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薛崇訓說道:“今天你沒有機會了,不如把手頭那如弩似琴的東西放下,束手待擒,這樣我或許能看在那天城隍廟活命的份上,留你一條性命。”
白無常沉吟道:“是死是活還不是你說了算,唉呀,命運操縱于他人之手真不是件愉快的事兒…”
薛崇訓打量著白無常和她周圍的那幾個女子,忽然有種感覺,白無常的模樣兒就像新摘的葡萄,其他女人就像葡萄干…女人果然還是要青春水靈才夠好看。他心里沒有多少殺心,便開起玩笑來:“我還真舍不得殺你,抓起來慢慢玩…”
白無常故作怒色道:“你那么壞,人家一個弱女子,遲早被你玩死了。”聲音嗲得厲害,就像一個小女孩在撒嬌一樣。她想了想又說道:“你肯定很想知道上回的刺殺事件,是誰指使我的吧?”
薛崇訓點點頭道:“你說出來將功抵罪,活命的機會就更大了。”
“我給你線索,你放我走。”白無常的神色陰晴不定,有時裝嫩,有時卻一臉陰騖。
薛崇訓冷笑道:“你還沒明白自己的處境?現在你沒資格和我講條件,我一聲令下把你抓起來嚴刑逼供,結果也是一樣的。你確定自己經得起各種刑罰手段?”
白無常的眼睛里閃出一絲螢光,似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一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可憐兮兮地說道:“都怪女人的心軟,上回人家被你感動,一時心軟竟然放過你,回去差點沒法交代。要是我把雇主的線索透露給你,被人知道了,名聲就徹底壞了,以后誰還敢給我派活兒啊,我餓死得了。”
就在這時,帳外劉安喊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與薛郎商議,請薛郎相見一談。”
“進來說話。”薛崇訓應了一聲。
不一會,劉安便和呂刺史一起進了大帳。呂刺史指著白無常道:“就是她。”
劉安對其他女子說道:“這里沒你們事了,下去。”
那些女子面面相覷,有一個膽子大的挪步向外走,其他人也就跟在她的后面出去了。這時劉安才說道:“薛郎,這個女細作是太子那邊的人,今晚混到了呂刺史身邊,偷了他的帳簿,這個帳簿很重要。”
白無常冷笑道:“你們以為東西到手了我還會放在身上么?”
劉安道:“請薛郎下令將此人拿下,逼問帳簿去處。”
“什么帳簿,很重要?”薛崇訓一邊問一邊猜測,心里已然猜了個大概。
劉安的臉上的表情變得有點尷尬,沉吟片刻才說道:“很多富戶為了逃避官府征召送賦稅入京的苦差事,就會通過一些途徑向地方官行賄,但地方官怕被上邊清查,就會把大部分所得上繳…那個帳簿就是汝州刺史收受州縣富戶賄賂的記錄。”
薛崇訓看了一眼白無常,笑道:“我還納悶,你跑到這里來做什么,不想是為了這事。敢情你不僅殺人,還干盜竊之事?”
“有什么區別么?都是為生計罷了。”白無常道。
薛崇訓的神色一變,轉頭正聲道:“劉安啊,今上將你派下來全權整頓河槽,對你是信任啊,你這樣徇私枉法豈不辜負了朝廷對你的一番殷切期望?難怪你下來有一年多了,一點起色都沒有,原來你和他們同流合污!”
劉安皺眉道:“我也是迫于無奈。轉運使衙門里、地方各級官吏,好多都是殿下授予的‘斜封官’,而且運河所得的錢財,其中很大一部分會運抵長安送到鎮國太平公主府上,我的站位衛國公是清楚的,怎么能動這些人?”
薛崇訓來回踱了幾步,忽然仰頭嘆道:“人心吶…”
劉安沉聲道:“其實我覺得殿下并非貪財才授斜封官,而是斜封官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殿下權位的一種認可。我們下邊的人,如果不能體會到殿下的良苦用心,一個勁瞎折騰,豈不更辜負了殿下對下官的一番栽培?所以我到東都之后一年多了,不是沒有法子整頓漕運,是不能動…”
薛崇訓看了一眼呂刺史,搖頭道:“斜封官只是一種入仕的途徑,并沒有好壞之說,可是封的這些官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大部分除了專營沒有一點才干,如何能幫助咱們成大事?”
“薛郎所言極是。”劉安不動聲色地說道。
呂刺史道:“不管怎么樣,帳簿不能落到太子的人手里,這東西是真憑實據,實實在在的把柄啊。”
薛崇訓冷笑道:“別人有沒有拿到這東西有多大的區別?這個女人被雇來就是為了拿那個帳簿,說明什么?對方早就對你們在幾條河上搞的貪腐之事了如指掌,查得清清楚楚,連你呂刺史有個帳簿都知道,遮遮掩掩的還有意義么?”
呂刺史哭喪著臉道:“沒有真憑實據,就算他們在朝里說說也沒用啊。”
薛崇訓搖搖頭道:“這是人心,人心就是大勢所趨,別人在造勢!我告訴你,如果萬一我母親垮了,你們還想繼續當官發財?脖子上的腦袋也要看好了!”
呂刺史盯著白無常,他現在顯然不想管什么大勢,只想拿回帳簿…那玩意是罪證,弄上去太平公主暫時是垮不了,恐怕呂刺史得先被治罪了。
薛崇訓站在原地,仰頭閉目沉思了片刻,忽然說道:“可是我已經答應這個女子,放她走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十分疑惑地看著他,十分不解。
薛崇訓又道:“她不是太子那邊的人,不過圖財。以前我和她偶然見過一次,既然是熟人,我這個人還是很講江湖情義的,今天買她一個面子放一馬。”
呂刺史怔了許久,才急忙說道:“你把帳簿還我!不傷你性命。”
白無常也沒弄明白薛崇訓為什么會這樣做,方才聽他故弄玄虛地說了一番大道理,好像對權力場很內行似的,如今怎么突然做起這種毫無益處的事來了?她也顧不得多想,抱拳道:“大恩不言謝,薛郎的這份情義我先記下了。您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勞煩送我十里路,再給快馬一匹。”
“衛國公…”劉安皺眉道,“一個江湖女騙子,咱們管她作甚?直接拿下嚴刑逼供即可!”
薛崇訓笑嘻嘻地擺擺手:“人以信立,我答應過她的,就算是對女騙子也應該說到做到。”
白無常嗲聲嬌嗔道:“你才是女騙子!”
薛崇訓一副沒個正形的模樣:“別生氣,我做好人,送你走,成了么?”
“這還差不多,以后不許再叫我女騙子,你個黑騙子。”白無常白了他一眼。
“來人,備馬…一匹!”薛崇訓喊了一聲。
呂刺史伸出手,樣子看起來無奈極了,正要說什么的時候,劉安卻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制止住他。薛崇訓帶著白無常出帳,三娘也跟了上去。
劉、呂兩個官員出帳之后沒有過去,呂刺史在劉安的面前幾乎要嗷啕大哭出來:“劉使君,這可怎么辦才好,那玩意弄到了長安,我還有活么?”
“此前我們都小看衛國公了,這事你別擔心。”劉安沉吟道。
呂刺史急得團團轉:“劉使君,這回您可一定要拉兄弟一把,看在殿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劉安抓住他的胳膊:“少安毋躁…你猜衛國公為什么要放一個跑江湖的低賤之人?”
呂刺史哭喪著臉道:“一定是怪罪咱們將事情瞞著,把他排斥在外的原因,想敲打敲打咱們!”
“對,敲打。”劉安故作深沉地說道,“所以你別太過擔憂,我們都是太平公主的人,他薛郎下來不整別人,專門對付自己人,有這個必要么?敲打是敲打,但不會往死里整,你放心…如果這事他能做到恩威并濟,我還真是很看好薛郎這個人。”
呂刺史想得沒劉安多,他一門心思只惦記著自己的危險了,不由得再三問道:“真的不要緊?”
劉安輕撫其背道:“不要緊,咱們先看看薛郎怎么處理,如果他沒處理好,這不還有我?上邊還有殿下呢。”
呂刺史感激涕零地抓住劉安手:“劉使君,有您這句話,我下半輩子做牛做馬都跟您!”
“唉,唉,言重了。”劉安淡然說道。
…應薛崇訓的要求,侍衛只牽了一匹馬上來,薛崇訓回頭對白無常道:“我送你,抱你上去。”
白無常故作嬌羞道:“想占人家便宜。”
一旁的三娘忍不住說道:“郎君,小心一些。”
白無常嗲聲道:“喲,三姐,這么快就吃上醋了?我偏生要和薛郎坐一塊,哼哼,薛郎,你抱人家上去嘛,我坐你懷里。”
薛崇訓看了一眼三娘,猶豫了一下,便走到白無常的面前,一手摟住她的肩膀,一手摟住她的翹臀,一下子就抱了起來。白無常忙摟住薛崇訓的脖子,“咯咯咯…”地嬌笑不已。
其實薛崇訓還是挺佩服她的,羊入虎口的處境下,生死難料她還能笑得出來。白無常笑道:“一般人誰要碰我,就是死,你竟然抱著我,不覺得我很危險么?”
薛崇訓微笑道:“玫瑰都是帶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