覺她整個人已經被人倒吊著提在手里,就像是提著一只雞。
她想掙扎,但是踝上那種痛徹心脾的痛楚,已使她完全喪失了反抗的力量和勇氣。
這人用一只手提著她,還是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他的手伸得很直,那雙明亮的眼睛,正在看她的臉。
她臉上帶著可憐的表情,淚已流了下來,顫聲道:“你捏痛了我,快放我下來。”
這人還是不聲不響,冷冷地盯著她。
鳳鳳流著淚道:“我的腳被你捏碎了,你究竟想于什么?難道想…想…”
她沒有說出那兩個字。
她要這男人自己去想那兩個字。自己去想像那件事。
“求求你,不要那樣做,我怕…我還是個女孩子。”
這不是哀求,而是提醒!提醒他可以在她身上找到什么樣的樂趣。
她不怕那件事。
那本是她最后的一樣武器,無疑也是最有效的一種。
“你看我的腳,求求你,我真的已受不了。”
這已不是提醒,而是邀請。
她沒有穿鞋子。
她的腳纖秀柔美,顯得一直都保護得很小心,因為她知道,女人的腳在男人心目中,和那件事多么接近。
但假如世上只有一個男人拒絕這種邀請,也許就是她現在遇著的這個人。
他的確在看著,但卻好像在看著個死人似的,目光反而更冷,更銳利。
鳳鳳終于明白自己遇著的是個怎么樣的人了!
這人也許沒有老伯的威嚴氣勢,沒有律香川的陰沉狠毒,但卻比他們更可怕。
因為她忽然發現這人眼睛里有種奇特的殺氣。
很多人眼睛都有殺氣,但那種殺氣總帶著瘋狂和殘酷。
這人卻不同。
他是完全冷靜的,冷靜得出奇,這種冷靜遠比瘋狂更令人恐懼。
鳳鳳的心也冷了下來,不再說話。
這人又等了很久,才一字字道:“你還有沒有話說?”
鳳鳳嘆了口氣,道:“沒有了。”
她已發覺無論用什么法子來對付這人,都完全沒有用。
這人冷冷道:“很好,現在我問一句,你就要答一句。”
鳳鳳咬著唇,道:“我若答不出呢?”
這人道:“你一句話答不出,我就先捏碎你這只腳!”
他說話的態度還是很冷靜,但卻沒有人會懷疑他說的是假話。
他一字字接著道:“你只要有兩句話答不出,我就把你的手腳全都捏碎。”
鳳鳳全身都已冰冷,顫聲道:“我…我明白了,你問吧。”
這人道:“你是什么人?”
鳳鳳道:“我姓畢,叫鳳鳳。”
這人道:“你怎會到這里來?來干什么?”
鳳鳳猶豫了。
她猶豫,并不是因為她要為老伯保守秘密,而是因為她無法判斷說出來后,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這人若是老伯的朋友,在他面前說出老伯的秘密,豈非也是不智之舉?
但若不說呢?是不是能用假話騙過他?
她一向很會說謊,說謊本是她職業的一部分,但是在這人面前,她卻實在全無把握。
這人冷冷道:“我已不能再等,你…”
他瞳孔忽然收縮,忽然將鳳鳳重重往地下一摔,人已飛掠而起。
鳳鳳被摔得全身骨節都似已將松散,幾乎已暈了過去。
只見他人影飛鷹般沒人黑暗,黑暗中突也掠出兩個人來。
這兩人動作很快,手里刀光閃動,一句話沒有說,刀光已刺向他的咽喉和小腹。
兩柄刀一上一下,不但快,而且配合得很好。
這兩人顯然也是以殺人為職業的人。
只可惜他們遇見的是這一行的專家。
他們的刀剛砍出,就飛起。
然后他們的人也飛起,跌下。
鳳鳳甚至連這人將他們擊倒的動作都沒有看清,也沒有聽見他們的慘呼。
她只聽見一種奇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她從未聽過如此可怕的聲音——很少有人能聽到這種聲音,那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星光本是溫柔的,夜本來也是溫柔的,但這種聲音卻使得天地間立刻充滿一種殘酷詭秘之意。
鳳鳳忍不住激靈靈打了一個寒噤,似已將嘔吐。
她看著這人把尸體提起,拖人屋子里,又將兩把刀沉人井底。
他不將尸體掩埋,因為那也會留下痕跡。
他將尸體塞人了馬家廚房的缸里!
鳳鳳雖然沒有看見,但卻已發覺他每一個動作都極準確、極實際,絕沒有浪費一分力氣,也沒有浪費一刻時間。
不但殺人時如此,殺人后也一樣。
然后她又看著這人走回來。
他腳步還是那么鎮定,態度還是那么冷靜。
她忽然想起他是什么人了!
“孟星魂!你就是孟星魂!”
鳳鳳并沒有見過孟星魂。
孟星魂從不喜歡到快活林中找女人,幾乎從沒有在快活林出現過。
他就算出現,也是在深夜,確信沒有人會看到他的時候。
幾乎很少有人知道,世上還有他這么一個人存在,他這一生,本就是活在陰影中的,直到遇見小蝶時,才看見光明。
鳳鳳沒有見過他,卻知道他!
她已在快活林中生活了很久。在她們那些女孩子之中,有種很神秘的傳說,快活林有個看不見的幽靈,名字叫:孟星魂!
最近她又聽老伯提起這個名字。
是她先問老伯:
“你在這世上已沒有親人?”
“有,還有個女兒。”
“她出嫁了?”
老伯勉強點點頭。
因為他自己也不能確定,孟星魂能不能真算是他的女婿。
“女婿”這兩個字,本包含了一種很親密的感情,他沒有這種感情!
“你的女婿是什么人?”
“孟星魂。”
他不經意就說出了這名字,因為他想不到這名字會令鳳鳳多么震驚。
“你不想去找他們?”
“因為我不想讓他們被牽連。”
“為什么?”
老伯沒有回答,他不愿任何人知道他心里的歉疚和悔恨!
他無疑已毀了他女兒的一生。
現在他只希望他們能好好地活下去;安安定定地過一生。
只希望他們永遠不再沾上一絲血腥。
除此之外,現在他還能做什么!
孟星魂已很久沒有殺人!
他本已不愿再殺人。
現在他雖然看來還是同樣冷靜,但他的胃卻已收縮、痙攣,似將嘔吐。
因為他自覺滿手血腥。
“孟星魂!你就是孟星魂!”
聽到這句話,他也不禁吃驚,厲聲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誰?”
鳳鳳笑了,忽然道:“我不但知道你是孟星魂,還知道你就是老伯的女婿。”
她這句話剛說完,就看到孟星魂躥了過來,快如閃電一擊,她眼睛剛看到他的動作,人已被一把揪起,孟星魂用力揪住她的衣襟,厲聲道:“你認得老伯?”
鳳鳳冷笑道:“難道只有你能認得他!”
孟星魂道:“你怎會認得他的?”
鳳鳳抿了抿嘴,冷冷道:“那是我們的事,跟你有什么關系?”
她態度突然變了,因為她已有恃無恐。
孟星魂也已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立刻問道:“你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鳳鳳眼珠一轉,悠然說道:“我跟他的關系,總比你密切得多,你最好也不必問得太清楚,否則…”
孟星魂道:“否則怎么樣?”
鳳鳳用眼角瞟著他,道:“否則你就得叫我一聲好聽的,因為將來生出的孩子,就是你的小舅子,你怎么能對我這樣不客氣!”
孟星魂吃驚地看著她,不但驚奇,而且懷疑。
他當然看得出她是個非常美麗、非常動人的女孩子,但他已看出了她天性的卑賤。
“一個人竟連自己都能出賣,還有什么人是她不能出賣的!”
他永遠想不到老伯竟會和這么樣一個女人,發生如此密切的關系。
鳳鳳看著他的眼睛,冷冷道:“我說的話你不信?你看不起我?”
孟星魂絕不否認。
鳳鳳冷笑道:“我知道你已看出我是個怎么樣的人,所以才看不起我,但你又能比我高明多少呢?你還不是跟我一樣,一樣是賣的!”
她又抿了抿嘴,道:“但是我還比你強些,因為我還能使別人快樂,你卻只懂得殺人。”
孟星魂的心在刺痛,咬著牙,慢慢放開手。
鳳鳳的衣襟又散開,她晶瑩的胸膛又露了出來,她并沒有掩蓋住的意思,眼波流動,忽然展顏一笑,嫣然道:“其實我也不該對你太兇的,因為我們畢竟總算是一家人。”
孟星魂道:“你…你也是從高老大那里出來的?”
鳳鳳點點頭,微笑道:“所以我才說,我們本是一樣的人,你若對我客氣些,我也會對你客氣些,你若肯幫我的忙,我也會幫著你。”
她突然又沉下臉,道:“但你若想在什么人面前說我的壞話,我就有法子對付你。”
孟星魂看著她,看著她得意的表情,幾乎忍不住又想嘔吐。
他面上卻仍然絲毫無表情,沉聲道:“既然如此,你當然一定知道老伯在哪里。”
鳳鳳昂起頭,悠然道:“那也得看情形。”
孟星魂道:“看什么?”
鳳鳳道:“看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終于慢慢地點點頭,道:“我明白。”
他的確明白,她怕他在老伯面前說的話太多。
鳳鳳嫣然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你看采并不像是個多嘴的人。”
她又變得很甜,輕輕道:“我們以前是一家人,以后也許還是一家人,我們兩個人若能一條心,以后的好處還多著哩。”
孟星魂捏緊拳頭,因為他已幾乎忍不住要一個耳光摑過去。
他實在不懂,老伯怎么會要一個這樣的女人,怎能忍受一個這樣的女人。
老伯本該一眼就將她看透的。
孟星魂當然不懂,因為他不是老伯,也許因為他還年輕。
年輕人和老人之間,本就有著一段很大的距離,無論對什么事的看法,都很少會完全相同的!
所以老人總覺得年輕人幼稚愚蠢,正如年輕人對老人的看法一樣。
年輕人雖然應該尊敬老人的思想和智慧。
但尊敬并不是贊成!
服從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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