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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坦誠相待

夢想島中文    逆流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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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這樣,當官軍剿撫并用,答應給他們牛犁耕種,并讓他們的妻小吃飽時,手下將士便人心離散,渴望過正常人的生活。頂點小說....

  因此,明末的農民大起義可稱之為革命,但不同于在一種新的制度、理念的引導下,通過有共同理想的隊伍,來達到實現社會正義目的的良知革命,而是一場在饑餓、困頓、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被迫起來尋找出路的“肚皮革命”。

  誠然,革命,尤其是“肚皮革命”,打斷了社會的正常積累,浪費了既有的物質資源,破壞了既定的文化創造秩序。不說別的,單是革命要死人這一點就足以使我們認定,改良比革命好,這不需要討論,需要討論的是,李自成怎么“改”崇禎的“良”?是通過立法?選舉?還是彈劾?罷免?

  中國要想走出“以暴易暴”、“治亂循環”的怪圈,就必須拋棄幾千年來“只換屁股,不換龍椅”的革命方式,必須尋求一種和平漸進的方式來切入世界文明進步的潮流。

  而在拋棄傳統思維模式,尋求外部資源的過程中,是否一定要將幾百年前這些走投無路被迫鋌而走險的祖先妖魔化?是否能在否定他們解決問題的方式的同時,能對他們在反抗壓迫與暴政角逐的過程中所彰顯的人格力量、生命意志給予適當的尊敬?

  在朱永興個人看來,在品評這些逝去的古人時,應該多一點理解。少一點苛責;多一點設身處地的悲憫,少一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高談闊論。起碼,如果他不幸生在那些饑民之中。也不會老老實實呆在家里餓死的。

  再說崇禎,朱永興同情是有,但并不認為是一個明君,甚至對他頗多鄙薄。什么“日理平臺,勤于政事”,什么“減膳撤樂,厲行節約”。仿佛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個明君,只是讓李自成害了。

  “日理平臺”與明代的政治體制有關,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實際上是“皇帝集權”。廢除了千百年的宰相制,實行“閣臣輔政,閣部平行,群臣互制”的“文官制”。實際上就是誰也不相信。大凡小事都得皇上點頭。連閣部大臣也不過只是“票擬”而已。具體到崇禎這個人更是“為政察察”,用人多疑,又好自作聰明,他不“日理”誰“日理”?

  至于“減膳撤樂,厲行節約”,也是毫無用處。換一個辦公室,穿著爛衣裳上班,要求手下大臣“宿辦合一”。吃飯時少幾道菜,這都不錯。但關鍵問題是得取消加征。賑災濟困,讓老百姓不要跟著李自成跑,這才是當務之急。如果老百姓有飯吃了,你在宮中搞兩場文藝表演,多吃幾碗紅燒肉,有什么關系?

  但崇禎一遇兵敗城毀的事,只是一個勁兒地下“罪己詔”,但這有什么用呢?對一個皇帝來說,要緊的不是感動臣民,換取老百姓的幾滴眼淚,要緊的是,朝廷得拿出錢糧,拿出政策,救濟災民,讓老百姓回家種地,至少得停止橫征暴斂,因為在天下洶洶的大勢面前,加征無異于“驅羊飼虎”,但崇禎是直到上吊之前一個月還在嚴辭催逼錢糧。

  與其說崇禎是有魄力,倒不如說是魄力用錯了地方。在國家暴力機器之下,江南的那些富豪士紳無所動,偏要為難那些受災的老百姓。要說富豪士紳能量大,可還能抗過刀把子?加稅征糧,不服就抄家,損有余而補不足,應該不比動用大軍前去鎮壓民亂代價大吧?

  其實,這種“逼上梁山”的惡果在當時不要說文人雅士、行政官員,即使普通百姓也已看得一清二楚。

  崇禎十四年,河南的許多州縣已為李自成所得,汲縣百姓王國寧冒死上書,指斥朝廷:“時時搜刮孑遺,日日更換守令,追呼于不毛之地,敲撲盡絕糧之人,終不能無米為炊,白骨再肉也。”但崇禎至死不悟,以為只要把詔書寫得“語重心長”、“情深意切”,百姓就任由驅使,不復有怨言。

  而“崇禎五十相”之所以成為一個歷史名詞,說的也是崇禎賞罰不明,刑罰太嚴,有恩不欲歸下,有過則盡量外推,用人多疑,舉措乖張的特點。“五十相”指的是他在位十七年,先后換過五十個內閣大學士,這在歷史上都成了一個笑話。

  當然,明亡不能歸罪于崇禎一人,但作為這個帝國的“大老板”,出現官貪兵懈、廠衛林立、政體朽壞、天怒人怨的狀況,他難道沒有責任?為了平遼,屢次加征,要餓死數百萬人,卻還無法阻止韃虜五掠中原,這個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不可否認,崇禎是一個很有骨氣的皇帝,身死社稷,算是一個悲劇英雄。但這不意味著他一定是個雄才大略的皇帝,一定是個成功的皇帝。就象一個好皇帝未必是好人,一個好人未必是好皇帝一樣。客觀完整的評價一個人,既要看到他的優點,也要看到他的缺點。

  南明尚有中興之機,大明到了崇禎手中,固然是一個爛攤子,但形勢還能壞過大半國土被占的永歷年間?人們對崇禎寄予無限的同情,就如同對南明最后一個皇帝永歷的死一樣。

  “滇人如喪妣,罷市哀慟。各街市民假稱丁艱喪服,半皆縞素”,“風霾突地,屋瓦俱飛,霹靂三震,大雨傾注,空中有黑氣如龍,蜿蜒而逝”,“雷電交作,空中有二龍蜿蜒…軍民無不悲悼”,“大昏黑,風霾并作,人影不見”,“天地昏黃,士民相走,哭于道者不絕”…

  其實呢,永歷政權同弘光、隆武政權一樣,永歷也不是一個能在亂世中挑起重擔的英武皇帝。雖然他個人的一些品行。與崇禎一樣,頗為人們所稱道。但對一個國家領導人來說,光有優秀的品德是遠遠不夠的。而好心辦壞事。與壞心辦壞事,在結果上也沒有什么不同。

  朱永興娓娓而談,當然不是上面所說的全部內容,但中心思想是明確的。如同崇禎和永歷所下的“罪己詔”類似,朱永興并不諱言明末政府的失職失責和失誤,但也沒有大肆夸獎“闖王”干得好,干得漂亮。

  夔東諸人都在用心地聽著。“闖賊”這個記號烙在身上,“甲申之亂”逼死崇禎,是他們始終懷有疑慮。始終難以解開的一個心結。朱永興卻自始至終沒有用過這樣敏感的字眼,而痛陳明末弊政的話語,又似乎在為他們造反而進行開脫。戒備、緊張的神情慢慢舒緩,朱永興這樣坦誠己見。讓他們多少感到了岷殿下與以往朝廷官員和永歷皇帝態度的不同。

  “…自孤出緬入滇。便決心將以往的歷史翻過去一頁,團結依然矢志抗清的志士仁人,驅除韃虜,興復華夏。”朱永興伸手挨個指過去,“待中興大業完成,你們都是功臣,功臣自有功臣的結局。”

  停頓了一下,朱永興繼續說道:“你們都有一個底線。那便是絕不會向韃虜投降,正因如此。你們會始終忠心朝廷。這一點,以前的朝廷官員不明白,圣上也不明白,他們甚至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來阻止你們背叛。但孤知道你們的堅持,知道你們的底線,知道你們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你們呢,你們覺得孤可以信任嗎?愿意做興復華夏的功臣嗎?愿意隨孤王打出一個新天地嗎?”

  臨國公李來亨率先站起,目光所及,其他人也起身而立,然后隨著李來亨拜倒在地。

  “殿下英明神武,仁厚素著,今日之肺腑之言,末將等感激涕零。”李來亨代表眾人慷慨表態,“末將等愿肝腦涂地,竭股肱之力,以效涓埃!”

  “末將愿追隨殿下,做忠心耿耿的功臣。”

  “末將愿唯殿下馬首是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起來,快起來。”朱永興起身一一相扶,命眾人重新落座,他重新舉起了酒杯,“來,共飲此杯,以往的恩怨、糾葛盡可棄之,要向前看。至于史書如何評價,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興許要爭論幾百年呢!嗯,孤不學宋太祖,也不學高皇帝,孤要學光武皇帝,這不是杯酒釋兵權,而是杯酒釋前嫌。來,干了。”

  當朱永興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是大黑了,屋內燈燭未熄,段琬兒正守在身旁。

  “殿下醒了。”段琬兒輕喚了一聲,趕緊命人去端醒酒湯,一邊幫朱永興揉著額頭,一邊嘴里還輕聲埋怨道:“怎喝了那么多酒?王妃臨行前交代叮囑,要殿下注意身體,若是知道了此事,定要責罰屬下。”

  “嗯,你不說,她哪能知道?”朱永興將頭偏了偏,枕在段琬兒的腿上,無奈地笑了笑,說道:“我也是頭一回喝多,今日這場合,不開懷暢飲,怎能顯出坦誠?沒辦法呀!”

  “酒大傷身,殿下要記得下不為例哦!”段琬兒接過侍女端來的醒酒湯,小心地喂朱永興喝了,然后擺擺手,揮退了侍女。

  “哦,今日見到兄弟了?”朱永興腦袋清醒了一些,便隨口詢問。

  “見到了。”段琬兒喜憂參半,猶豫了一下,問道:“殿下,在長沙城,縉紳送了幾個侍女,您要屬下發放安置,屬下可以留一兩個嗎?”

  “沒有外人在場,就別把屬下掛在嘴邊了。”朱永興抓著小香手,在鼻邊嗅著,疑惑地問道:“你留下她們作什么?是人手不夠嗎?她們的年齡,可并不適合在府里做侍女。”

  “不是讓她們做侍女。”段琬兒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那兄弟也老大不小了,身邊也沒個照顧的。那幾個女孩,我看其中頗有知書答禮、模樣周正的,便想——”

  “軍旅之中怕是不方便吧?”朱永興明白了段琬兒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說道:“嗯。你既然有這個意思,便問問兄弟,他若同意。便娶親成家。雖是聚少離多,可有了家室,他的心也能定下來。待方便時,我給他調個地方當守備軍,也就不用你整天擔驚受怕了。”

  “多謝殿下。”段琬兒喜色滿臉,低頭親了朱永興一口,笑道:“他必是愿意的。我是她姐呀!”

  朱永興嘿嘿一笑,也不想說讓段琬兒掃興的話,只是這醒酒湯喝下。一時倒沒有困意,便摟過段琬兒,兩人隨意地閑聊起來。

  夜陰一刻一刻地深了起來,月亮也漸漸地放出了光芒。難以入睡的又何止朱永興。夔東諸人正坐在一起。簡單的幾個小菜,輕酌慢飲,似聊天,又似商量。

  “光武皇帝這人好嗎?”塔天寶撓著頭發,疑惑地問道:“好象沒有唐太宗、宋太祖和高皇帝出名啊?”

  “你呀,以后多看看書。”王光興白了塔天寶一眼,解釋道:“光武帝劉秀乃東漢王朝開國皇帝,劉氏重興。仍以‘漢’為其國號,史稱東漢。光武帝寬博容納。計慮如神,推崇氣節。且不說文治武功,便是善待功臣,豈非我輩所盼?”

  “殿下如此說,亦是寬我等之心。”李來亨慨嘆道:“自古中興之盛,無出于光武矣。獨能推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更賢于高祖遠矣。殿下有俊令之體,賢達之風,實是我等之幸。”

  “那緬甸的圣上呢?”黨守素對永歷并無感情,反倒遭受到排擠和歧視,但對于是誰當皇帝這個問題,現在卻是異常重視,“咱們愿作殿下的功臣,可若是圣上歸國,咱們又該如何?”

  “圣上啊?”馬翔云嘿然一笑,轉著酒杯說道:“于中興大業無尺寸之功,諸軍將皆受恩投效于殿下,他又豈能與殿下爭鋒?殿下手段高明,今日之言語毫不避諱,可見已胸有成竹,我等只管忠心效命,又哪來的那么多擔心?”

  朱永興言語不避諱,是要展示霸氣和擔當。畢竟這幫人不是沖著永歷的面子,而是要隨著自己混的。唯唯喏喏,一副忠心皇上的模樣,誰會放心把希望和身家放在你身上?

  “光武帝數年之間,廓清四海,雖曰中興,與夫始創業者,庸有異乎?”王光興賣弄著自己的學問,說道:“殿下于大廈將傾之時崛起,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功業與光武帝相去不遠矣。”

  在中國的歷代帝王中,漢光武帝劉秀是唯一一個同時擁有“中興之君”與“定鼎帝王”兩項頭銜的皇帝。劉秀的“中興”,是重建了一個新的王朝,只不過這個新的王朝仍然沿用了“漢”的稱謂罷了。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光武帝的名頭或許不如,但在歷史上的評價卻是極高,也是朱永興所最喜歡的封建皇帝。

  毛太祖評價光武帝:最有學問、最會打仗、最會用人的皇帝。人常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劉秀是個例外,十年不鳴,一鳴驚人。他在家讀書,安分守己,一旦造反,倒海翻江,轟轟烈烈,白手起家,創建了一個新的王朝。

  王夫之:“光武之得天下,較高帝而尤難矣!三代而下,取天下者,唯光武獨焉,而宋太祖其次也。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

  朱元璋:“惟漢光武皇帝延攬英雄,勵精圖治,載興炎運,四海咸安。有君天下之德而安萬世之功者也。”

  陳亮:“自古中興之盛,無出于光武矣。奮寡而擊眾,眾弱而復強,起身徒步之中甫十余年,大業以濟,算計見效,光乎周宣。”

  李世民:“朕觀古先撥亂反正之主,皆年逾四十,惟光武年三十三。”

  秦始皇、漢武帝,沒文化。唐太宗、宋太祖,品質差了點。成吉思汗,打獵的。唯獨劉秀這位皇帝深受毛太祖的賞識,可見這位皇帝的不一般。后世的唐太宗、宋太祖都是以漢光武帝劉秀為楷模。能成為皇帝的楷模,這個皇帝,除了堯舜禹湯,就只有漢光武帝劉秀了。

  歷史上,越王勾踐、漢高祖劉邦、明太祖朱元璋等等,共患難易,享富貴難。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成立自己的帝國之后,就開始殘殺功臣。漢光武帝劉秀,卻是難得與開國功臣相處得非常融洽的皇帝。

  而大順軍出身的這些人,最怕的是什么,自然是現在被利用,以后被清算。甚至連原來以大西軍為主體改編的明軍,兵將也未嘗沒有這樣的擔心。還有吳三桂的部屬,這也是一個難以排解的憂慮。

  這實在是中國歷史上出現的類似例子太多太多的緣故,眾人有這種顧慮也很正常。但朱永興今日坦誠相見是一方面,另一個便是他與歷朝殺功臣最厲害的兩個皇帝出身不同。

  “漢高祖、高皇帝皆出身于平民,殿下皇室貴胄,天錫義勇,柔遠以德,愛慎人命,德至渥也。”賀珍意味深長地說道:“光武帝雖云出身布衣,卻是漢朝宗室之后,與殿下相差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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