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霾的早晨,張問剛剛練完劍回到房里喝茶休息,突然有人稟報說宮里邊來人傳旨了。張問急忙下令打開大門迎接,飛快地穿上緋袍,向前院走去。
走到前院,只見當頭的太監是王體乾,這王體乾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他親自傳旨,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王體乾的身后跟著幾個太監,還有幾個錦衣衛,他自個穿著蟒袍、頭戴鋼叉冒,精神頭很好。
張問急忙迎上去,躬身道:“王公請上廳堂。”
因為身負圣旨,王體乾表情嚴肅,只是嗯了一聲,便由張問帶著進了前院北面的大客廳。王體乾走到上方,咳嗽了一聲,卻不見他拿著圣旨黃絹,清清嗓子便說道:“口諭,說給張問聽。”
張問等在場的人都跪倒在地。王體乾這才說道:“朕聽說你留宿了戶部主事方敏中之女、方素宛一宿,影響了方素宛的清譽和名聲,朕不管你做了什么事兒、做沒做,你都得負責。朕限你三日之內,將方素宛娶過門來,平息留言。你可聽明白了?”
圣旨傳完,張問愣在原地,他壓根就沒想到這事會這么收場,皇上的辦事方式,也太詭異了…他說不出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好處是這事兒這么了結顯然省去了許多麻煩,壞處是好像有更多麻煩在等著自己!
從今兒這陰霾的天色看,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方素宛是什么人,張問那晚也多少了解了,一個有嚴重自虐傾向的女人,而且曾被她的親哥哥…攤上這么一個女人,成了親戚,是多么郁悶的事!而且張問也不可能會把她當自己的女人,他對此女沒有任何感情交情可言,否則他也不會為了試探魏忠賢,不顧別人的名聲,強自弄進府里呆一晚上。
他•媽的!張問暗自罵了一句,心里已經尋思著把這女人弄到哪里去眼不見心不煩。
這時王體乾的話打斷了張問的發呆狀態,“張大人還不領旨謝恩?”
張問這才回過神來,不管是不是麻煩,這圣旨必須得接,只得叩拜道:“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十分流暢地高呼完畢,張問才從地上爬了起來。王體乾拱手笑道:“恭喜張大人、賀喜張大人,老夫今兒自己來傳旨,也就是想當面恭喜你啊!哈哈…”
張問:“…”
王體乾見張問神色有異,以為有什么玄機,便揮了揮手屏退左右的太監和錦衣衛,問道:“怎么你神色不對,難道有何不妥?”
張問心道你是不知道方素宛是什么樣的人,老子卻清楚,這女人大晚上的自己把自己綁了在黑胡同里轉悠尋找刺激,萬一遇上個什么青皮把她給怎么了,那我張問不是戴綠帽了?張問最不愿意的事就是被人戴綠帽,雖然他壓根不把方素宛當自己的女人,可是名分在那里,照樣很不爽。
王體乾問起,張問只得苦笑道:“沒什么,只是下官對這個女人不太感冒,可皇上親自下旨,也只好這樣了。”
王體乾聽罷松了一口氣,笑道:“不就是一個女人嗎,而且是個妾室,張大人這樣的地位,隨便安置就成了。往寬處想,這事兒還真是順利,老夫也不得不佩服張大人的布置,隨手一招,就試出了魏忠賢幾斤幾兩。現在白得個女人,什么損失都沒有,你應該高興才是。”
張問拱手道:“王公說的是,下官應該高興才對…照魏忠賢此事的態度,他是不愿意用‘以退為進’的法子了,可不知下一步他會如何走呢?”
王體乾笑道:“你只管放心,這不明擺著皇爺現今不站在他那邊了嗎?姓魏的還能有什么法子?大勢所趨,不能強求啊…”
二人說了一會話,張問把王體乾送走,想著要納方素宛,又有些郁悶起來。
正好玄月進來問道:“皇上下旨要東家迎娶方素宛?”張問立刻發起牢騷來:“可不是,而且是三日之內,這準備東西總得要點時間吧,還得找媒人去方家提親,時間不太夠,得現在就著手辦才行,圣旨咱們不能不遵。這女人是個麻煩,以后要是干出點什么荒唐事來,我張問的臉往哪擱?”
玄月冷冷道:“東家,要不找個機會讓她消失?”
張問踱了幾步,想了想,雖然是皇上的圣旨,但皇上還不是省麻煩了事,這方素宛不會因為圣旨賜婚就重要到哪里去,而且讓她“自然死亡”的方式很多,這事倒是好辦。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這樣干是不是太狠毒了?其實方素宛很是可憐,她雖然不是什么冰清玉潔的女孩,可至少以前名聲并沒有壞,全是張問當時插手才壞了她的名聲,這事張問確實有很大的責任…張問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最讓他下不起手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覺得這女孩挺可憐的。
人哪里會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呢?
張問想罷搖頭道:“還是別這樣,先遵旨弄回來再說,咱們這府上不比方家,別讓她出大門,她就別想出去,養著就是了。”
于是張問便下令曹安張羅此事。納妾是不需要大擺宴席的,按照明朝風俗,人一輩子成親宴請賓客只能一次,以后別說是納妾,就是死了老婆重新娶正室夫人,也得低調。這事兒因此簡單了不少,在府上布置一下,貼幾張“喜”字,然后找個媒人去方家提親,商量個日子把人接回來便是。
當然戶部主事方敏中也不是很痛快,他也是進士,雖然官位和張問不是一個等級,可他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不是,把女兒嫁給別人做妾當然不是什么痛快的事。
要是他的女兒清清白白的,不說高攀誰,起碼嫁到一個有地位有家產的大戶人家做正室夫人是完全可以的。不過方敏中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想通了,他的女兒,說句不好聽的話已經是殘花敗柳,更何況還有個十分麻煩的怪癖,誰家攤上都是麻煩。張問納了她做妾,也不是多好的事兒,人張家還缺女人不成?
況且這是皇上的圣旨,想不通也得照辦。方敏中找來自己的女兒,最后教她一些道理。
方素宛來到客廳,先給自己的父親跪拜請安。只見她穿著得體,大眼小鼻面容秀麗、身材苗條,還施著淡淡的脂粉,平日里一看還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兒…人真不能只看外表。
方敏中打量了一番她,嘆了一口氣,說道:“皇上下旨三日之內讓你去張家,為父以后就沒法常常和你說話了…”
方素宛眼眶紅紅,鼻子一酸,不禁就掉下淚來。
“不管你是個怎么樣的人,你始終是我的女兒,所以你做了什么錯事為父都能原諒你。但是現今你要嫁人了…可能你會吃一些苦,受許多委屈,那都是你的命,都是你犯下錯誤要付出的代價。你得忍著,好好過日子,為父還是那句話,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
“父親…”方素宛哽咽道,“大哥在外做官,以后您身邊就沒個照顧的人了,您老一定要保重身體。”
方敏中搖搖頭道:“你不用擔心為父,我這輩子啥場面沒見過?再說你后娘和二姨娘、三姨娘還在我身邊,會有人照料起居。倒是你,唉…你的命為啥這么苦?”
方敏中一大把年紀了,當然明白世間冷暖,女兒不是處女,夫家會怎么看她?況且她那個毛病,少不得被人輕賤,往后的日子,方敏中真不敢想象。可他有什么辦法呢?女大當嫁,總不能在娘家養一輩子吧,更何況還是皇上下旨必須嫁過去的。做父母的,如果養了一個女兒,通常管教得很嚴,不允許她和男人交往,還不是擔心她被騙、為她的以后作想。天下父母心,大明這塊土地上,最過心的人,還是父母。
方素宛見父親擔心,便抹了一把眼淚道:“父親不用太擔心我了,那日我見過張問,覺得他對人溫文爾雅,又是進士出身,并不像是壞人…”
“好人壞人寫在臉上嗎?”方敏中白了她一眼,心道好人壞人、和讀書多少有關系嗎?“就算張問不會怎么樣,張夫人和其他女人會怎么樣,你知道嗎?以后你得處處小心做人,不僅要侍候好夫君,還得學會和女人相處,懂得保護自己。”
方敏中低頭沉思了許久,心道眼下這光景,魏忠賢好像有失勢的傾向,張問一黨來勢洶涌,和張問結成了親戚,說不定還能自保。他看了女兒一眼,覺得她頗有些姿色,心道如果她能得寵,以后咱們方家還不得平步青云?可是…方敏中又搖搖頭,覺得自己這女兒實在是缺少資本,得寵這樣的事,當然光靠姿色是不行的。
就在這時,一個精瘦的老頭走到門口,此人瘦得皮包骨頭、兩腮深陷,穿著灰布衣,梳著發髻沒有戴帽子。他叫俞忠,是方敏中的二管家,且胸有文墨,也是方敏中的心腹幕僚,常隨方敏中左右。
俞忠輕輕說道:“老爺,張家的人到了,老李已經將人迎到前院款待,小姐也該準備準備了。”
方素宛便向父親跪安,向后院走去。俞忠卻仍然沒有離開的意思,方敏中不禁問道:“你有什么話要說?”
俞忠向門外左右看了看,輕輕掩上房門,走到方敏中身邊,低聲道:“老爺,老奴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見方敏中首肯,俞忠又說道,“老奴覺得這件事對咱們不見得是壞事。有消息說張問是給魏公公設了一個局…”
方敏中脫口道:“什么局?”
“說是建虜要打京師,張問上了份折子,布呈方略,要防范建虜劫掠京師,皇上也同意了張問的方略。但是朝廷兵餉兩缺,魏公公和內閣沒有及時布置,京師即遭兵禍。到時候一旦建虜來襲,京師周圍的皇莊、勛親貴族的莊園、京師百姓的性命財產,必遭大難,那時候問起責任來,恐怕魏公難逃其罪,就算不會被治罪,人心向背也一目明了!張問現在又和司禮監王公公打成一片,這往后,不定真就發達了。”
方敏中沉吟道:“張問畢竟資歷不夠,暫時恐怕難以成大氣…”
俞忠急道:“老爺您得這么想,您雖然在魏公門下,可您在他們那里有多少位置呢?而張問雖然勢力比不上魏公,可他現在正缺人手,老爺這時和張問成了親戚,只要暗下表態站位,這不是天大的機會么?要是皇上不下旨促成這門喜事,老爺您可不敢這么就和張問聯系上,這叫因禍得福,都是機緣!”
俞忠對方敏中的前程十分在意,因為他跟了方敏中,當然想著他能平步青云。這種事古今同理,無論在什么朝代,下邊的人,誰不盼著自家老大厲害起來,跟著風光?
見方敏中沉吟不已,俞忠笑了笑,已經找到了勸服方敏中的法子,他低聲道:“張問幾乎是白手起家,不到十年時間就爬上了高位,這樣的人心里明白的緊,什么事兒不得最先考慮自己的前程和好處?老爺這時候投過去,張問為了保持關系,對小姐可能也會敬重一些…況且魏公對老爺又沒多大的恩惠,轉投他門有何不可?”
這個道理一說,方敏中還真就動心了,方敏中實在還是一個重親情的人,無時不為兒女們作想。俞忠說的還真是那么個理兒,方敏中如果和張問站同一陣線,雙方有了共同陣營,張問肯定會對方敏中的女兒好一些。
所以說,上層社會特別講究門當戶對,是有一定原因的。只有兩家有共同利益合作,有所制約,才能最穩定地保持夫妻關系,不為感情,為利益也得維持關系不是。要是一個當官的娶了個平頭百姓,他怕什么,厭煩的時候找個理由一紙休書你又能如何?
方敏中看著俞忠,怔怔道:“這么說還真是那么個理兒,皇上下旨讓老夫把素宛嫁到張家,老夫有什么辦法?現在成了親戚,沒法子的事,投到張問門下也情有可原,誰不愿意有親戚關系的人是敵人不是。”
俞忠笑道:“正是這個道理。所以老奴才說,這事兒不定是壞事。只要咱們和張問達成共識,對二小姐也有好處啊。”
方敏中思量妥當,事不宜遲,便親筆寫了一封信,交給俞忠,讓他在送親過去時把信給張問。
因為不是原配婚娶,禮儀規格十分簡單,不過張家是派了花轎過來接人,方家也派了人送親。把轎子送過去,拜堂什么的過場自然沒有,酒席也只是招待女家來的一些人,并未宴請同僚親朋好友那些。基本上這樣的喜事對女孩來說是一種極大的遺憾,所以但凡正經人家的女兒,除非是對方實在大富大貴,基本不愿意嫁作妾室。對于女人來說,成親是人生大事,沒有了那些喜慶規格,自然非常委屈。
張問今日也穿了喜慶的衣服,就是他的官袍,三品官的官袍本來就是紅色的,這身衣服穿上再合適不過了。百姓家娶親時,新郎官雖然是百姓,也可以穿九品官服,可見在大明朝官服才是男人最牛比的服裝。
俞忠趁送親過來拜會張問的時候,便將方敏中的信塞到了張問的手里。張問應酬罷,尋了個機會打開信紙一看,落款是方敏中,大致瀏覽了一遍內容,大概就是要投奔自己的意思。
方敏中今天這一出,張問倒是沒有意料到,這時才尋思,這方敏中雖然只是個六品官,不過應該還是有點人脈。據張問所知,方敏中那個主事負責的是度支之事,這在中下層京官里,可是個肥職。有些京官因為在清水衙門里,又或是本職務撈油水的機會很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大凡有油水的職位,誰不盯著?沒點門路想坐上去,好像有點困難。
因為方敏中的品級和張問相差甚遠,所以以前張問倒是沒在意這個問題,這時候方敏中突然說要投奔自己,張問就想到上面去了。張問對方敏中不是很了解,此前甚至連他的名字都記不住,現在一尋思,好像他還有點能量,畢竟當了這么多年的京官,關系網多少還是有的。
張問想擴展勢力范圍,他就需要很多的官員站在自己的陣線上,相比那些可有可無的進士,方敏中的價值無疑是比較大的。何況現在這種時候,應該盡可能地拉攏人脈,這件事只有好處沒有什么壞處。張問當機立斷,喚人找來曹安,交代道:“你去給送親那個方家管家帶一句話,就說…既然兩家成了親戚,理應相互照應。”
曹安也不多問,說道:“是,少爺,老奴這就去傳話。”
張問的父親留給他的家產不多,曹安卻是個不可多得的心腹,他辦事干練,最難得的是忠心。就像今天這樣的事,曹安少不得能得到俞忠給的好處,不過他絕不會私留,都是放進帳房,因為他沒有其他親戚,張家就是他的家,他要用什么銀子,只管在家里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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