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光線已經有些暗了,夜幕漸漸落下。由于張問的級別,驛站的屋子點著好幾根大蠟燭,將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張問聽見門外的對話,是驛站的吏員意欲巴結要送女人來讓他享用。但是又聽見玄月的聲音道:“給我帶下去。”
這樣就太可惜了,張問心下說道。他馬上對旁邊的秦玉蓮說道:“出去告訴玄月,讓吏員將人帶進來看看。”
秦玉蓮聽罷愣了愣,提醒道:“大人,都是些生人,注意安全。”顯然張問身邊不缺女人,所以秦玉蓮無法理解張問的心思,確切說是無法理解男人的心思。
世上的動物,從來都是雄性為爭奪雌性爭斗;而人則將其表現到極致,男人幾乎都想當皇帝,可能很大的原因是皇帝后宮佳麗三萬,可以占用無數女人。雄性動物中,勝者可以占有一群雌性,敗者完全沒有交~配權;人何嘗不是,勝者可以擁有許多美女,失敗者只有看著眼饞的份。
人們通過各種手段獲得與女人的交~配權,欺騙、設計、獻殷勤,或者讓自己成為強者,因為強者可以更加從容、更加明目張膽地掠奪…后宮是大伙的夢想;女人也在選擇,總是更喜歡強者,但有的女人希望男人打心眼里癡心絕對,恐怕是幻想,本性難移啊。
張問滿腹經綸,格物明理,善于觀察世界,對動物的本性自然看得透徹。他也不便給秦玉蓮說教,只故作深奧地說道:“我知道,你叫人進來我自有主張。”
秦玉蓮見張問一臉嚴肅,也不多問,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對玄月說道:“大人叫她們進來。”
玄月聽罷神色有些不快,但她不可能拒絕張問的命令,只得從門口讓開,冷冷的沒有說話。那個吏員正要帶著兩個女人進去,玄月又伸出刀柄攔住,說道:“讓她們進去,你去干什么?”
吏員忙彎著腰說道:“是,是,小人馮忠義,是固節驛的驛丞,大人有何需要,小人無不照辦。”吏員急忙自我介紹了一下。
送來的兩個女子穿著棉布襖子,頂著頭巾,看不見臉。她們依言進了張問的屋子。
張問原本是打算玩樂玩樂而已,但是等他看見這兩個女子的時候,心里立刻泛起了一絲疑惑。只見兩個女子的手都是光滑細嫩,這窮鄉僻壤的,連個妓館都沒有,這樣不用勞動的女人哪里找來的?鄉下地方,就是閨中的女娃,平常也要做些家務事不是。
“把頭巾取下、抬起頭來,讓本官看看。”張問不動聲色,坐下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兩人依次取下頭巾。左邊那個長得高一些,骨骼較大、面部較寬,明顯的雙眼皮讓她的眼皮看起來很厚的樣子;右邊那女子更為漂亮,有絕色之貌,窄窄的瓜子小臉,體型嬌小、皮膚如吹彈欲破,嫵媚動人。不過兩人的膚色都很好,一看就是那種衣食無憂不干活的主。
“奴家見過大人。”右邊那身材嬌小的女人作了一個熟練的萬福,神情自若,動作優雅嫵媚。
張問見狀,疑心更重,美貌是天生的,但是有些東西卻需要后天鍛煉才行。這女人顯然是見過世面的主,否則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或者一般大戶人家的奴婢,見了張問這樣的大官,早就緊張得不行了,也許話也說不利索。
左邊那高大一些的女人也跟著行禮,舉止照樣十分得體,不過神色有些不自然。
張問道:“你們原來是什么人家的人?”
嬌小女人皓齒輕啟,從容流暢道:“奴家等原來是縣中陳家的奴婢,是馮驛丞與老爺相熟,出錢從老爺手里買過來了。”
就在這時,突然張問聲色俱厲地喝道:“大膽,還想蒙騙本官?你們什么來頭,想干什么,本官的人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聽到張問的呵斥,玄月和另外一個黑衣侍衛急忙沖了進來。
張問面前那兩個女人臉色頓時一變,變得比紙還白。左邊那高個女人驟然從袖子里掏出一柄短刀,滿臉仇恨和殺氣,向張問撲了過來;另外那個嬌小女人也跟著沖向張問,但是行動猶豫遲緩,明顯沒有高個女人積極。
“哐當!”張問吃了一驚,急忙站起身來,袖子將案上的茶杯掃翻在地。他站起身來時,心里并不是十分害怕,因為他一下子就看出了兩個女人的身手都不怎么好。兩個不會武功的女人,就算手里有武器,打過身材高大的男人也是件困難的事,所以張問見她們的動作,心里就沒有多少畏懼,再說玄月還在她們后邊。
張問站起身,毫不猶豫,轉身就跑,他是文官,沒什么興趣動不動就和人過招。兩個女人隨即追擊張問,這時玄月也沖了過去,追那兩個女人。
事情發生到現在只在片刻之間,兩女人穿的是裙子,跑不過張問,也跑不過追上來的玄月,眼看就要被抓。就在這時,嬌小女人喊道:“小姐,快用刀扔他!”
張問聽罷急忙蹲下身躲到桌子后面。兩女人顯然不是練家子,反應緩慢,手上的動作也生疏,這時才用短刀擲張問,別說桌子擋住,那刀飛出來的方向偏了十萬八千里,大方向都不對。
“啪!”短刀撞在墻上,隨即落下。
“砰、砰!”玄月追上兩女人,頓時就提起右腿,動作干凈利落,飛快地連出兩腳,將兩女人踢翻在地。玄月唰地一聲拔出彎刀,一身殺氣,向兩女人撲了過去。
這時張問忙喊道:“勿傷她們性命,留下活口!”
玄月聽到張問的命令,這才忍住殺意。隨后沖進屋子的侍衛趕上來,抓住了那兩個女人。
張問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長袍,心道:他嗎的,這次出門怎么老遇到這玩意?他十分不解,猜想這里面定然有文章。
玄月走到兩女人面前,對那高個女人“啪啪”兩耳光扇過去,她的臉上頓時起了十個紅紅的指印,臉頰上眼淚長流。
“說,為何行刺?”玄月喝道。
這時馮驛丞跑到了門口,撲通一聲伏倒在地,哭道:“小人該死,小人該死…這兩個女人自稱仰慕大人,讓小人給牽線,小人見她們長得好看,又想借機高攀大人,一時鬼迷心竅,險些釀成大禍…小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大人饒命…”
馮驛丞一邊說,一邊憤怒地指著那兩個女人道:“你們…你們想害總督大人不夠,還要搭上我賠命啊!我和你們有啥過節,為啥害我?”
高個女子怒目掙扎了幾下,被后面按住她的黑衣侍衛踢了一腳,“老實點!”高個女子仰起頭道:“本小姐是御史房可壯之女。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為父報仇光明正大,一人做事一人當,和這個驛丞沒有任何關系。”
張問眉頭一皺,心道:為父報仇?你爹確實是閹黨害死的,可閹黨那么多,別人不找,為啥一而再地找老子算賬?怨有頭債有主,張問自覺房可壯的死和自己沒啥關系。
張問道:“你真是房可壯之女?”
那女子道:“我袖中有信物,你們自己拿來看看便知,我站不改姓、坐不改名,房淑婷正是本小姐,今日落在你們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勿要牽連無關之人。”
張問冷冷道:“就算馮驛丞不知道此事,他也脫不了干系,你還說不要牽連他人,有意思嗎?”
他雖然這樣說,卻并不打算要對馮驛丞怎么樣,因為這樣的事鬧出去,并不是什么好聽的事。他這般說話,主要是為了讓房淑婷先有點負罪感,以便更好地破解她的心理防線,弄清真相。
實際上張問對女人很有了解,手段也有,只是因為權位和相貌的關系,平時那些技術活派不上用場,就有女人主動倒貼。
果然房淑婷無話可說,只冷冷“哼”了一聲。
張問又指著旁邊那窄臉、身材嬌小的女子道:“你呢,你和房可壯什么關系?”
相比房淑婷臉上的不馴和怒色,這女子臉上只透露出絕望,因為房淑婷是房可壯的親身女兒,這個女子恐怕不是。
女子道:“我是房大人的妾室。”
“叫什么名字?”
女子猶豫了一下,很順從地答道:“慧娘。”
張問頓時意識到這個蕙娘才是突破口,因為她只是一個妾室,犯不著為了房可壯陪上性命,可能是被房淑婷或脅迫或勸說而來的。妾室只比丫鬟的身份高一點,作用就是侍候主人和滿足主人的欲望,要說感情,很難有多少。
于是張問又說道:“房可壯死了,關本官何事?你們房家的人找我報什么仇?”
蕙娘道:“是你陷害了老爺,讓老爺獲罪而死。”
張問一聽不對勁了,“本官啥時候陷害房可壯?本官與他無怨無仇,為何要陷害他?”他一邊說一邊想:恐怕不是我陷害房可壯,是有人設計在陷害老子!
這樣的話,可不能殺這兩個女人,得要設法澄清黑鍋,否則今天這個忠仆來報仇,明天那個女兒來報仇,后天那個侄子來報仇,煩都要煩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