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數百年前
秦宮山下，數百陸續趕來的城衛軍和虎衛軍戰士終于有了點秩序。喧囂的聲音也少了許多。排成大致有個模樣的陣列，緊張的看著南宮夔老大夫帶領他麾下的那些天道宗術士上前，在布置陣法，燃動符紙。
修為高一些的領軍曲長一流人物，隱約能看見望向高處秦宮方向，空氣略微有點扭曲。似乎象是一個結界也似的東西。人人心底忍不住都有些發寒。
軍中臨陣而戰，自然是要術者輔佐的。結界護盾罡風墻之類的也是常見。不過一二十名術者共同維持的這樣一個陣法，那秦宮之中，來犯之敵到底有多厲害？現下清華院里面容夫人和镕侯子又如何了？
南宮夔和史晟兩人，白須飄飄，站在大隊人馬之前。凝神看著高處。以他們的修為，可以透過眼前這個遮擋視線，封印阻擋冥焰黑火威力的結界護罩，看見清華院中此刻的景象。
黑火在山巔升騰扭動，眨眼間已經布滿了好大一片范圍，幾乎將整個山頭都籠罩其中！
不用說此刻清華院中，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冥焰黑火中化為飛灰。不死神魔匡瀧真的怒了，冥焰劍下，已然在全力施為！
在兩人眼中，這黑火無聲扭曲的火焰，似乎就如一頭七首龍身巨獸，從東華遠古而來－長－風－文－學，w∷ww.c▽fwx.ne△t，從噩夢中蘇醒，在秦國國都岐陽的最高處翻騰咆哮，肆意殺戮。
這黑暗是如此深沉，就連戎岐山脈東邊的太陽。似乎都退遲了升起，無力驅除這黑暗。
“十九上古兇獸煉就的魔器，果然不同凡響…”
“十幾年前，在熔京九把魔器一起出手，我已經親見。自此至少戎岐以東那些侯國，就對計都的實力大為忌憚。云臺宗更開始對計都出手，阻撓他們的繼續壯大。”
“徐樂看來是完了，此子可惜啊……”
兩個老頭子不咸不淡的徐徐而談，對清華院中局勢沒什么好擔心的。匡瀧既然敢出手，那么定然就是有保住容夫人和侯子秦镕的手段。
而且計都神魔雖然厲害。可是只一人而已。對兩個老頭子來說還不算太過可怕。冥焰黑火到了他們這等層次總有點克制的手段。要是來三四個計都神魔互相配合。哪怕就是他們兩人再帶齊了得力手下，也只有逃命的份兒了。
至于更深層次的擔心，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說出來。史晟對秦國，對侯室忠心耿耿。更為秦襄侯賦以托孤重任。甚而都將史家大權交給史烏居了。專心在岐陽城中保護當今秦侯。雖然現在盯上風雨飄搖的秦國又多了個計都。可是秦國本來就外有強趙柔然等大敵。內有河陽君掣肘。形式惡劣已然無以復加，再多個計都也就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
而且到了他這個歲數。已經看淡了成敗，只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盡力就是。
而對南宮夔而言，南宮世家和背后宗門，已經準備放棄繼續支撐秦國。秦國就是惹上再多敵人，又對他有什么影響？
縱然此刻冥焰魔劍正在秦宮之巔大肆殺戮，黑焰焚盡生靈。除了以結界封住冥焰劍波及范圍，免得岐陽人心在此刻就震動之外。兩人也就冷眼旁觀。反正容夫人和秦镕是要救出來的，是他們出手還是匡瀧出手，區別不大。
只是可惜了徐樂。
這種感覺，史晟尤甚。徐樂身上有太多史家的烙印。如此心機手段，如此果決的行事風格，能深入秦宮劫持侯夫人與侯子的本事，最后引得計都神魔全力施為。若是能好好栽培一番，該是史家多大的助力？
不過現在，也只能看著他永墮黑焰之中，歷劫不能超生了。
兩人正靜靜看著高處發生的一切，背后突然想起了一個溫婉的聲音：“史大夫，南宮大夫，現下情形如何？”
史晟回頭，就見嫣侯女正側騎著一匹白馬，在孫陽的護持下而來。侯子秦釗，全身甲胄，身邊更是衛士重重，還有術者隨時保護。仍然落在后面，畏畏縮縮的不大敢行到最前面來。
看到這位被人寄予厚望的釗侯子如此表現，史晟忍不住也是在心里一嘆。
南宮夔捻髯一笑：“容夫人手下，正在出手救侯夫人與侯子。嫣侯女盡管放心。夫人與镕侯子定然是無恙的。”
秦嫣蒼白的小臉上浮現出一絲紅暈，象是松了一口大氣。雖然她從來都是將姚容和秦镕當成大敵，可現在也絕不希望他們出事。在秦國艱辛培養的一點力量還未曾壯大之前，絕不能給趙人大舉入侵的借口！
南宮夔看著秦嫣又是大有深意的一笑：“嫣侯女可知今日闖入清華院中的是誰？”
秦嫣訝然：“是誰？”
南宮夔淡笑：“正是重入虎衛第一人，嫣侯女加以下公士之爵，領虎衛中軍曲長的徐樂。”
饒是以秦嫣向來的心機深沉，真實喜怒從不外露。這個時候忍不住都是一震，她旁邊的孫陽更是張大了嘴巴。
怎么會是徐樂？這豈不是要牽連到了虎衛軍還有釗侯子？他怎么有這種膽子？
他又怎么有這種本事？
秦嫣立刻就有了決斷，冷聲道：“多謝南宮老大夫告之，我如何能知道這徐樂如此肆意妄為，膽大包天？他本非秦人，定然是身負陰謀遣入秦國。我慚愧被他蒙蔽，容他入虎衛軍。此刻亡羊補牢，還不算晚。請南宮老大夫放開結界，嫣兒這就遣虎衛健兒殺上清華院，誅殺徐樂，救出夫人與镕弟！”
史晟嘿了一聲不開口，南宮夔看著秦嫣決絕的神色忍不住就有點欣賞，笑道：“不必虎衛出手了。容夫人麾下匡瀧，居然是計都不死神魔，現下正展動冥焰魔劍，誅除徐樂，救出夫人與侯子呢。這事情，也絕不會怪到釗侯子頭上。”
秦嫣剛才就已經臉色蒼白了，現在更被震得全身上下一片冰涼！
竟然連計都都插手了，還是趙國那一方的！秦國怎么如此多難，引來了這么多的強敵？她一直在這里苦苦掙扎，又有什么用？想當年熔京毀滅。據說就是計都在其間穿針引線。組織起聯軍包圍了熔京。最后更是神魔之久一起出手，打開了熔京城門。
這十余年來，云臺宗開始對計都出手，處處牽制計都的發展壯大。這個讓人恐怖的組織才有些沉寂。誰能想到。匡瀧就是計都神魔。已經在岐陽十年！
難道岐陽也要和熔京一樣。徹底毀滅么？史家加上辛苦重建的岐陽武力，對河陽君，對柔然。甚至對強趙，勉強還有一戰的能力。還有掙扎的余地。可是又有誰來應付計都？
正在秦嫣失卻全部自制，呆呆的頭腦一片空白之際。率領南宮家術者的鐘離修突然轉頭對南宮夔厲呼一聲：“不對！”
南宮夔和史晟也同時反應了過來。
冥焰那讓人心悸的黑火正在最肆虐的時候，一團耀眼烈陽，正從這最深沉的黑暗中綻放。和戎岐山巔躍出的紅日遙相呼應！
天地元氣瘋狂卷蕩，向著秦宮之巔匯聚。而鐘離修他們維持著的結界，在這一刻就搖蕩不休，為澎湃到了極點的天地元氣鼓蕩所動搖。
縱然是那數百衛士，不管修為深淺，都可以看見一團光幕在不斷扭曲，泛起一團團水痕也似的波動。這結界已然馬上就要崩裂！
南宮夔失聲道：“這是什么？”
黑火升騰，翻卷焚燒，血肉為食。
而在黑火初起的那一刻，徐樂也覺得自己體內真元，突然如長江大河一般浩浩流動起來！而且越轉越快，越來越不可遏制。仿佛在體內就有一種最為強大的力量，就要噴薄而出！
在蔡恒文與羅睺七飛退之際，徐樂卻被這體內蓬勃翻卷的力量引動，不由自主的拔劍而出。劍勢如電，向著黑火深處魔神一般昂然而立的匡瀧激射而去！
在這一刻，徐樂就有一種莫名的感覺，自己不怕這冥焰黑火！
隨劍勢展動，真元蓬勃而出。原來涌出真元，總是有限。可是在這一劍中，體內所有真元，都爭先恐后的隨劍奔涌，仿佛在這一瞬間，全都要爆發而出！
白茫茫的真元，再不是一道劍氣，而是一片真元之幕。將一大片黑火包裹其中，而且不斷在向外蔓延，似乎就要將所有翻卷升騰的黑火壓住！
這真元與翻卷的黑火一觸，在徐樂意識中，那正在虛空中翻卷咆哮的七首蛟身兇獸，所有頭一起伸入天際，對著天空痛叫起來。吼聲如此凄厲，甚或還帶著最深沉的恐懼！
真元又是一震，仿佛什么枷鎖終于被震裂一般。突然就綻放出耀眼的光芒，所有黑焰，都被吸住，溶于這如日一般灼烈的真元當中。如雪融化，如冰化水，如小溪匯入大海！
徐樂只覺自己體內，同樣為這耀眼奪目的光芒所充斥。全身血肉筋骨經絡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跳蕩燃動。而那意識中如山一般的七首兇獸，正呼號著向遠遠逃去，可卻被這光芒所牢牢牽引，如山一般直墜下來！
周遭一切事物在這一刻都已經遠去。眼前突然就出現一副畫面。
這畫面的顏色已經泛黃，微微有些失真。眼前就是一片為群山環抱，幾乎看不見涯際的內陸湖。湖水做深黑之色，顯然深不可測。
此刻在湖水，正掀起狂濤巨浪，一條七首龍身的巨大兇獸，正在垂死翻滾掙扎，不時拍起如山一般排空而來的浪花。這巨獸六首上都有巨大的創口，黑血如暴雨一般灑落，在空中就化為黑火，落入湖水中，仍然在熊熊燃燒！
哀嚎之聲，響徹天際。震得四下群山都在微微顫抖。山石不斷從頂峰滾下，隆隆落入山谷。
而在這七首龍身的巨大兇獸頭頂，就站著一個人影，舉著一柄通體雪白的長劍，狠狠插入這兇獸最后一個頭顱當中。
一聲幾乎要將天地震塌的慘烈吼聲之后，巨大的兇獸身體重重拍在湖面上。湖面上燃動的黑火，也漸漸熄滅下來。
那人影掠空而出，落在湖面上。正是一個鼻直口方的英挺中年。赤裸著上身，露出精壯的肌肉。雙眉斜飛，英悍之氣，在如此惡斗之后仍不稍減。
湖邊早高高低低的有這人手下強者守候觀戰。一名穿著術者長袍的中年上前，遞過袍服給他遮身，笑道：“恭賀王上斬殺蛟冥！”
那中年人哈哈大笑，擺手道：“將它置成魔器！最好是把劍，封在靈臺中。七首不斷，黑火不滅。這就是一把上好魔劍！而且這兇獸元氣極足，足以承受我日曜真法元核印記。后代沒我這樣的天分，吸收魔劍內這蛟冥有我日曜真法元核印記的元氣，也足夠他們提升境界的了。為東華大周王室代代不滅，還得多制點這等魔器！”
那術者中年笑著不住點頭，又殷勤的道：“王上此戰消耗真元不少吧？要不奉上個修隱曜之氣的純陰之質少女為王上吸納滋補一下如何？”
英悍中年男人繼續哈哈大笑：“這點消耗算是什么！至于修隱曜之氣的少女嘛……”
他堅定的伸出一個巴掌：“來五個！”
一直置身事外，仿佛在虛空中看著這一幕的徐樂頓時就在心里罵了聲我艸。
這應該就是周王室之祖周始王了。披荊斬棘，誅除十九兇獸，制成魔器。
每把魔器都有他日曜真法的元核印記，可供后人吸納融合魔器中內蘊的深厚元氣。這副畫面，也就是冥焰劍中日曜真法元核印記隱藏了數百年的久遠畫面吧？
怪不得自己能不懼冥焰劍黑火，怪不得自己體內日曜真法在遇見了冥焰劍就象活過來一樣！
怪不得修隱曜之氣的羅睺七趕到地球的時候，她的隱曜之氣可以與自己融合，讓自己闖過了為焚元匕所傷，真元鼓蕩如焚的難關，還提升了一個境界。
日曜真法是純陽，隱曜之氣純陰。怪不得周王室要養羅睺計都兩個容納了最多修煉隱曜之氣武者的組織！
周始王處心積慮，為后代準備的好處。仍然沒有阻止靈云二臺內部生變，沒有阻止后代血脈淡薄再不能習日曜真法，沒有阻止七強侯兵臨鹿水。
這好處卻落在了從地球而來的自己頭上！這么說來，自己能在東華生存下來，還要感謝這個在幾百年前湖岸邊上，豪氣大笑的周始王了。
不過這位周始王的節操似乎也沒多高，可以和老六有一拼……
在這數百年前的虛幻畫面中，哈哈大笑的周始王，高高低低恭謹侍立的數十名幾百年前的風云強者，身形都漸漸隱去。山川大地，也都褪去了顏色。
只有那浮在湖面上巨大蛟冥尸身仍在，湖水上漸漸熄滅的黑火突然間又熊熊燃燒起來，化作無數道洶涌澎湃的天地元氣，向著虛空中的自己匯聚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