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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兵權

  陸象先被高氏召見后回到政事堂,對另外六個大臣說道:“皇后讓老夫上奏舉薦河東王為討逆主將率軍平叛。”

  這么一句話在寬敞的土夯板筑房子里沒引起什么反應,眾人就像沒聽到一樣沒吱聲,或許事兒太突然,他們尚需時候思量一會。不過這情形讓陸象先感到有些尷尬,他搖頭嘆息道:“等這件事過去了,咱們得上書提醒今上早立太子才是。”

  “左相所言極是。”眾人這才紛紛附和起來,這話倒是讓大部分人都很贊同。雖然現在沒辦法了要讓皇后出面,可大伙實在不太想再看見個女人出來把持朝政…汾哥不理朝政,可他有兒子啊,立個太子來監國不一樣可以維持正常運作?

  自武則天開了頭之后,李唐宮廷的女人對權力好像上了癮一樣,什么韋皇后、安樂公主、上官婉兒之流紛紛上臺表演來趟這潭渾水,太平公主更是權重幾朝,難道現在又要眼巴巴地弄出個高皇后來?聽說外國使臣私下里都在議論唐朝陰盛陽衰了…無可爭辯地現在依然是父系社會,眾官僚并不愿意讓那些女人來摻和正事,不過是形勢所迫之時沒辦法而已。

  所以陸象先這個提議深得大家的心思,趁那高皇后羽翼未滿,敦促皇帝立太子監國才是正道。雖然皇權和相權是此消彼長,從古到今都在博弈爭奪,但兩者又并不是完全對立的關系,也有相互依存的道理,現在宰相們就對李守禮的完全放權感到十分無奈。

  見諸公有了反應,陸象先才覺得沒那么尷尬了,便坐回自己的公案前慢吞吞地辦自個的事兒。

  不過他一進門說的那句話才是眼前最要緊的。一張臉長得像馬臉的張說沒過一會便打破沉默嘀咕道:“薛郎…去年他帶幾百南衙兵就敢去打石堡城,帶兵打仗的道行我實在不敢恭維啊。”

  他雖然沒說什么好話,但口氣確實很平和,看樣子也不是太過反對。張說激烈反對程千里帶兵,主要是怕曾經呆自己手下的程千里風頭太甚,高出一頭以后就不要相處面對了。對于讓薛崇訓出頭,他倒不是很介懷,反倒覺得是一種折中的辦法。

  程千里也和張說差不多的心思,聽罷便接過話頭說道:“上回薛郎不是讓張相公發文調神策軍入京拱衛了?還有伏俟城的張五郎也會回來,薛郎估計要等這些人到京之后協助他調兵打仗罷。薛郎手下那幾個戰將倒還有點修為的,去年與吐蕃大戰,張五郎守備膳城,憑借數千兵馬抵擋吐谷渾部眾近十萬人,守了好幾個月。”

  陸象先道:“隴右那股人馬到京還得一些時日,正事兒倒有得耽擱了。”

  人緣挺好的陸象先今兒仿佛變成了冷場王一般,他一說話,大伙兒又沉默下來。

  此事真是沒辦法,權力中樞要相互妥協,只能耗著耽擱日子,不然也沒個強人出來鎮住,有啥辦法?

  長安的內耗最得利的自然是洛陽那邊,西面沒動靜,時間拖得越久越對李隆基有利。剛剛秋收完,關東大半州縣的賦稅糧秣才運抵黃河大倉,尚未西調,正好便宜了造反的李隆基,他奪了黃河大倉之后是肥得流油,每天都在迅速發展壯大。有糧就有兵,只需假以時日便能收復四周郡縣,征發府兵壯大實力。

  這么拖下去等長安派出大軍征討的時候,也不知道李三郎擁兵幾何了。

  不過在武力上政事堂倒并不虛,京畿地區有大量精銳部隊,邊軍李隆基暫時也動不了;國內的折沖府分布也是很不均衡的,唐朝的戰略是以關中地區控天下,故關中道的府兵數目就比其他十五道的總和都要多。只要在經濟補給拖垮之前對陣洛陽,長安的武力有絕對優勢。

  陸象先和眾人商量了一上午,對于讓薛崇訓領兵的提案沒什么人反對,他便擬好折子提上去讓“皇帝”批復。

  這事兒運作起來多費周折挺麻煩…本來就是高皇后召陸象先去說的事,現在陸象先又要遞奏章讓人批復,和脫了放屁一樣。可程序就是這么弄的,宰相才有權提出策略,宮中只有同意或是否決的權力,一般情況下皇帝是不會自己說要做什么事的,都是宰相要辦事然后設法讓皇帝同意。

  薛崇訓得到了授以兵權的圣旨,反倒不慌了,他一面慢吞吞地讓兵部預算軍費,一面又要估算沿途各郡縣應該準備的糧秣數目,說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實際上正如程千里所料,他是在等隴右的嫡系人馬到京。

  自己在兵事上的修為有幾斤幾兩薛崇訓還是清楚的,他雖然不修兵法,但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要找信得過又有才能的人幫忙。至少比那些自以為是的將帥要好不是,比如幾十年前大非川之戰的副將,本身就沒多少水準,還不聽主將薛仁貴的軍令,導致一敗涂地全軍覆沒,豈不悲劇?

  他記得《資治通鑒》上還記載了個唐朝的將領打仗很搞笑,引用上古戰例,想用火牛沖陣,結果不戰自亂,敵軍還沒來就自己潰敗了。薛崇訓沒看到戰役結果之前,還覺得那人挺有想法的…可見自己率領小股人馬械斗還成,要是指揮大戰,勝負恐怕只有碰運氣了。

  薛崇訓這么磨磨蹭蹭的,反倒忙里得閑,一日天還沒黑就回家了。這段時間他忙著跑大明宮,又常常和朝臣來往,卻是很少有這樣歇口氣兒的機會。

  這幾天難得薛崇訓回家趕上吃完飯的時候,廚娘“不托西施”做了好幾道菜,比平時要豐盛一些。正巧薛崇訓碰見了他的岳母孫氏,便叫她一塊兒吃完飯,于是薛崇訓夫婦加上岳母一家子圍坐在餐桌旁,就有些家的氣氛了。

  但和薛崇訓坐一桌的孫氏并沒有多少長輩的模樣,主要因為太年輕,孫氏還不到三十歲,只比薛崇訓大一兩歲的樣子,又是前王妃平日沒做多少家務粗活的,保養得當,看起來絲毫沒有該做外婆的樣子。她除了顴骨有點高之外,眼睛鼻子嘴巴都和李妍兒有些相像,大大的水靈眼睛,小鼻子小嘴,下巴顯得比較秀氣。身材不胖,依舊婀娜玲瓏,胸部把上衫撐得高高的十分飽滿,手腕、脖頸等裸露在外的肌膚又白又滑,尚不到三十的貴婦根本就沒有任何衰老的跡象。

  薛崇訓默默地吃著飯,不經意間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李妍兒…老婆就更扯淡了,成親一年了還是個處女…去年剛成親那會她才十三歲,身體都沒發育多少,薛崇訓一時心慈便手軟了,沒多久他又去隴右就職,把李妍兒撂家里沒顧得上;今年回京之后,一開始忙著應付他的幾個正當年輕的情人和妾室,然后就遇到了太平公主生病,薛崇訓頓失閑情逸趣,哪還顧得上家里的女人?

  今年十四歲的李妍兒正是青春亮麗的時候,從柔滑光澤的頭發到穿著潔白如雪襪子的玉足都充滿了活力。身段也是漸漸地長開了,隱隱地開始展現出女性的線條來,特別是開得較低的抹胸下面已露豐腴之象。

  薛崇訓吃完飯喝了一碗湯便放下碗,對旁邊的倆女人說道:“朝里給了兵權,再過半月左右我又得出京一趟,岳母大人費心多照看府內。”他只交代孫氏,因為老婆年紀尚小又沒歷練出人情世故來,實在幫不上啥忙。

  孫氏問道:“薛郎是去平叛?”

  薛崇訓點點頭,驀然之間想到家里這岳母和正妻其實都是李隆基那邊的人,她們和李隆基的親戚關系可是要近得多…孫氏的先夫李妍兒的先父李成器便是李隆基的親兄弟,一個爹媽生的。

  他便脫口問道:“我去和李三郎打仗,愛妃希望誰贏?”

  孫氏一聽怔了怔,剛開口說話時,薛崇訓忽然很沒尊敬態度地打斷了她的話,看著李妍兒的臉道,“沒關系,你就說實話便成。咱們在家里也不談朝政,不管三郎在做什么事,他始終是你的叔父,我是講道理的。”

  不僅是叔父,而且以前李隆基很慣這個長兄的女兒,對她千依百順要什么給什么,李妍兒那些驕蠻的性子多半不是她父母慣的,卻是那幾個伯叔給寵的。

  果然李妍兒有些犯難了,不知該怎么回答…她倒不是傻,女孩子長大了變化很快,今年的李妍兒比去年又懂事多了;可李妍兒比起孫氏來卻是單純多了,她平日很難口是心非地說謊,一時叫她說點好聽的假話,還真開不了口。

  短暫的沉默之后,薛崇訓的心下一陣犯涼。他口上雖然說沒關系,可心里卻是控制不住的難受,這都養了一年,還沒養家,難道胳膊肘還得向外拐?

  他難受之下心道:雖然自己并不認為李隆基這次有多大的勝算,但假設他贏了,重回長安掌權執政,自己作為失敗者之后…恐怕李隆基會將薛家武家的幾兄弟全部趕盡殺絕,然后把李妍兒改嫁了…

  唐朝可不興婦人守節那一套,別說亡夫改嫁,離婚的都有。李妍兒是皇室宗親,再嫁一點問題都沒有。

  薛崇訓心下郁悶,自己為什么要問這樣一個自找沒趣的問題?或許是這幾日精神太過緊張,與人相處時有些失常了。他強自露出一個笑容,故作輕松道:“愛妃不愿意回答便罷了,就當我沒問便是。”

  李妍兒無多心機,聽罷也是神色一松,露出笑容眼睛瞇成了月亮彎一般可愛的樣子來,點頭道:“嗯!我真不知道怎么說呢,郎君不問最好啦!”

  一旁的孫氏神色頓失黯然,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李妍兒,默默地埋頭繼續吃飯。

  薛崇訓起身道:“我還有一些公務要去隔壁找王昌齡商議,你們慢慢用膳,我先告辭了。”

  孫氏柔聲道:“你還沒在長安呆多久又要出京,車馬勞頓很虧身體,趁還有些時日多休息調養,晚上早些回家罷。”

  薛崇訓抱拳道:“是。”

  雖然孫氏現在無權無勢,完全仰仗薛府的庇護,但薛崇訓看在李妍兒是正室一家子的份上,平日對她仍然以禮相待,頗為尊重。

  薛崇訓從房里出來,沿著長廊往南邊的洞門口走,秋風一吹讓他頓感有些凄涼,大約是與心境有關。此時他有些想念起母親來了,感嘆什么親戚也比不上一家人的親情那般實心。

  他出門之后果真去找王昌齡說話,倒不是真有什么正事,而是因王昌齡一直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地留守王府官邸,薛崇訓便趁空去噓寒問暖兩句。這兩天他反倒空閑下來了,要做的只是等待張五郎殷辭他們到京。

  薛崇訓不需要擅長打仗或是擅長某事,只要弄得明白,誰有什么能耐誰靠得住,然后把那些人用到適當的位置上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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