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宮殿層層幔瑋,華麗的香鼎書畫中的人卻并不是都充滿了藝術心境,這里最多的還是勾心斗角,和市井間的七姑八婆沒什么兩樣。王貴妃對兒子的規勸置若罔聞,仍然在貼身宮人面前表現得憤然不滿。
這時旁邊的一個三十余的長裙婦人進言道:“娘娘何不把那男女的茍且之事說與陛下聽,有她好過的。”
王貴妃聽罷便想象著皇后失寵的種種不幸,面露快意,但她很快也回到了現實:“這事兒苦在沒有真憑實據,皇后又有晉王撐腰,就怕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進言的婦人是跟了王貴妃很久的人,如今除了侍候在貴妃身邊,還因為得貴妃的寵在尚衣局做女官,在宮里也有一定地位。她在眾人面前的地位來自于貴妃,自然很賣力地為之出謀劃策:“晉王巴結高皇后,不過就是因為她是皇后,如果她不是皇后,晉王還會管她嗎,有什么好處?”
王貴妃低頭思索之時,婦人又道:“高皇后一直就防著太子爺上位,不知在背后怎么壞咱們,咱們一直讓著,反倒讓別人覺得咱們好欺負。呆會娘娘見了陛下,不用說得太明白,只要含混其詞地提那事兒,越是不清楚的事,越會讓人懷疑…任誰覺得自己戴了那帽子,絕對不會好受。只要陛下對高皇后怨恨,以后再有什么事不就好辦了?”
王貴妃神情慎重了些,頓時停止了抱怨,猶自思量利害,“你說得也對,要是那高氏不得寵了,又沒有生過李家的血脈,憑什么和我斗?這個狐貍精實在可恨,你無情休怪我無義!”
一旁的婦人見王貴妃采納了自己的妙計,便激動地出謀劃策,“娘娘就和陛下稍稍一提那事…過幾日便是正月二十,陛下會正式下詔冊封殿下為太子,然后會在麟德殿設宴,皇親貴胄文武大臣還有宮里的人都會參加,高皇后和晉王肯定也會去。到時候您再提醒陛下那二人眉來眼去,陛下肯定會起疑心。”
王貴妃聽罷高興道:“這樣不錯!我既沒有冤枉他們偷人,抓不住我的把柄,又能起到效果。哼哼,我就想瞧瞧,那婦人倒底能拿眼睛看房頂看幾天!”
…到了晚膳的時候,能有機會見汾哥一面。汾哥最喜聲色犬馬,不放過任何娛樂的機會,每天晚上吃飯都要開個小型宴會,把重要的妻妾們召集到一起吃飯然后讓宮妓們歌舞助興,看誰漂亮就叫誰侍寢。今晚自然也不例外,王貴妃高皇后等人都坐到一塊兒陪汾哥熱鬧。
如今宮廷朝廷派系林立,復雜得一團亂麻,很多人都焦頭爛額,倒是皇位上的汾哥最看得開。他坐在正位上別提多高興了,見到那些衣衫暴露的歌妓扭賴扭去的樂得合不攏嘴…在幽州做刺史時他只能娶幾十個老婆,而且經濟情況有限選擇的余地也不多,就是那樣也有點養不起了;如今做了皇帝,光是大明宮也不只佳麗三千,這里可是有幾萬妙齡女子,他想操誰就操誰,每天晚上都叫人一邊跳舞一邊挑人,以前那些老婆早就閑置不用了,真是做神仙也不過如此。
滿場的珍饈佳肴,滿場的美女面帶勾人的春意笑容,汾哥時不時就高興得伸腿揮手。他得意忘形的模樣,真是一個十足的昏君樣。
飯飽酒足之后,汾哥便招了招手,待侍立的宦官附耳過來,他便指了一個美貌的歌妓,悄悄笑言了一聲,宦官點頭哈腰一個勁地說:“是,是,陛下。奴婢明白了。”
晚宴接近尾聲,樂工歌妓們陸續散去,然后是飯后茶點。宮人們撤了各桌案上的狼藉杯盤,換上茶水和小天酥等茶點。
這時殿中安靜了些,王貴妃便趁機說話了,對坐在對面高氏說道:“聽說今天皇后和晉王去了承香殿看太平公主了,她的病好些了么?”
汾哥的位置就在二人的中間,自然也能聽見,其實王貴妃就是說給他聽的。
高氏慢吞吞地轉過頭,面不改色地說道:“還是那樣沒醒過來。”
王貴妃露出一絲冷笑,對高氏的淡然很看不慣,裝什么清高?
雖然高氏名為后宮之主,地位最高,但因年紀較小,像王貴妃這種跟了汾哥幾十年的女人自然對她沒有多少敬畏,老娘過的橋也比你走得路多不是。這也大概是高氏總是穿那種老氣穩重的華貴禮服,把自己打扮成那樣的緣故,要是她把自己打扮得嬌滴滴的裝純,恐怕更壓不住別人。
本來王貴妃的原計劃今晚只是稍稍提一下,做個鋪墊,并不急于馬上就讓汾哥明白他們奸情,但是她一見高氏拒人千里的裝比樣,心里就有氣,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故意用開玩笑般的口氣笑道:“聽說皇后和晉王關起門來說了好久的話,不知你們說些什么呢?”
高氏臉色微變,頓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王貴妃聽誰亂說的,我何曾關起門來?何況旁邊還有宮人不是。不過問些太平公主的病情,還能說什么?除此之外我與晉王還有什么好說的?”
王貴妃面帶冷冷的笑意指了指對面殿門那邊道:“宮里自然是不需要關門的,再說了皇后身邊那些奴婢不都是您的人么,他們敢說什么啊?”
高氏皺眉冷冷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王貴妃笑道:“沒,我就是閑聊,好奇想知道皇后和晉王說些什么話兒,您可別急。”
高氏立刻喊道:“來人,把上午跟我去承香殿的幾個人叫進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汾哥應該明白兩個女人才扯什么事兒了罷,不料汾哥卻說道:“你們吵什么?咱們一家人吃個飯,別弄得更公堂一樣,婦人真是麻煩!”
高氏生氣道:“還是當面讓人問清楚了好,免得閑言碎語聽得難受。”
王貴妃也動氣了,怒道:“你說誰閑言碎語?我說錯什么了,還是在無中生有?今上午皇后和晉王不是在承香殿呆到中午才回來?陛下,您給評評理,我說錯什么了?”
汾哥這時不僅沒生氣,反而面有膽怯之意,大概是提到了太平公主的緣故,他對這個把他輕描淡寫就弄上皇位的姑姑很是敬畏。他不給評理,反而好言道:“太平公主是朕的長輩,皇后去關心一下并無不可。你們就別吵了,各自回家歇了,朕…也有些乏了。”
高氏倔強地說道:“陛下稍侯片刻,人就快來了,您得聽聽才行,非弄清楚不可。”
汾哥有些不耐煩道:“還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們以為朕不明白,朕明白得很!”
高氏不動聲色地問道:“陛下明白些什么?”
“朕要立承宏做太子,你怕母以子貴被廢了皇后,就急不可耐地找人結盟壯大聲勢,朕還不知道?只不知道你們瞎搗鼓些啥,朕為什么要弄出廢后那些麻煩事出來?你們還是各自過好各自的日子是正事,爭來爭去很危險,不信想想咱們大唐不遠之前的那些人那些事,好自為之罷。”
就在這時,幾個宮女宦官已經進殿來了,一起伏拜在臺階下。高氏轉頭對王貴妃道:“人給你叫來了,有什么要問的就當著陛下的面問明白罷!”
王貴妃冷冷道:“我何時說要當面對質,大伙都聽見了,就只有皇后一再要對質,現在推到我身上作甚?”
高氏臉色冷冷的,也不爭辯,端坐著對下面說道:“我問你們什么就答什么,陛下就在上面,你們必須說實話,否則就是欺君大罪,明白?”
下面的奴婢們急忙磕頭道:“是,是…”
高氏輕輕點點頭,問道:“今日上午,我進承香殿之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一個小宦官道:“娘娘去了前殿一側的偏殿,喝了一會兒茶;然后晉王來了,說了一會兒話。說完話,咱們就跟著娘娘回來了。”
高氏問道:“你們是不是一直都在我身邊?”
那宦官答道:“是,小的們一直都侍候在娘娘身邊。”
“我與晉王都說了些什么?”
小宦官想了想道:“先是說太平殿下的病,吃了陰陽還魂丹…不對,晉王說殿下吃了什么仙丹,然后氣通七經八脈,小的、小的不明白,也記不清楚了。然后晉王又說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人有關系,可以用來算命,娘娘的星座是…”他正要說天蝎座時,大概是想起皇后當時就不高興,便急忙改口道,“小的也記不清了。”
王貴妃強笑道:“晉王倒是有趣,還給皇后算命呢。”
高氏臉上有些尷尬,薛崇訓也是,說說正事便罷了,閑扯那些東西作甚,平白惹人笑話。她轉頭說道:“現在清楚了罷,我與晉王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沒有?”
王貴妃愕然道:“我什么時候說過你們有見不得人的事?”
高氏“哼”了一聲,冷冷道:“王貴妃,你多少應該懂一點上下尊卑,隨意質疑我?難道你很想坐這個皇后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