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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二二 左安

  “永定門校尉吳大勇打開了城門,建虜兵蜂擁而入,已經攻進外城了。”張盈走到張問的房間里,急沖沖地就說出來。

  “這么快?”張問愕然道,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懊惱地說道,“外城失陷,官民涂炭,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如果我不是想著算計魏忠賢,早早將吳大勇叛國的事情報上去,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張問壓根沒想到建虜剛剛取了京師外圍四城,立刻就打進京師了!時間上差了一大截,他原來的打算還沒來得及實施、想伏擊建虜的計劃全盤落空。

  原本這種情況內外勾結,需要相互聯系通風,而且建虜剛經過惡戰,需要時間修整集結、布置軍隊,張問根本就沒預料到他們直接就能沖進城里。建虜是怎么辦到的?張問不得其解,也沒有時間去想。

  這時張盈勸說道:“相公不必太過自責,如果不是我們打探到這個情報,現在誰開的城門都還不知道。”

  京師光是住在外城的人口就是幾十萬人,還有其他地方涌進城里的難民,無法計算。戰火燃燒到城里,死傷就更難預料了。張問意識到這一切有他的責任,他原本是可以阻止事情發生的,但是因為貪功和更有效地打擊政敵,讓無數的生命做了犧牲品。縱是張問心腸不好,但是當許許多多的生命要因此涂炭時,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我…我對不起京師的父老!”張問滿臉痛心,喃喃地念叨這一句,他出身地就是京師,這里慘遭大禍,他自覺內疚萬分。

  張盈見狀好言相勸,過了許久,張問緩過神來,漸漸平息住自己的不利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建虜奪取了永定門,下一步定然就是要內外夾擊乘勝攻取其他城門,然后依靠工事將勤王的援軍堵在城外,再設法奪取內城!”

  他踱來踱去,痛心疾首地說道:“我還沒來得及去見秦良玉,更沒來得及等到皇上的召見,我走錯了一步棋,上報吳大勇的事太晚了!萬一建虜成功地摧毀了大明的社稷,我張問不是千古罪人嗎!”

  他想起那本《大明日記上,明朝終被女真人統治,不過明朝滅亡是下一個皇帝的事。薩爾滸之戰以后,張問發現歷史發展已經和《大明日記迥異,恐怕是受到了影響發生了改變。難道天意如此:無論怎樣改變終于逃不脫歷史的輪回,大明江山終要淪入蠻夷之手?

  就在這時,張盈冷冷地說道:“相公,我有一句話…如果朝廷被建虜所滅,我們趁勢暴兵就是奪回漢家衣冠的義舉,會得到天下的擁護;但如果社稷安好,我們敢自立那就是背叛大明,會遭受許多勢力的反擊。所以明亡不一定就是壞事…”

  張問聽罷腦子一冷,仔細思量了一會,說道:“萬一建虜各個擊破,站穩了腳跟,我們又起事失敗,那整個天下不就要淪入蠻族之手?這樣做對不起祖宗,風險太大,不行!”

  他走來走去,過了許久,說道:“叫人把我的盔甲拿過來,讓玄月挑選家丁侍衛,各帶兵器,隨我出城找宣武門的秦良玉。”

  張盈急忙勸道:“建虜已入外城,此時出去,萬一遇到敵兵就太危險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能讓漢家衣冠毀在我的手里!”

  “誰知道?”張盈拉住他,滿臉的關切之意。她的意思就是:知情不報這件事,除了她和張問,沒有別人知道,誰也不會把責任算到張問頭上。

  張問沉聲道:“咱們自己知道!”

  以前他痛心內斗磨滅了國家的實力,沒想到這會兒自己也干出了這樣的事,因為算計魏忠賢,結果把國家社稷置于風雨之中。

  張問穿上盔甲,取了長劍,便帶著張盈、玄月,還有家里的侍衛家丁、玄衣衛的人手等組成的百人隊伍準備出城。在城門守備那里,張問號稱有緊急軍務要出城聯絡外城的官兵,守備將領看了張問的御史印信,當初張問在京師獻俘善戰名聲在外,守備兵官也知道張問的名聲、怕貽誤了軍機,便放了他出去。

  只見內城城門周圍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和難民,他們知道外城城門失陷,都恐懼到了極點,而居民則大多龜縮在家里,緊閉家門,戰戰兢兢地等待著命運。

  張問等騎馬徑直趕往南城,一路的街道上沒有什么人影,讓他們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永定門那邊殺聲震天,應該是援救永定門的援軍正在和建虜血戰、試圖奪回城門。

  “立刻派人去永定門那邊打探實情,其他人隨我去秦良玉的駐地!”張問立刻下了一個命令,然后馬不停蹄地趕去四川營胡同,秦良玉率軍入京后,就在駐扎在宣武門外的四川營胡同里。一行人還沒走到地方,就見街面上浩浩蕩蕩的兵馬行了過來。

  這支兵馬的旗號正是秦良玉所部,看樣子是開拔出去,正準備增援永定門的。張問策馬上前,朗聲道:“本官都察院副都御史張問,欲見秦將軍!”

  這時兵馬停了下來,不多一會,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秦良玉就策馬走上前來,在馬上拱手道:“永定門陷落,危急整個外城,我正欲率軍救援,不知張大人有何貴干?”

  張問踢了踢馬肚子,走到秦良玉面前,說道:“永定門失陷,建虜騎兵十萬涌進城中,你們這點兵馬擺開了對拼能擊敗建虜主力?”

  秦良玉道:“我既受皇上明詔入京勤王,現在城門失陷,理應全力奪回,顧不得思量成敗。”

  張問皺眉道:“秦將軍可有兵部調令?”

  “沒有,情況危急還沒有收到命令。”秦良玉疑惑道,“張大人是什么意思?”

  張問正色道:“既然沒有調令,按大明律,文官節制武將,本官乃京官御史,現在命令你們即可放棄去永定門,改去左安門,并接受城門周圍防御,不得讓敵兵攻占左安門!”

  就在這時,張問派過去打探消息的侍衛回來了,奔到這邊,侍衛翻身下馬,抱拳道:“東家,屬下剛剛走到永定門附近,就看見賊軍遍地都是,前去增援的各方明軍都因不敵而四散撤退。”

  張問聽罷揮了揮手,坐在馬上側耳聽了一會不遠處傳來的喊聲之聲,回頭看著秦良玉道:“秦將軍聽見剛才我的侍衛稟報的情況了?你們現在沖過去,勝算極低,與事何補?”

  秦良玉坐下的馬很不安份地動來動去,她拉著韁繩穩住戰馬,沉聲說道:“張大人善戰善謀,當此危亡之際,本將愿意聽從張大人的謀斷,請大人明示,我等遼東軍應負責什么任務?”

  張問十分沉靜地說道:“秦將軍靡下驍勇善戰,天下皆知,現今你們這支人馬就是力挽狂瀾的關鍵軍力,須得用到刀刃上…建虜奪取了永定門,這已經成為事實,現在他們穩住局勢之后,便會分道從內部奪取外城各處城門,控制城防。然后就控制外城依托工事將援軍堵截在城外,從容調配攻城器械試圖奪取內城。如果內城被攻陷,社稷不存,天下兵將,就成一盤散沙了!

  我認為,你們應該立刻布置,就近死守左安門,等待勤王援軍趕來。只要有一道城門在我們手里,等到援軍到時,便可以從此門隨時進入京師攻擊建虜。建虜疲于應付,長期置于勤王兵馬的威脅之下,在京師定然站不穩腳跟,也無力窺欲內城!請秦將軍三思!”

  秦良玉沉思了片刻,只見她的左手緊緊地握著刀柄,關切之心溢于言表。她聽張問一番分析,也意識到現在自己的一舉一動已經關系到了社稷的安危!秦良玉思量片刻說道:“大人謀劃長遠,我等盡聽大人調遣!”

  張問松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們立刻趕去接手左安門防務!”

  秦良玉下令之后,眾將吆喝著將兵馬掉頭,向東行軍。左安門現在仍然在京營的控制下,秦良玉出示了關防印信,和張問一起去見守備將領。

  左安門就在外城的南城墻處,位于正南門永定門的東面,也是一道重要的關口。外城一共七道門,南面正中是永定門,東為左安門,西為右安門;東側一門叫廣渠門;西面一門,叫廣寧門…還有北面的兩道便門,一共七道。外城是嘉靖年間修建的,因為財力不足,修成了一個“凸”字形,外城就在凸字的南邊,沒能把整個內城圍進去,所以京師又有個外號叫“帽子城”。

  左安門就在凸字的右下角,張問和秦良玉等率軍到達左安門時,這里已經另外駐扎了一支京營兵馬控制城門防務。張問與秦良玉便去找那參將商量協同防御的事宜。

  只見左安門城樓為單層單檐歇山式,灰筒與頂,有甕城,是半圓形的甕城。張問是京師人士,對這里的環境也比較熟悉,知道城外是一道護城河。在高大的城樓防御下,想從外面攻取城樓顯然很不容易,但是建虜會從城中攻擊,防御工事起到的作用就不大了。

  將領姓何,是個參將,正在箭樓上,張問和秦良玉上了箭樓與之見面。只見何參將長得又高又壯,肥頭大耳,從他臉上那些白生生的肥肉就可以知道,這廝養得很好,恐怕根本就沒經歷過戰陣。

  何參將已經獲悉永定門失陷的消息,正愁眉苦臉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他從城樓上看見城中的秦良玉軍浩浩蕩蕩,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見面就激動地說道:“你們是哪一部的,是朝廷調來增援咱們的嗎?”

  張問道:“本官是都察院御史張問,她是山海關總兵秦良玉,因永定門失陷,我們現在要接手左安門防務,守住城樓。”

  “那太好了!”何參將急忙伸出手來,“請大人把調令給末將過目,末將這就把責任…把防務交給你們。”

  “沒有調令,朝廷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張問沉聲說道。

  “沒有調令!?”何參將瞪大了三角眼,“那末將如何能把城防交給你們?末將是明調在左安門負責城防的人,萬一出了什么事兒,那還不得末將擔著?”

  張問冷冷道:“城門如果失陷,你還不是得擔著!現在永定門已經落入建虜之手,等會敵兵從城墻上殺將過來,你們只有拿起兵器在城上和建虜斗狠,何參將自個掂量掂量,能不能拼過兇狠的敵兵?難不成你準備棄城而逃?”

  何參將立刻哭喪著臉,轉頭看著城墻上可以行車的大道,仿佛那里已經有潮水般的敵兵沖過來了一般。他結巴著說道:“這…這如何是好…末將哪里敢跑,皇上的圣旨說臨陣逃脫要誅滅九族,末將的妻兒父母都在京師啊,這…末將只有以死謝罪!”

  張問呵斥道:“大敵當前,你卻只顧著思量身家性命,將城防大事置于何地!我們這里有關防印信,難道還有假不成?”

  何參將搓著手來回踱著步子,一邊喃喃道:“張大人,末將見過您,當然不會覺得有假,可你們沒有調令,按照軍法末將就不能把城防交給你們…可是,這敵兵殺將過來…”

  這時秦良玉插話道:“將軍還在猶豫不決,如果延誤了戰機,到時候上邊調查下來,這左安門原本是能守住的,因為你延誤時機丟了城門,看你如何解釋?”

  何參將聽罷一咬牙,說道:“那成!末將現在就把城防交給你們,但末將所部也得留下與城門共存亡。”

  張問道:“何參將有此決心,待日后本官一定上表朝廷褒獎你。”

  等何參將下令之后,秦良玉便立刻調兵占領各處要害的位置。現在這個城樓防御還真是特殊,城樓的防御主要是面對城外,可現在敵兵可能直接城墻上沖過來,也可能從城墻里面的石梯直接殺上去,于是這原本固若金湯的城樓就杯具了,基本沒什么防御能力。

  秦良玉很快下令尋找石塊木頭車輛等在城墻上設置三道障礙,同時又在城下的大街上布置路障,層層防御。這樣的防御功能是完全比不上京師這高墻工事的,但是因為敵兵在城內,如此安排聊勝于無。

  城上的火炮也調轉了方向,對著城內和城墻上,火槍手為主力作戰兵力,在路障的配合下,火槍射程遠,無疑是最有效的兵力。這樣的地形,當然不適合騎兵行動。

  這樣的戰斗,也不能龜縮在城樓上,兩萬兵馬擠在一起也裝不下,只能擺開了安排在城下和城墻上,而城門上面的箭樓成了整個防御圈的核心。

  秦良玉是久經戰陣的沙場老將,在她布置防御的時候,張問也就沒有插手,只呆在箭樓里面坐鎮督戰。

  張盈走到張問的身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這里的防御可以交給秦良玉了,相公只需要叫秦良玉死守左安門就行,咱們犯不著留在這里冒險。”

  張問猶豫了一下,確實留在這里有生命危險,萬一戰敗他就得賠著一起玩完,現在走還來得及,因為本來就沒他什么事兒,去留都沒有責任。

  對于永定門的失陷,張問心有內疚,但是他完全不顧良心的譴責,覺得性命很重要,犯不著充英雄,于是他看著張盈點點頭,正欲起身開溜。不料這時秦良玉走進來箭樓,見張問還站在箭樓里,便抱拳道:“建虜很快就要過來了,請張大人速速離開此地。”

  本來不用秦良玉多此一舉,張問也要準備開溜,可她這么一出現,張問就有點不好意思了。總不能說:這里危險,交給你了,送死你去,背黑鍋我來…

  張問尷尬地說道:“本官既然讓秦將軍守這里,自然與你們一起承擔。”

  秦良玉搖搖頭道:“沒必要,大略遠謀我比不上大人,但是行軍布陣,我自問還有點經驗。您不用留在這里冒險,大人應該回到朝廷,設法早日為我們解圍!”

  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張問便隨水推舟地說道:“既然如此,我不必婆婆媽媽,就此告辭。我想起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辦,我得請奏皇上把劉鋌從詔獄里放出來,帶領兵馬為國效力。”

  秦良玉聽罷神情一喜,“張大人真能把劉鋌營救出來,我們又多了好幾分勝算。”

  劉鋌的勇猛張問也是親眼見識過的,秦良玉當然也清楚,他確實一個不可多得的絕世猛將,不過在謀略上差了點。當初在遼東幾次兵敗,丟城失地,一次是手下有將領被收買了把城門打開,劉鋌陷入重圍,饒是如此,仍然猛不可擋地沖了出來;另一次是去援救友軍,結果被伏擊…猛將也不是一定能打勝仗。

  果然秦良玉又說道:“有劉鋌在,比多兩萬兵馬還管用,只是他有些馬虎,有我在旁邊提醒,就會好得多。”

  張問拱手道:“我定然不惜余力將劉鋌從詔獄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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