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計都前生
蔡恒文本在大陣營造出來的幻境中，這個時候又墜入了另外一重幻境之中。
在大陣之中，蔡恒文還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為什么而來。而在這另外一重幻境之內，他卻迷失了前世今生。
在這個幻境之中，他是東華天都旁王畿之地一個下公士莊園中奴客的后代，自小孤苦無依，而又身材瘦小，形貌丑陋，受盡欺凌。自小就為那下公士的馬夫，連自己的宿處都沒有，而是和馬睡在一起。
王畿依附于周王室的部曲，應第四代周王周平王之召，組成十余萬的大軍，北征北蠻之地。他的領主也應召隨軍，他這個小馬夫也跟著家主部曲而行，沿途照料馬匹座騎。
與北蠻戰事，自周始王立國之始，就持續到現在。北蠻兇悍的那些半獸人部族，不時呼嘯南下。而半獸人圣山，也產生出一代又一代的強者，與東華強者相抗。
這次周平王北征，一開始就遭到慘敗，十余萬大軍與靈云二臺二百余名強者，被北蠻部落聯軍包圍在黑水河，東華史稱黑水之圍。
黑水之圍戰事持續一百多天，強者對戰，術者斗法，雙方戰士舍死忘生的廝殺。當王畿之地召集了第二支大軍，在周平王親征之下來解圍的時候。北蠻人部落聯軍已經撤圍而去。
王畿之地十余萬大軍全軍覆沒，兩百多名靈云二臺的強者隕落于此。
在尸堆之中，就發現了這個小馬夫還頑強的活著，甚而在一百多年的慘烈戰事中，殺了幾名北蠻戰士！
周平王訝異之下，收留這個小馬夫在身邊。帶著他和解圍大軍，黯然回返天都。
他活了下來，在天都長成。還發掘出修煉隱曜之氣的天賦，在靈云二臺強者的教導下進境一日千里。還碰見了天都中一個對世間萬物充滿好奇心，性子輕易隨意，整天感嘆先祖將東華太早一統除了北蠻西荒之外，就沒有留下什么偉大功業留給他去建立的人。
這人就是姬惟遠，第五代周王。
一個陰冷沉默其實野心勃勃的他，一個有點散漫做事有的時候全憑沖動不大經過大鬧的王子。居然就成了不錯的朋友。
他追隨著姬惟遠，為他效力，為他去處了爭位之人明槍暗箭的傷害。手上也染了不少血腥。
終有一日，周平王故去，姬惟遠繼位。
第一時間，姬惟遠就發動了為父親報仇雪恥的遠征北蠻之戰。近三十萬大軍北上。
他也隨姬惟遠在軍中，那時他已經是計都之士了。
三十萬大軍一開始勢如破竹一直打倒了北蠻人圣山之前。然后又是一場慘敗。自視甚高的姬惟遠也敗在了北蠻人強者圍攻手中。
他一直忠心耿耿，隨侍在姬惟遠身邊，在漫長的敗退途中，數次拯救了垂頭喪氣的姬惟遠的性命。
回返天都那些不滿這位周王的勢力發動了政變，而他就在姬惟遠幾乎沒興趣反抗的情況下，毅然挺身而出，帶領還效忠于姬惟遠的靈云二臺強者幫他平息了政變，天都之中，血流成河。而他也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計都兇星，周王手中最為鋒利的魔劍！
經過連番打擊之后姬惟遠卻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打開被先祖封禁的日曜真源！
姬惟遠閉關三年，而在這三年之中，都是他在維持著天都周王室的權威。當姬惟遠再出的時候，已經日曜真法大成，為周始王以來最強的王者！
而且還有了十三個小小年紀，就已經身負日曜真法精純元氣的兒子！
姬惟遠再度北征，北蠻獸人聯軍慘敗，一部封禁圣山退入冰海與火山之間的絕地。而另一部歸化東華，成為燕侯。
然后那姬惟遠就遠去西荒準備再將西荒納入東華版圖。臨去之時，更將日曜真源所在之地留給他守護。
姬惟遠一去就是十余年。
留守天都的是他，壓服姬惟遠不在天都，一去十余年，國中暗潮洶涌的也是他。中間還有燕侯反復，臨濤遭遇海上異族攻襲，等等大事全都是他在平定！
他這個當年的小馬夫，已經成為掌握了龐大力量的人物，修為實力都是天下有數之人。而那個時候，十三王子也已經長成，為了爭奪這將來王位，更不知道有多少王子在拼命拉攏他！
只要更進一步，也許他就能成為東華之主！
可姬惟遠又回來了，還是將他視為心腹，說疊經艱險，他已經打通了戎岐以西的道路。他已經收服了北蠻，只要在將西荒萬里，上千部族納入東華，他就能成為與先祖齊名的偉大王者！
可十三王子之亂，終究爆發。
姬惟遠驚怒之下，終于知道了他的錯誤。帶著他去毀滅這禍亂之源，周王室最大的秘密，日曜真源。
那時候他已經知道了日曜真源的秘密，隨姬惟遠前去，護衛之人，全是他忠心耿耿，這些年來唯他號令是從的強者。而姬惟遠在西荒十余年，雖然掃滅了獸潮，但是強者損折幾乎殆盡，他自己也身負重創，還未恢復，修為已經從最盛時候跌落。
他現在就在姬惟遠的背后，只要一聲號令，就有十成十的把握斬殺了他。再掌握住日曜真源，平定了十三王子之亂，就可以成為東華的主人，開創他的王朝！
姬惟遠就在這個時候回過頭來。
一個周平王身邊富貴尊榮的王子，發現了尸堆中的蠕動，親手將他從死人堆里面拉出來。解開斗篷給他披上，端上熱湯，笑嘻嘻的看著他大口大口的吞咽。
在天都中為他找強者為師，讓他修為飛速進境。
無數次的眼睛閃亮的給他說著那些荒唐的夢想，大力的拍著他的肩膀，發誓要找到傳說中的月氏妖精，綁一群回來，然后兩人一人一半。
任何時候離開，都放心的將天都交給他，將周王室最隱秘最根本的所在交給他。
在遠征北蠻的時候，在圣山之巔，兩人背靠背而戰。
他才進大學，一個月生活費就八百，因為向來很是孤僻自閉的性子，也不愿意對別人的示好有所回應，總覺得別人是在看不起他。每天都吃得很簡單，買了點參考書月底就要餓肚子。
而老大就不由分說的將他這個從來在宿舍不怎么講話的家伙扯到了食堂，讓他放開吃。其實老大因為太四海每個月也緊巴巴，然后自己就去發傳單去超市推銷牛奶，掙了錢又是不由分說的給他一半。
去網吧刷夜帶上他，和女朋友約會也帶上他，費盡心思想將他和宿舍里面幾個困難貨推銷出去。拉著他和人交流，拉著他去和這個社會打交道。見到他的父母，看父母擔心沒關心沒人情兒子就算畢業了也不見得會找到好工作，老大就拍著胸脯，哪個單位要我，就得要老五，你們二老盡管放心！
失卻這樣無條件把后背交給你的朋友，就算在血泊中踏上強者的巔峰，又有什么意義？
姬惟遠和徐樂的兩張面孔重合在一起。
摩刃的考驗，也許就是讓自己殺了面前不管是姬惟遠還是老大的這個人罷？
可兩百多年前的摩刃，現在身處環境中的蔡恒文，手中長劍都堅定垂下，半點沒有抬起的意思。
然后蔡恒文就知道了摩刃后來的故事，日曜真源無法毀滅，十三王子的力量卻超乎想象的強大。雖然竭盡所能為姬惟遠平定了十三王子之亂。可這計都兇星，終于戰死。戰死的原因很諷刺，他沒有背叛，可他麾下計都之士，卻有人背叛了。
幻境終于消失。
蔡恒文又回到了大殿之中，不過這摩刃曾經雄踞于上，號令多少東華強者的所在，正在慢慢崩解為沙礫。
摩刃神色冰寒，袖手看著蔡恒文搖搖頭：“你怎么也這么蠢？這個考驗，可沒通過。”
蔡恒文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摩刃舉首向天，看著化為沙礫消散風中的大殿之頂，冷冷道：“不過我也耗得有點累了。幾個老鬼，想必也是一樣。覺得為那個做事不經過大腦的混蛋效力得太久，早點傳承下去早點一了百了罷……好吧，接我傳承，早點滾蛋……還有，讓那身負日曜真法的小子一定要摧破陣眼。”
大殿終于全部化為沙礫，然后每顆沙礫，都蘊含著精純陰微的隱曜之氣，向著蔡恒文狂卷而來！
無數沙礫狂舞之中，摩刃仍然抬頭向天，伸手點了點虛空處某一處，冷笑道：“我可沒輸，只是懶得和你耗了。”
摩刃所點之處，正對光鏡。徐樂看著這一幕，還沒來得及有所表示，這光鏡就驟然熄滅。
姬惟遠聲音就在旁邊有點急切的響起：“這下糟了！”
徐樂猛的轉過頭去：“怎么了？”
姬惟遠指著剩下的最后一面光鏡道：“這羅睺兇星倒是好說話，也許這小姑娘很對她的胃口。已經傳承于她，可這小姑娘卻在這個時候提升境界，正好是闖心關踏入洗髓之階！看樣子象是闖不過去了！”
徐樂一驚，望向光鏡之中。就見羅睺七正跌坐在一處亂河灘中渾身顫抖，仿佛在苦苦支撐。
在她身邊，同樣是一名女子，看不出多大歲數，一張千嬌百媚的面孔，只比羅睺七和史瑤兩個月氏妖精稍遜而已。
她站在羅睺七身邊，似乎焦急的想做些什么，卻又無能為力。
武者修行，鍛體之階為基。提升到洗髓之階的時候，就要闖心關。在這一關，身為武者，就要知道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若是沒有這樣堅定的體認，沒有百折不回的心志，如何能讓你掌握更強的天地元氣之威？
東華這個世界冥冥之中，也自有什么在掌握著平衡。
心關雖然徐樂聽說過，自己將來也必然要闖上一闖。可具體怎么回事卻是半點也不知道，問姚念這等已經是洗髓第二境之人，姚念也只是說各人心關中遭際不同，也沒什么一定的訣竅。而且心關中的遭際，踏破之后，就已經模模糊糊，想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姬惟遠說羅睺七心關可能闖不過去了，徐樂一時間真有點束手無策的感覺。
姬惟遠沉吟一下，喃喃道：“……闖過之后，至少是洗髓初境的真元啊，還有前代羅睺兇星的傳承……也罷，我就幫你們一把吧。讓你入她心關之中，將她拉出來！”
話音方落，姬惟遠就猛的一揚長袖，天地元氣驟然鼓動，將他頜下長須高高吹起。而徐樂就被這元氣卷動，直向那光鏡沒去！
我艸，要是這些光鏡能在陣中幻境通行的話，老子早就去幫這些弟兄了，一個個傳承下來，不知道耗了多少時間。現在外間幾萬柔然大軍圍攻，留守的就四個人，除了姚念厲害一些之外，柳弱眉和澈麗基本上就是專職賣萌的。要是出去晚了，就算是大陣能夠運轉，各人修為大進，又有什么用？
徐樂沒入光鏡之前，還憤憤的看了姬惟遠一眼。就見他飄拂的長須遮擋之下，頸項間又一道淡淡的傷口。
徐樂腦中突然就是一道電光閃過。（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