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承換了一個“金錢鼠尾”的新發型,充分表達了排除萬難也要投降的決心,成功取得了孔有德的信任,雙方在愉快的氣氛下達成協議,辰州兵在三天之內剃發易幟,加入大清綠營的序列。
春風得意馬蹄疾,劉承策馬奔弛在返回沅陵的大路上,眼前是一片明媚的春風,美好的未來仿佛就在不遠處向他招手,大清新貴?這個身份真的很不錯,劉承覺得自己是個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弄潮兒…但他不能理解的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種品質叫忠誠,有一種力量叫道德。
剛剛進入沅陵城,他就聽說寅賓館出了事,急急忙忙趕回自己的府邸,顧不上找朱蘊釨和張參將的麻煩,直接一頭沖進了后宅,剛剛進了院子,卻見自己的母親面如寒霜,手執家法,正在臺階下肅然站立。
劉母雖然不是什么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卻是個極為善良的老太太,見到堵錫和朱之后,得知自己的好兒子所作的一切,劉母憤怒之極,以死相逼劉承,命兒子打開城門放堵錫一行出逃。
劉承幼年喪父,全憑老母把他們兄弟撫養成人,雖然混跡于市井坊間,卻一向對劉母畏懼有加…一炷香的時間后,劉承還在臺階前跪著,劉承永卻拿著他剛剛寫好的手令,帶著堵錫等人大模大樣的出了劉府。
張參將等軍將上前攔截,看到劉承的親筆手令后還是不肯放人,又派人進府再次向劉承請示,卻看到大帥正跪在地上領家法,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把他們直接罵了出來。
“廢話,本帥的手令還有假嗎?家母說放人,那就放人!”
這下子再沒有理由攔截。劉承永帶著堵錫過了哨卡,直奔西門,半路上還接到了朱蘊釨的三兒一女。事情鬧開之后,朱蘊釨的家人也知道兇多吉少。無論哪個孩子留在城里都是等死,干脆全都送來了。
在城門處又費了一番周折,堵錫終于出城,向劉承永大禮拜謝后,驅車向西南方向的瀘溪縣匆匆逃去,瀘溪縣是楚軍的地盤,到了那里才真正脫離險境…
劉府內宅中,劉母痛斥不肖子,規勸劉承懸崖勒馬,切不可數典忘宗。投降滿清,劉承則聲稱自己只是虛與委蛇,剃頭只是與清軍周旋的權宜之計,使盡渾身解數后,終于把老母親哄住。然后匆匆出了后宅,叫來了陳友龍。
“你速帶兩百精騎,把堵錫給我追回來,他要是不從的話,直接一刀砍了!”剛才的好心情已經飛到了爪哇國,劉承咬牙切齒,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獰笑…搬出我的老娘就能跑掉嗎?最近的楚軍也在八十里外的瀘溪縣。堵錫等人都是文弱書生,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趕到那里,不怕他們飛到天上去。
“遵命!”
陳友龍和平常一樣干脆麻利,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接過將令就轉身下去,時間不長。馬蹄紛紛如雷而去,劉承不由得點了點頭,張參將那種家伙都是沒有擔當的廢物,還是陳友龍辦事最讓人放心。
擔心陳友龍人手不足,他又派出張參將等人帶著兩千步兵協助。一切安排妥當后,轉身直奔偏廳。
“娘的,老子為兄弟們謀前程,卻有這么多家伙搗亂,尤其那個朱蘊釨最可恨!”
卜作文一直躲在后臺,劉承不知道他在其中搗鬼,以為這件事都是劉承永和朱蘊釨一手操辦,劉承永是自家的親弟弟,要打要罵回頭再說,現在先去收拾朱蘊釨一頓,好好出一口氣,順便立威震懾軍心,看誰還敢反對投降滿清!
他氣勢洶洶地踏進偏廳,朱蘊釨連忙站了起來,神色緊張,卻倔強地抿著嘴角,一句話也不說,漢家帝王的血液在他的身體里流淌,哪怕面對一向畏懼的劉鐵棍,也不愿乞憐狡辯。
劉承二話不說,“奮拳擊之”,把朱蘊釨擊倒在地,緊接著連踹帶踩,朱蘊釨不停發出痛呼呻吟,嘴角淌下一道鮮血,還吐出了幾顆牙齒,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后像個沙袋般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任劉承隨意毆打。
到底是老朱家的宗室王爺,直接把他打死不合適,劉承發泄完后,用腳撥拉撥拉朱蘊釨,看他還沒有斷氣,叫來一駕馬車,把傷痕累累的朱蘊釨送回王府…
南方戰馬緊缺,除了一些斥候探馬外,陳友龍帶的兩百精騎就是辰州所有的騎兵,也是追趕堵錫的主力。
出了西門后,有幾名斥候過來稟報,從車轍馬蹄印跡來看,堵錫應該在向西南方向的瀘溪縣逃亡,推算時間剛剛走出不遠,輕騎快馬的話,不到兩個時辰就能追上他們。
“真的往瀘溪縣去了么?”陳友龍跟著那兩名斥候,到四下路口仔細查探,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耽擱了足有一炷香的工夫,等到張參將等人帶著步兵趕了上來,才嚴肅地宣布道:“我已經看過了,往瀘溪縣的道路上車馬痕跡很多,但往辰溪縣的路上也有兩道新的馬蹄印,這肯定是堵錫的調虎離山之計,我們應當朝辰溪縣追下去!”
這是什么狗屁道理!張參將被雷得不輕,要不是陳友龍的官階比他高,而且五閻王的兇名在外,當時就要罵人了。
他把不滿強自壓了壓,好言說道:“辰溪縣比瀘溪縣遠了一多半,堵錫沒道理舍近求遠,應該還是逃往瀘溪縣去了。”
“嗯?”陳友龍從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猛然一瞪眼,目光中充滿了冰冷的敵意。
“哦,陳將軍說的定然是沒錯的,但咱們兵馬眾多,不如分頭去追。”另一名軍將打圓場。
“可以,你們去瀘溪縣,我去辰溪縣好了。”陳友龍撂下一句話,催馬就帶著二百騎兵朝南邊的岔路追了下去。
張參將等人面面相覷,二百騎兵都被帶走了,除了幾名斥候外沒有戰馬,只憑短腿的步兵怎么追趕堵錫的馬車?
陳友龍帶著兩百騎兵一路追趕,不出意料的毫無所獲,回到沅陵城后,張參將等人已經在劉承面前告了他一狀。
“為什么放走堵錫?”劉承現在有一種眾叛親離的憤怒,雖然強忍著,但爆發之前的平靜更令人心悸。
陳友龍淡淡說道:“咱們和堵軍門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算迫不得已降了韃子,又何必非得置他于死地。”
劉承的神色變了變,突然露出笑容,撫著光溜溜的前額說道:“怎么你終于想通了,愿意和我一起歸順恭順王?”
鎮筸兵是湘西最精銳的部隊,只聽陳友龍的命令,劉承也指揮不動,但提起投降滿清,陳友龍的態度一直模棱兩可,既然他話里透出愿意投降的意思,哪還顧得上追究放走堵錫的責任。
“末將愚鈍,唯有追隨大帥,馬首是瞻!”
陳友龍的回答鏗鏘有力,惹得劉承哈哈大笑…
實力最強的鎮筸兵也剃頭了,其他的將領再沒人反對,劉承終于順利完成了投降的計劃,三天之后,孔有德進入沅陵城,賞了他一個辰州總兵的頭銜,然后派陳友龍出兵湘西永順宣慰司,保護清廷使者,去招降那里的土司彭泓澍。
永順彭家是湘西的土司之王,自五代十國時期在當地建立統治,傳承至今已有七百多年的歷史,無論中原朝代如何更迭,彭家在湘西的統治一直牢不可破,滿清對其也采取懷柔政策,孔有德在出京前就準備好了旨意,封其為正一品的太保,繼續鎮守湘西。
“本王聽說,前些日子堵錫去了一趟湘西,不知道給彭泓澍許下了什么,這些土人不服教化,腦子蠢笨,萬一受了蠱惑抵抗天兵,免不了又是一場麻煩,只好請陳將軍辛苦一趟,震懾彭家…”孔有德說話的態度非常和藹,鎮筸兵在湘西兇名赫赫,苗人提起五閻王陳友龍,小孩子不敢半夜啼哭,這么有用的惡犬當然要加以籠絡。
“謹遵王爺號令!”陳友龍的身材短小精悍,伏在地上叩頭,看起來就像一個沒長成的孩子,孔有德卻知道他力大無窮,武藝精熟,是一員難得的猛將。
“待永順的事情了過,陳將軍不妨再去一趟貴州,把何騰蛟的家人請到長沙…”孔有德微笑著,像一只狡猾的老狐貍。
高手下棋,走一步看三步,清軍占領辰州府和寶慶府后,忠貞營和楚軍肯定會被趕到湘西南的山區,由于地形復雜,派兵進剿未必能夠取勝,不如守住湖南產糧地區,把忠貞營和楚軍困死。要完成這個計劃,還得切斷湘南和湘西的聯系,以免汪克凡從湘南和廣西得到補給,攻戰衡州府和永州府就提上了議事日程。
衡州府和永州府都在何騰蛟的控制下,聽說他是個有名的孝子,把他一家老小都抓來,看他投降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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