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殺屁股,和劉伯承的“不打牛犄角”是一個道理,都是避實就虛,打擊敵人的薄弱環節。
恭義營逼近贛州后,突然轉向東南,避開了清軍陣營的中心,專門打擊外圍的薄弱據點,和王得仁的綠營兵發生了接觸戰斗。
王得仁對此早有準備,立刻帶著援兵趕了過來。
恭義營大搖大擺地沿著贛江南下,行軍速度也不快,二百多里地走了四五天,王得仁早就收到了情報,并作出了相應部署。
這段時間以來,王得仁在圍困贛州的同時,一直在關注恭義營的動向。恭義營在江西四處流竄,連著打了好幾個勝仗,金聲桓也算會帶兵能打仗的,卻在恭義營手底下接連吃虧,讓王得仁很是不以為然。
大順軍才是流寇的老祖宗,王得仁出身于大順軍,對流竄作戰頗有心得,對付流竄作戰當然也有兩把刷子,恭義營轉戰江西四處流竄,對他來說無疑是班門弄斧,非常可笑。
對付流寇一定要有耐心,金聲桓最大的失誤就是急于求成,總是跟在恭義營的屁股后面轉,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當然處處被動,一不小心就會露出破綻。
王得仁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他看得非常清楚,恭義營辛辛苦苦大老遠跑來,肯定是想救援贛州,無論他們使出什么陰謀詭計,只要自己不離開贛州,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贛州城里的明軍最近蠢蠢欲動,頻繁出城搜集糧食柴草,還大模大樣修繕城墻,為了防止贛州明軍趁機反攻,王得仁又調整部署,圍城的兵力不但沒有削弱,反而加強了。和恭義營比起來,贛州的重要性要高得多,決不能因小失大。
恭義營喜歡流竄就隨他去吧,跑來跑去是需要糧食和銀子的,只要搞好堅壁清野,讓恭義營搶不到糧食,自然就流竄不動了,等到金聲桓的大軍南下,和贛州清軍前后夾擊,就能消滅他們。
王得仁并沒有打算一口吃掉恭義營,而是耐心扎好自己的籬笆。
他派人到處張貼布告,警告那些農村的士紳地主,如果有任何幫助恭義營的行為,一律按照通敵論罪,嚴懲不貸。
清軍攻入江西南部之后,為了攻打贛州做了大量的后勤工作,征集了幾萬民夫修整道路,沿路還修建了很多的據點,里面包括烽火臺、驛站和倉庫等等,這些倉庫里存有很多糧食,決不能被恭義營奪走。
王得仁傳令各處營寨據點,提高警惕,嚴防恭義營化裝偷襲,從收到的各種情報來看,恭義營打仗葷腥不忌,無論化裝奇襲還是偷營劫寨,什么招數都可能用出來,必須要打起十二分小心。
同時他還命令,如果這些據點遭到明軍優勢兵力的進攻,應當立刻焚燒倉庫,轉移撤退,把兵力集中到大型的營寨據點里堅守待援,如果大型的營寨也被攻破,一定要燒掉所有的軍糧。
清軍的陣型以贛州為中心,呈圓環狀分布,王得仁手里有一萬多精銳的預備部隊,就隔江布置在贛州城對岸,處于清軍陣型的圓心,無論恭義營從哪個方向發起進攻,他的援兵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到,給予迎頭痛擊。
萬無一失!
這是非常穩妥的布置,王得仁相信,想要突破他的防線救援贛州,不可能!
恭義營的第一個動作并不出奇,還是按照流寇的習慣做法避實就虛,繞開了贛江邊上的堅固營寨,從東南方向發起進攻。清軍對此早有準備,立刻放火燒掉了兩座小型據點,在明軍趕到之前就撤退了。
收縮防御,等待援兵,這是早就定下的方針。
王得仁派出的援兵趕到,但出乎意料的是,明軍攻克兩座外圍據點后,并沒有繼續深入,而是斜著向東南方向插了過去,已經跑出去好幾十里,沿路上又破壞了好幾座清軍的據點。
這就比較討厭了!
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地打一仗呢?
領兵的清將非常頭疼,臨來之前王得仁有明確的指示,給他的任務就是阻擊恭義營,如果明軍主動撤走,不許追擊。但是明軍斜著插了過去,就好像在清軍的屁股上淺淺劃了一刀,傷口不深卻血流不止。
他派人向王得仁報告了這個情況,還沒有等到后續命令就傳來消息,明軍在六十里外攻克了一座清軍的大型營寨,消滅了守軍五百多人。
好吧,追過去!
他帶著部隊剛剛出發,又接到了王得仁的命令,堅守原地不許妄動,至于恭義營那邊,王得仁已經親自率領大軍前去阻擊…
當王得仁追上來的時候,恭義營已經走了,仍然向著東南方向穿插,一路上接連破壞了十幾個小型據點,三座大型營寨,清軍不但損失了一千多人,還被迫燒掉了五千大軍三個月的軍糧。
王得仁一時保守,被恭義營在屁股上割下厚厚的一塊肉。
我忍!
王得仁告誡自己不能生氣,如果這個時候改變戰略,就可能中了敵人的奸計,贛州已經是甕中之鱉,絕不能跟著恭義營去兜圈子。
為了避免恭義營故技重施,他放棄了外圍的部分據點,把倉庫里的糧食物資都運走,整個陣型向內收縮了二十里,并征集民夫挖掘壕溝,切斷恭義營穿插的道路——我把屁股藏起來,讓你割不到。
與此同時,他又派人向金聲桓告急,催他立刻派兵支援,如果大軍調動不易,也可以先派一萬多人乘船從贛江南下,以解燃眉之急。
就在這個時候,興國縣突然派人來求救,恭義營流竄到他們那里了,已經包圍了縣城。
救還是不救?
王得仁最后決定——不救。
他正在向后收縮陣型,離興國縣已經有好幾十里,急急忙忙派兵去救,肯定手忙腳亂,萬一又中了埋伏怎么辦?恭義營圍城打援不是第一次了。就讓他們占據一個小小的興國縣,又能成多大的氣候?
興國縣,位于江西中南部,緊鄰平江。
恭義營用了兩天時間,炸開城墻攻克縣城,奪取了渡過平江的渡口,汪克凡進城之后,立刻安排人手,在平江上架設浮橋,準備進入江西東部。
對他這個舉動,恭義營很多將領都無法理解。
殺豬殺屁股正殺的過癮,為什么不掉頭回去再殺幾刀?去江西東部干什么?不去救援贛州了么?
恭義營進入江西之后,兜了幾個圈子繞到興國縣,不知不覺已經向東南方向走了很遠,差不多有一千里了,離崇陽老家已經這么遠,還要繼續向東走嗎?
汪克凡清楚地感到,軍心有些不穩。
時機已到,該揭開謎底了!
當天晚上,汪克凡召集幾位重要將領,到他的中軍帳議事。
汪晟、譚嘯、周國棟、呂仁青、滕雙林、帖兆榮,一共有六位恭義營的高級軍官,當他們陸續來到中軍帳,立刻就發現這里的氣氛異常嚴肅。
距離中軍帳百步之內,都由汪克凡的親兵隊警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前后兩道警戒線,嚴禁任何人靠近中軍帳。所有將領的親兵一律不許入內,連汪克凡的親兵也不例外,他們排成的警戒線遠離中軍帳,只要不是大聲喊叫,那些親兵都聽不到帳內說什么。
見到這個樣子,帖兆榮不由得楞了一下,猶豫片刻解下了自己的腰刀,向站在門口的京良遞了過去,滕雙林卻一伸手,攔住了他。
“好大的陣勢,要交武器么?”滕雙林問道,眼中精光四射。
“不用,汪將軍說了,加強警戒,只是為了防止隔墻有耳,并非信不過各位將軍。”
京良向帖兆榮施了一禮,帖兆榮收回腰刀,臉上的神色自然了不少——他投靠汪克凡時間太短,手下的騎兵實力又太強,如果真的有什么安排,十之是針對他的。
滕雙林突然湊到他的耳邊,低聲說道:“老帖,你想太多了吧,既然追隨汪將軍了,難道還信不過他的為人么?”
“哦…”帖兆榮被識破心思,臉皮立刻憋成了豬肝色。
“既然已經去了刀子,還能再掛回去么?快放下進去吧。”
滕雙林又低聲勸了一句,自顧進了中軍帳,帖兆榮這才反應過來,隨手把腰刀放在一邊,挑簾子跟了進去。
“老帖,就等你了。”
隨著汪克凡一聲招呼,帖兆榮抬眼看去,帳內除了他們幾個外,只有那個會法術的花天師在場。
“諸位,今天把你們請來,是因為花天師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宣布。”汪克凡開門見山,直接請花曉月上場。
汪晟等人都感到非常奇怪,恭義營用火藥炸城墻的秘密,他們幾個都知道。
但是這個花天師有很多奇怪之處,齋醮做法無所不精,在恭義營和崇陽縣的聲望很高,聽說還擅長卜算之術,算出了當朝首輔黃道周將有大難。當黃道周兵敗被俘的消息傳來,汪晟等人都非常震驚,對花天師也生出了敬畏之心,搞不清他(她)到底會不會法術。
今天這么鄭重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