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只剩下一只破草鞋,恭義營已經無影無蹤,金聲桓面對汩汩滔滔的修水河,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娘的,流寇成了官軍,官軍成了流寇,這世道全變了!”
他帶領兩萬大軍匆匆趕來,在武寧、建昌、星子、德安一線留下布下重兵,以防恭義營向江西腹地流竄,然后親率一萬大軍直搗瑞昌,想把恭義營消滅在九江府堅城之下,最起碼也要把他們趕回湖北,別在江西搗亂。
但是恭義營攻破瑞昌之后,并沒有攻打九江府,而是在城下精心設伏,打了一個干凈利落的伏擊戰,然后轉身就走…金聲桓派出斥候四處搜尋,發現他們并沒有逃回湖北,而是又朝著武寧方向去了。
自尋死路!
金聲桓立刻帶著大軍追了上去,準備把恭義營消滅在修水河邊,不料汪克凡早有準備,用事先藏好的船只竹筏搭了兩座浮橋,從容渡過修水河,跳出了清軍的包圍圈。
當清軍追到修水河的時候,浮橋已經被明軍破壞,無論繞路還是搭橋,最少都要耽擱兩三天的時間,金聲桓跟著恭義營兜了個大圈子,卻連對方的影子都沒看到。
大明官軍成了流寇,這讓金聲桓非常頭疼。
恭義營打了就走,專門尋找清軍的薄弱環節下手,不和他的主力正面作戰,典型的李闖流寇風格,他們既然渡過了修水河,明顯是要竄入江西中部,又得大費力氣,重新調兵圍堵。
金聲桓手下雖有十幾萬大軍,但主力正在攻打贛州,其余人馬分守各個州府,具體到每個縣城都沒有多少兵力,恭義營老太太吃柿子專撿軟的捏,簡直是防不勝防帝國。
“金帥不必惱怒,我有一計,可除去這個心腹大患!”說話的是黃人龍,金聲桓手下的頭號謀士。
“噢?先生有何妙計,快請講!”金聲桓對黃人龍非常尊重,以先生相稱。(先生在明朝是個非常尊貴的稱呼。)
“呵呵,此計名為驅虎吞狼!”
黃人龍得意地一笑,捻著胡須說道:“據我所知,汪克凡之所以流竄江西,是因為得罪了何騰蛟,在湖廣站不住腳,只要把他打發到袁州府(宜春),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汪克凡得罪了頂頭上司何騰蛟,在湖廣混不下去了,才跑到江西來搗亂。他進入江西之后,到處煽風點火,扶植親信,還把樊文欽推到前臺充當傀儡,以大明“鎮武伯”的名義號召抗清,拉攏民心,明顯是想自立門戶,割據一方。
也就是說,恭義營雖然還打著明軍的旗號,其實卻是抗令出走,是一支背叛大明的叛軍!
汪克凡雖然打了兩個勝仗,但是孤軍深入,沒有后勤補給,早晚都是死路一條,只要派人和他談判,中間大有商量的余地。
何騰蛟最近派出兩路人馬,郝搖旗和張先壁,從湖南先后進入江西,占領了袁州府和吉安府的西部。汪克凡背叛出走,和何騰蛟的人馬肯定勢不兩立,只要軟硬兼施,把他哄到袁州府去,就能驅虎吞狼,讓他們自相殘殺!
黃人龍分析得頭頭是道,金聲桓卻連連搖頭。
“不妥,萬一汪克凡和郝搖旗、張先壁合兵,難以抵擋啊!”
在他看來,黃人龍這個計劃太過紙上談兵,有很多想當然的成分,比如如何與汪克凡談判,事后如何向滿清交待,更重要的是,萬一汪克凡與郝張二將合兵去支援贛州,就是影響到整個江西戰局。
“請金帥三思!”
黃人龍有些生氣了:“汪克凡的兵馬雖然不多,卻流竄不定,難以一舉剪除,若是耽擱了贛州戰局,于金帥大為不利!”
“這個,我再想想,再想想…”
金聲桓雖然不贊同黃人龍的方案,但也從中受到了很大啟發。汪克凡在江西的所作所為,的確有搶占地盤,割據一方的跡象,那么,他的下一步動向就有跡可循了!
在地圖上看來看去,他的目光停在了新昌縣。
新昌縣(今江西宜豐),北面多山,南面多河,都可以作為屏障,向西隨時可以退入湖廣,向東可以威脅瑞州府、南昌府,易守難攻,進退自如…
金聲桓可以確定,汪克凡一定去了新昌縣!
他立刻吩咐手下,快馬前往南昌府和瑞州府傳令,抽調兩千名綠營兵增援新昌縣,據城堅守,等待他大軍趕到。
幾名傳令兵應聲而去,每個人都帶著兩匹馬,途中不斷換乘以保證速度,按照金聲桓的估計,只要南昌府和瑞州府及時出兵,就可以趕在恭義營前面到達新昌縣。
現在要做的,就是及時帶著大軍趕到新昌縣,把恭義營徹底消滅!
他傳令各部搜集船只,擺渡搭橋渡過修水河,然后一路撲向新昌縣,接連翻過幾座大山,辛苦奔波了六七天,終于到達了新昌縣境內…但是,斥候帶回來的消息卻讓他勃然大怒,新昌縣在兩天前就失守了,恭義營又不見了。
建昌、瑞昌、新昌,恭義營連克三昌!
金聲桓起先以為,南昌府和瑞州府肯定出兵緩慢,貽誤戰機,沒有及時支援新昌縣,在路上碰到清軍潰兵之后,才知道這兩府都及時派出援兵,兩千綠營兵趕在恭義營的前面到達了新昌縣。
這就奇怪了。
兩千綠營兵雖然不多,但據城堅守,也不會這么快就丟了城池。
“啟稟金帥,明軍會妖法呀!”
潰兵將領說道:“我們在城墻上守得正穩,明軍卻搭起一座法臺,有個妖人仗劍做法,一道天雷就把城墻炸塌了…”
金聲桓正要斥責,又有兩名潰兵將領幫著說話。
“是啊,那妖人好厲害,用法術炸得天崩地裂,城墻上的弟兄連個囫圇尸首都沒留下!”
“聽說那妖人是得道天師,最擅長五雷正法之術…”
原來如此!
“大哥,瑞昌也是這樣,定是這妖人做法!”金聲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金聲桓的臉色非常難看,沉吟片刻,突然催馬向前趕去,眾將連忙帶著大軍跟上。
離著新昌縣城還有幾里地,就看到城墻上一個巨大的缺口…
汪克凡占領新昌后,聽說金聲桓的大軍正在翻山越嶺匆匆趕來,就主動向西南方向撤退。
西南方向,就是袁州府和吉安府地界,那里有郝搖旗和張先壁的部隊,清軍的控制力量比較薄弱,恭義營長途奔襲,連續作戰,可以休整一下。
他進入江西之后,連克寧州、武寧和三昌,一共五座縣城,金聲桓為了防止他再次回到九江府和南昌府,必然會抽調兵力封堵江西北部,而恭義營卻順利進入了江西中部,離福建汀州近了上百公里,初步的戰略計劃已經完成。
九江府,南昌府,就讓金聲桓調集重兵好好看著吧,恭義營不會再去了。
進入袁州府地界之后,漸漸遠離了幕阜山脈,地勢變得平坦了許多,部隊行軍的速度也提高了許多。但是為了穩妥起見,恭義營又恢復了半天趕路,半天筑營的行軍方式,小心繞過清軍和郝搖旗,從袁州府直接穿了過去,向南進入了吉安府。
清軍在袁州府和吉安府的府城都有重兵把守,以抵擋郝搖旗和張先壁,但是郝張二將進入江西之后,就一直逗留不進,沒有發生什么大的戰斗,明清兩軍之間留有一條巨大的真空地帶。
對于這里面的原因,汪克凡當然心知肚明,何騰蛟派郝張二將進入江西,只是擺個迎駕的樣子,其實暗中早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