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打敗宋江水匪之后,通城這一年多來還算太平。
勒克德渾縮在武昌府里,和明軍在長江沿線拉鋸,清軍偶爾會騷擾崇陽和蒲圻,卻從未侵入位置較偏的通城。
經過一年多的休養生息,通城漸漸恢復了元氣,已經看不出當年的戰爭痕跡,城墻進行了重新修整,縣城里的人口隨之迅速增加,兵荒馬亂的年頭,只要不碰上大戰,住在城里還是安全得多。
幾個月前,卜作文已經調走,去湖南的寶慶府擔任推官,這雖然是平級調動,但是離開了前線,卜作文心滿意足。新任的通城縣令名叫徐崇山,原來是偏沅巡撫傅上瑞的人,也屬于何騰蛟派系。
除此之外,通城還有堵錫的人。從行政劃分上來說,通城這幾個縣都屬于武昌府,也就屬于湖北,武昌府的大部分地區雖然在清軍手中,但是明軍也占據著通城、崇陽和蒲圻三個縣,堵錫就任命一位武昌府知府,名叫陳術裕,把府衙設在通城,管理這三個縣。
說到底,大家爭的還是這三個縣的錢糧,有地盤才有賦稅,有賦稅才能養兵,何騰蛟和堵錫的矛盾已經公開化,底下的地方官也跟著斗個不停。
因為岳州府橫在中間,這三個縣就像一塊飛地,和堵錫的地盤沒有挨著,何騰蛟在這場爭斗中一度占了上風。恭義營離開湖廣之后,何騰蛟的部隊進入了這三個縣,在軍隊的支持下,堵錫的武昌府衙門被架空了,所有的錢糧賦稅都被解往湖南。
但是大家都沒有想到,不到半年時間,汪克凡突然又回來了…
通城南門外,一群文武官員站在路旁,迎接汪克凡。
武將以汪晟為首,還有周國棟、滕雙林、權習、黑魚、宋江等等,都是恭義營的人,文官有武昌府知府陳術裕,通城縣令徐崇山,以及他們的屬官隨從,兩撥人之間涇渭分明。
徐崇山屬于何騰蛟派系,一向不鳥陳術裕這個有名無實的武昌知府,但是對汪晟等人卻非常客氣…他已經聽到風聲,何騰蛟準備把整個岳州府讓給汪克凡,通城這三個縣肯定也是人家的地盤,以后都要仰人鼻息過日子,當然硬不起來。
“汪將軍,我等只在城門迎候軍門,是否太過簡慢?”徐崇山覺得應該遠迎,汪克凡出任提督操江,剛剛返回湖廣,最少要迎到十里之外,才符合官場慣例。
“不必了,軍門不喜歡迎來送往,還有,把這些鼓樂儀仗也打發回去吧,都是些虛景,沒什么意思。”汪晟已經接到了汪克凡的通知,他要低調返回湖廣,各種儀式一切從簡。
井岡山地區剛剛收復,樊文欽搞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可以彰顯軍威,安定民心,通城卻一直在大明的控制下,沒必要勞民傷財,徒耗人力物力。
“哦,那好吧,全憑汪將軍吩咐…”徐崇山有些心疼。為了這場歡迎儀式,他花了好大的心血力氣,組織上百人反復精心彩排,就是想在汪克凡面前出個風頭,狠狠地拍上一記馬屁,沒想到,卻被汪晟一句話給否了。
那就撤吧!在徐崇山的指揮下,鼓樂班子和儀仗隊灰溜溜地進了城。正在這個時候,官道上隱隱有人馬喧嘩傳來,徐崇山抬頭看去,一支數千人的大隊人馬正向城門走來,汪克凡的大旗就在隊伍前面。
陳術裕那邊的官員都紛紛跪在了路旁,膝蓋底下還墊著軟墊。
“哎呦!忘了帶墊子了!”徐崇山也準備在路旁跪迎,卻發現忘了準備軟墊,他顧不得訓斥手下的屬官,一撩官服,準備直接跪在地上。
“徐知縣不必如此,軍門其實也不喜歡跪拜之禮,你站著也無妨。”汪晟攔住了他,這地上臟兮兮的,徐崇山卻是一身簇新的官服,跪下去容易,站起來就難看了。
除了特殊場合,汪克凡一直不喜歡別人向他下跪,恭義營的將士都知道他的脾氣,平常以抱拳行禮居多,撐到天才會參上一禮,徐崇山就是不跪,汪克凡也根本不會在意。
“哎——,那怎么行?下官初次碣見軍門,萬萬不可失了禮數!”徐崇山堅持要跪,汪晟也不再勸,就由著他去了,自和恭義營眾人肅立道旁,目視汪克凡的大旗漸漸走近。
只聽蹄聲得得,汪克凡騎著馬來到跟前,陳術裕、徐崇山等人俯首叩頭,齊聲高呼參見軍門。
“都起來吧。”汪克凡甩蹬下馬,向著人群走了過來。
陳術裕和徐崇山心中一喜,起身正要寒暄,汪克凡卻只向他們點點頭,徑自從他們的身前走過,來到汪晟的后面,向著權習一拱手:“我離開湖廣半年,辛苦權習兄了…”
在通城縣城的西北角,就是恭義營的軍營,中軍帳里面,汪克凡正在和權習談話。
汪克凡先介紹隆武朝廷的情況,權習對內閣等高層并不關心,只對錦衣衛這個名字還有些感情,但他出身于弘光朝廷的錦衣衛,隆武朝廷的錦衣衛又被打爛重建,現在的錦衣衛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聽說馬吉翔等人出任錦衣衛都督,權習不由得感慨物是人非,沒有任何離開湖廣的打算。
當初恭義營離開湖廣,留下了一些后勤機構,修械所、審案局、水師和騎兵,還有一部分將士的家眷,都由權習照看。
這一大幫人帶著各種瓶瓶罐罐,半年來客居荊州府和常德府,雖然堵錫和李過對他們挺照顧,但終歸是寄人籬下,在很多瑣碎的事情上麻煩不斷。權習卻始終盯得緊,看的牢,沒有出任何問題,把所有的家當人員都完完整整地帶了回來,完璧歸趙。
除此之外,該做的工作一樣也沒落下,水師和騎兵的訓練都抓得很緊,修械所的生產井井有條,制造各種武器的能力不斷提高,為井岡山兵工廠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除此之外,審案局的人也沒閑著,他們雖然沒有案子審了,權習卻發揮職業專長,把他們派去搜集情報。從荊州府到常德府,乃至于湘西山區,審案局的幾十個人用半年時間跑了個遍,對這一帶的地理水文,風土人情都進行統計,整理了一份更加精細的地圖。
這份地圖做了兩個副本,分別交給堵錫和李過,正本現在就放在汪克凡的案頭。
“權習兄,這份地圖太重要了,抵得上一萬精兵!”汪克凡毫不吝惜自己的夸獎,湘西地形復雜,有大量少數民族聚居,很可能成為湖廣會戰的戰場,原有的地圖卻太過簡略,恭義營對那里也很陌生,打起仗來并不占便宜。
“請問軍門,你命令繪制湘西地圖,是要在這里和清軍決戰嗎?”權習問。
“現在還不好說,孔有德也未必聽我的指揮啊!但如果忠貞營在湖北頂不住的話,就只能退往湘西,所以要早做準備。”
孔有德南下湖廣有幾個目的,除了攻城略地之外,還要消滅李過的忠貞營,以及湖南的十幾萬官軍,和湖南官軍比起來,忠貞營對清軍的威脅更大,雙方必將爆發激戰。
“軍門要幫忠貞營嗎?”權習又問。
“是啊,忠貞營現在也算我的下屬,殺韃子又是好樣的,當然要幫。”汪克凡笑著點了點頭。
恭義營的兵力還是太少,幾位主要將領的經驗也不夠,從綜合實力上來說,擁有二十萬大軍的忠貞營是南明最強的部隊,決不能任由他們被孔有德消滅。
“那湖南呢?韃子如果要進湖南,軍門該如何處置?”權習再問,神色中隱隱有些擔心。
“這個嘛…,要等打起來再說,看戰局的發展了。”事關全盤計劃,汪克凡在戰前不愿多說。
“依卑職看,要守長沙,先守常德,恭義營如果守不住岳州府的話,不要和韃子硬拼,退到湘西一樣能支援湖南,請軍門三思!”權習這番話憋了好多天,此刻終于說出來,如獲重釋。
“好了,軍事上的事情我會考慮的,你不用管了。”
汪克凡還打算從何騰蛟那里要些糧餉,不愿過早露底,岔開話頭說道:“如今大敵當前,千頭萬緒,我打算給你加加擔子,怎么樣?”
“請軍門吩咐!”權習剛剛交卸了任務,正在考慮下一步干什么。
“我打算成立一個情報局,除了刺探軍情之外,還要清除韃子的探子,官府和軍中有人犯了事,情報局也要負責查案,和錦衣衛其實也差不多。嗯,這個情報局掛在恭義營名下,直接對我負責,在明面上盡量低調,當然,該和官府打交道的時候,也不用藏著掖著。”汪克凡的攤子越鋪越大,不能只憑李四那些江湖客搜集情報,要建立自己的情報部門了。
“行,這是我的老本行了,請軍門放心,我一定干好!”權習眼睛一亮,他對軍事不擅長,也不喜歡行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