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幾十串鞭炮同時炸響,六百余名楚軍火槍兵打出第一次排槍。
槍聲響過,西軍噼里啪啦倒下很多身影,陣型更加稀疏。
緊接著,又是第二次排槍。
第三次排槍。
三段式的連續射擊,兩千名火槍兵打出大約兩千顆子彈,西軍前兩排的士兵剩下的不到一半,其他的一百多人要么被直接擊斃,要么受傷后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劉文秀在高處觀戰,見到這一幕后微微點頭,松了一口氣。
“快!快給老子沖上去!”祁三升更加興奮,用力揮舞著手中的馬劍,催促西軍士兵加速沖鋒。
散兵戰術起作用了!
兩千顆子彈只打倒了一百多人,命中率不足十分之一,劉文秀和祁三升對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剛才在河灘的那一仗,西軍因為排成密集隊形,楚軍火槍兵的命中率高的驚人,幾輪排槍就被打垮了,現在的損失卻在可以承受的范圍內,沒有傷到祁三升的筋骨。
快沖啊!
劉文秀暗暗為西軍加油。
為了對付楚軍,劉文秀前一段日子對火槍兵的戰術很下了一番工夫,按照他的理解,火槍兵有點像程咬金的三板斧,三段式射擊的前三次排槍射速最快,也打得最準,接下來卻要完成裝填彈藥,隊形輪換等戰術動作,射速不可避免的會降低,因為受到硝煙火藥的影響,射擊的準確度也會下降,士兵們在緊張的戰斗中,還會犯下各種各樣的錯誤,有更多的槍械會出現故障,火力密度變得越來越低…總而言之,以前三次排槍造成的傷亡比例來看,西軍士兵只要咬緊牙關沖上去,肯定能夠沖破對方的火力攔截,打贏這一仗。
快沖啊!
楚軍火槍兵都打完了第一發子彈,三段式射擊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持射擊的連續性,但是中間還會有一個小小的停頓期,只要抓住這個機會,很容易就能沖上去一大截距離。
“殺!”
西軍士兵全力爆發,背著沉重的鐵甲向前小步快跑,后排的士兵及時向前補位,填補前排出現的空當,他們都是祁三升手下最勇敢的士兵,有足夠的覺悟犧牲自己,為同伴創造機會。
“砰砰砰砰!”
楚軍的槍聲再次響起,那些沖在最前面的西軍士兵,像被沉重的鐵錘迎面擊中,接二連三的倒在山坡上。
緊接著,是第二次排槍。
第三次排槍。
又完成了一輪三段式射擊。
劉文秀的身體猛的挺直,仿佛也被子彈擊中。
太快了,楚軍的射速太快了,這么短的時間內就完成裝彈,比剛才河灘上那一仗竟然快了一倍,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
“這才是楚軍火銃兵的真本領嗎?難怪八旗兵在他們面前不堪一擊…這樣的精兵,才是真正的滿萬不可敵啊!”
劉文秀不知道的是,這三千火槍兵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人員和裝備都是優中選優,楚軍中也找不到第二支這樣的部隊。
劉文秀更不知道的是,楚軍中其他的火槍兵也在快速成長,只是燧發槍制造速度太慢,大部分楚軍還沒有換裝,如果全部換裝燧發槍,他們的戰斗力將遠遠超過西軍,形成碾壓性的優勢,可不是一句所向無敵那么簡單。
劉文秀只知道,如果楚軍一直保持這樣的射速,就能抵消西軍散兵沖鋒的優勢,西軍士兵究竟能不能沖到他們面前,現在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三排,裝彈。”
吳老兵在心里默念一聲,兩膝很自然地夾住槍身,右手捏著火藥包在嘴邊輕輕一抹,就被牙齒咬開,大拇指同時向上一挑,火藥包上的破損處就變成了一個大小正合適的漏斗,他的手腕隨即一翻,刷的一下把里面的火藥倒進槍管,左手同時送上通條,通條插進槍口之前,一顆鉛彈卻從手指中間落下,搶先落進槍膛…
整套動作熟極而流,而且經過反復優化,只有經過長期嚴格的訓練,才會形成這種如同條件反射一樣的效果,所有的動作已經在肌肉和神經中形成一種記憶,變成一種不需思考的本能,就像老司機開車一樣,左腳踩下離合的同時,右腳必然會松開油門,同時右手同去換擋,左手握緊方向盤,背部頂住座椅靠背,眼睛和耳朵也在觀察道路情況…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多余的動作,不會犯錯,也不會浪費任何一點時間。
吳老兵還記得,他以前咬開火藥包的時候,習慣反手送到嘴邊,可是這樣會比正手多一個轉腕的動作,稍微耽擱一點點點點點點的時間,因此就被當時還是排長的大牯牛盯上了,每次訓練都拿著一根小棍盯著他,只要忘記用正手,立刻一棍甩上來,連續十幾天吳老兵的手脖子都腫的像豬蹄,臉和嘴巴也傷痕累累,然后就徹底改掉了這個毛病,但是后來也產生了一個后遺癥,吳老兵吃飯也變成了正手送筷子,怎么吃怎么別扭,每次和外人吃飯,都被人家盯著看。
“三排,裝彈!”
排長大牯牛的聲音傳來,吳老兵的左手順勢加力,用通條把彈藥壓實,然后持槍站好,同時用眼角的余光找了找左右同伴的位置,感覺自己站的有些偏了,又向左挪動了兩寸。
哪怕在戰斗最激烈的時候,吳老兵也會隨時檢查自己的狀態,把一切不安全的因素提前消除,那些沒有出生入死過的新兵,絕對不會像他這么冷靜。
“三排,上前兩步。”吳老兵在心里默念,同時抬眼看向前方的戰場。
“三排,上前兩步。”大牯牛的命令刻板機械,吳老兵早就做好了準備,大牯牛的話音未落,他就邁步上前,到達自己的戰斗位置,兩臂肌肉下意識的繃緊,隨時準備舉槍,眼睛已經盯住了正前方的一個西軍士兵。
“三排,舉槍,瞄準。”吳老兵在心里默念著大牯牛接下來會發出的命令,又提前做好了準備,眼睛始終瞄著那個盯住的西軍士兵,但是眼角的余光又瞟著大牯牛的方向,如果大牯牛臨時改變下一個命令,也不會措手不及。
戰場上槍聲和喊殺聲響成一片,其他很多軍官也在不停的下令,聲音嘈雜混亂,但是吳老兵充耳不聞,全副身心都放在大牯牛和那個西軍士兵身上,緊盯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只有身經百戰的老兵,才會在戰場上如此專注。
“三排,舉槍,瞄準。”大牯牛話音剛落,吳老兵的燧發槍已經平端齊肩,望山中間凹陷處,鎖定了那個早就盯著的西軍士兵。
“三排,開火。”吳老兵在心里默數一二三,手指微微繃緊,只差最后一絲就要扣下扳機。
“三排,開火。”大牯牛猛然揮下戰刀,吳老兵幾乎在同時扣下扳機,他的子彈像壓槍起跑的短跑運動員,裁判員剛剛打響發令槍,就立刻沖出槍膛…
后退裝彈的時候,陣地前面的硝煙稍微散去了一些,吳老兵目光一掃,那個西軍士兵的身影已經不見了,與此同時,后排的楚軍火槍兵來到前排,舉槍瞄準…就像精密運行的齒輪一般,楚軍火槍兵一輪輪來回滾動著,不斷射出奪命的槍彈,和清軍多次交戰之后,楚軍已經磨練成一臺高效的戰爭機器,火槍兵又是這臺戰爭機器上面最犀利的武器。
太快了!楚軍的射速太快了!
祁三升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做到這一點的,但是事實就在眼前,連續三輪的三段射,因為銜接緊密,已經聽不出三段射的節奏,每一輪都會打倒一百多個西軍士兵,祁三升的傷亡轉眼間已經超過四百人。
“我喜歡站在地上開槍,穩當,還不浪費時間。”
吳老兵又一次完成裝彈,觀察戰場形勢的時候,發現西軍傷亡慘重,說明前面幾輪射擊的效果非常好,西軍的松散陣型雖然讓燧發槍的命中率大幅下降,但是楚軍火槍兵用密集的隊形和熟練的戰術解決了這個問題,射速比河灘上提高了一倍,殺傷的敵人一點都不少。
至于河灘上的那場戰斗,楚軍士兵要么站在搖晃不定的船上,要么站在湍急的河水中,因為船艙狹窄,互相阻礙,射速和命中率都受到很大影響,如果不是西軍排成密集整齊的陣型,未必會贏得那么輕松。
“看樣子,今天又是一場完勝。”朱華珪指揮全連的戰斗,百忙中目光掃過戰場,心里暗暗點了點頭。
西軍穿著沉重的盔甲,再是拼命沖鋒速度也有限,剛剛沖到六七十步的距離,就已經傷亡慘重,按照這種比例推算,哪怕他們都是不要命的瘋子,把六千甲兵都扔在這片戰場上,也很難沖進三十步的警戒帶。
按照楚軍操典,敵人如果沖到三十步以內,火槍兵就要打出最后一槍,上刺刀準備白刃戰,反過來說,如果敵人連三十步的警戒帶都到不了,火槍兵又會取得一場傷亡很少的完勝。
是的,楚軍火槍兵現在也出現了傷亡,西軍中有一些身披幾重鎧甲的勇士,頂著彈雨沖到了距離較近的地方,用弓箭向楚軍火槍兵還擊,火槍兵沒有披甲,有些人被弓箭射中,出現了傷亡,但是數量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