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可惜了
七清華院山巔之處的一片房舍，已經完全陷入了火海當中。聞人修給的烘爐符極是給力，比澆了汽油燒得還要厲害。不過卻只在一定范圍內燃動，這片范圍之外，沒有半點火勢波及。
姚容和秦镕，被引入了旁邊侍女所居的一間廂房當中，母子兩個默不作聲的坐在一處。幾名侍女雖然又驚又怕，幾乎路都走不動了，居然也跟了上來，忠心耿耿的還跟在姚容和秦镕身邊服侍。
蔡恒文和羅睺七兩人，一左一右的守在門外。清華院中殘存的趙人衛士，還有從秦宮中而來的衛士上百人猬集在外，卻沒有一個人敢于上前一步。
蔡恒文和羅睺七兩人，剛才一路殺上來與徐樂匯合，同樣是開出了兩條血路。死在兩人詭異莫測又快捷絕倫的身法刺殺之下，又是十幾條性命，帶傷的倍之。兩人冷然在門外一立，沒有強者坐鎮，一片慌亂之間，誰也不敢上前。
更不必說，廂房中還有容夫人與侯子在內，今夜敵人居然都敢襲入秦宮，行此膽大包天之事，誰又敢說他們不會傷了夫人與侯子？這樣的責任，誰又承擔得起？
數十上百的衛士亂紛紛的猬集在外，不斷遣人出去，去尋城衛統領孫陽，去尋實際主持秦宮事物的嫣侯女，去尋秦侯，去尋史老大夫南宮老大夫等等一切都中貴人。
現在他們能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外面，防止挾制了夫人與侯子的敵人突圍。就算是突圍出去，他們也無力阻擋，到時候也只能回報去向而已。
火勢熊熊，卷起無數飛灰，紛紛揚揚灑落下來，每名衛士都是滿臉血汗，滿面惶急。身上被火勢烤得灼熱。
誰也未曾想到，短短時間呢，在秦宮深處，在岐陽之巔。如此所在就變成了滿是血腥氣的修羅場，就變成了熊熊燃燒，整個岐陽都看得見的火炬。而來襲之敵，還守在這里，并不曾離開。
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不少衛士的目光，還落在羅睺七身上。這個身法詭異莫測，下手毫不容情的女孩子。竟然是一個月氏妖精！
火光中她的玫瑰色長發流光溢彩，嬌嫩容顏美得動人心魄，一雙澄碧色的眸子不經意的掃過。哪怕如此惶急混亂，血腥氣滿滿的場中，不少衛士都屏住了呼吸。
來襲之人遣在外面守候的人，居然就有東華近乎絕跡的月氏妖精。手筆簡直大得嚇人。這來襲之人，到底是誰？
在廂房之內，火光從窗戶透進來，將里面照得通明。徐樂皺著眉頭，終于將一直插在肩膀上的短劍拔了出來。稍稍一凝勁，創口皮肉收縮，一滴血也不朝外流了。
叮當一聲，徐樂隨手將短劍丟在地上。這點傷勢，對于現在的自己，真是什么都不算了。真元運轉幾周，就能好得七七八八。
短劍落地之聲，驚得低頭不語的姚容和秦镕就是一抖。徐樂看看他們，秦镕純然就是一個少年模樣，只是看起來瘦弱得厲害，臉色發青，小小年紀就是一副酒色過度的樣子。而姚容在火光中雖然云鬢散亂，滿面淚痕，可仍不掩少堊婦艷色，身上就是薄薄一層睡袍，還被火勢燎去不少，露出了抹胸，半截胸脯和整個肩膀都露在外面，肉光致致，頗有些風情。
徐樂不言聲的將身上袍子解下來，隨手一丟，袍子展開，就將姚容半裸的身子遮蓋住了。姚容緊緊抓住領口，將身子遮蓋嚴實。總算是驚魂稍定，望向徐樂。
身上袍子一去，徐樂就剩下當內衣穿的T恤和大短褲了。露出了身上已經有模有樣，線條結實精悍的肌肉。再加上那張眉目清俊，英銳絕倫的面孔。姚容心里面就是一抖。顫聲開口：“你是誰？”
徐樂看了一眼火勢，沉聲道：“和匡瀧聯系吧，說你們在我手里，讓他把我親友私屬都放了！看到人之后，我們又平安離開岐陽，自然會將你們放還給他。”
姚容一怔：“和匡瀧又有什么干系？他是我從趙國帶來的內宦，是下人。他現在在哪里？你到底是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這般舉動，得罪的不僅是秦國，還有趙國！哪怕能離開岐陽，天下之大，你也寸步難行！趕緊放了我們母子，也許還能留一條活命！”
姚容雖然嗓音發顫，還是完整的將這番話說了出來。
徐樂也是一怔，姚容居然不知道匡瀧對自己下手？不過也沒什么要緊，只要秦镕在自己手里就成，不怕匡瀧不尋上門來！將清華院燒成一個大火炬，這個信號，整個岐陽都能看見，匡瀧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想到這里，徐樂就再沒了和姚容說話的興趣，淡淡道：“既然如此，就在這里耐心等候吧。”
姚容仍然堅持的顫聲發問：“你到底是誰？”
徐樂專心看著門外，輕聲道：“我是徐樂。”
姚容頓時就是一震。連秦镕都偷偷抬起了頭，飛快的掃視了徐樂一眼。
徐樂此人，姚容如何能不知道。
一段時間，還恨得牙齒癢癢。就是這個據說出身趙國的家伙，一入秦國，就投效了史家。在岐陽和銳士軍狠斗一場，讓銳士軍含恨離開岐陽。激起岐陽秦人民心士氣，秦嫣這小賤堊人就勢說動沒用的秦侯重立了虎衛軍。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徐樂！
姚容曾經不依不饒要匡瀧除掉徐樂，她只知道匡瀧入宮中之前，曾經是趙人突施騎的軍將，修為頗為厲害，手下也有些用來保衛她的人手。不過這也是一時惱怒而已。對于姚容這等嬌生慣養幾十年的貴女而言，徐樂這等小人物的性命不值一提，說過沒多久也就忘了。
卻沒想到，就是這個小人物。深入秦宮，殺上清華院，趙人衛士在他劍下尸橫遍野。她和秦镕都落在他手里，而她的居所，現在就化為一片火海！
姚容突然又顫抖起來，摟著秦镕不敢撒手。現在她卻深恨起匡瀧來了，怎么就招惹了徐樂，而且還讓徐樂犯入秦宮之中。要是能平安脫險，她說什么也要扒了匡瀧的皮！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往常在這個時候，岐陽城還是一片寂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秦人還在酣睡當中。
不過在今夜，岐陽城已經完全紛亂起來。秦人百姓紛紛涌上街頭，呆呆看著頭頂山巔秦宮最高處那熊熊燃燒的火光，喧嘩議論聲響成一片，街巷中滿滿都是人頭攢動。而城衛軍和才成立的虎衛軍，不斷在街中穿過，亂紛紛的趕向秦宮方向。帶隊軍將大聲喝罵著讓人群散開，到處都亂成一團。
每個秦人都是驚惶不安。清華院是容夫人的居所，突然火起。難道嫣侯女在重立了虎衛軍之后，就對容夫人和與釗侯子爭位的镕侯子下手了？
對于出身趙國的容夫人和镕侯子，岐陽秦人沒有半點好感。十五年前岐陽子弟組成的虎衛軍拋尸千海原不得歸鄉，這些全都是拜趙人所賜。
可是現在就對容夫人下手，趙人堊大軍前來，又該如何是好？難道嫣侯女認為虎衛軍已經足夠用來保衛秦國了么？
在山腳下通往秦宮的那條石板大道處，一隊隊的孫家城衛軍還有新立虎衛軍亂紛紛的擠在一處，隊列不整，器械兵刃雜亂。孫家城衛本來就分散各處，現在倉促集中起來一時捏不到一處。而虎衛軍又是實在太新了，就是那些屯長曲長喊破了嗓子，也一時間維持不了秩序。
這個時候就聽見一個粗豪的老者嗓門大聲道：“亂什么亂！孫陽呢？釗侯子呢？”
這些戰士轉頭看去，就見個子高大，肩膀極寬的史晟史老大夫正策馬而來，身后跟著幾名扈衛。史晟穿著一身陳舊的皮甲，腰間佩劍。縱然頭發胡須都已經花白，可坐在馬背上仍然腰背筆直，當年追隨秦襄侯東征西戰的威風殺氣，并不因為歲數老大而減弱多少！
史晟一至，以他的威名，頓時就震住全場。幾名城衛和虎衛的曲長上前行禮：“老大夫，侯子正在后面趕來，孫大夫保護著侯子也在后面……而嫣侯女也趕往秦侯處了。”
史晟心下有數，秦釗名義為虎衛統帥，自然要領兵入衛秦宮。可是今夜之事涉及容夫人和侯子秦镕。在還摸不清底細的時候，自然是來得越慢越好。對于秦釗而言，說不定還希望秦镕和容夫人能葬身在火海中最好呢。而秦嫣第一時間趕往秦侯處，就是想打探這場變故是不是秦侯自己發動，才好決定如何行事。
史晟哼了一聲，搖頭喃喃道：“沒出息的小家伙，一點擔待都沒有。小丫頭也算計太重，心思太多。”
接著他就揚聲道：“奉秦侯號令，我來領軍，入秦宮平亂！不管是誰夜襲清華院，都格殺無赦。確保要將容夫人和侯子救出來！”
史晟威名在此，又奉秦侯號令。一眾亂紛紛的戰士頓時就有了主心骨。全都大聲領命。
正在史晟要指揮大隊殺上去的時候，就聽見一個聲音招呼他：“史老頭子，先緩一下！”
史晟轉頭，就看見一向難得露面的南宮夔在數十名隨從的保護下也匆匆而來，正朝著史晟招手。
史晟皺皺眉頭迎上去，對南宮夔低聲道：“老把戲，這是什么意思？這可是秦侯號令！容夫人和侯子死不得！雖然要我們要全力戒備趙國，可也別給他們這個借口！”
南宮夔低聲道：“你知道劫持容夫人和镕侯子的人是誰？”
史晟仍然眉頭緊皺：“誰？”
南宮夔一笑：“虎衛徐樂。”
史晟一震，徐樂他如何能不知道，還和史家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很得史烏居的看重。今夜居然做出了這等瘋狂的事情！不知道史烏居有沒有插手其間？
南宮夔淡淡道：“是容夫人身邊趙人內宦匡瀧，去擒了徐樂家人私屬。而徐樂為了救人，就殺入清華院，反而劫持了容夫人和侯子……這小子真是個人才，竟然能做出這般事情來！”
南宮夔臉上，滿是贊賞神色。對徐樂的心機膽色本事，看來欣賞得很。
史晟沉聲道：“和烏居沒有關系吧？”
南宮夔輕輕道：“應該是沒有。”
史晟吐了口長氣：“那我便殺上去了，無論如何，現在容夫人和镕侯子不能有事！”
南宮夔搖頭：“自家的事情自家了，匡瀧已經潛回，從后山上去了。等有了個結果，我們再去收拾殘局，放心，匡瀧會將容夫人和镕侯子救出來的……只是可惜了徐樂這個人才。史家也不會受到什么牽連，只要史烏居在，誰敢對史家下手？”
史晟還未曾說話，突然就是臉色一變。
在史晟耳邊，似乎突然響起了一聲上古兇獸的厲吼！舉頭向山巔望去，那清華院燃燒的火光，突然就黯淡下去。再仔細一看，卻不是火光黯淡，而是另有黑色的火焰燃動，將本來火光都遮蓋住了！
更有無數生靈的慘嚎嘶吼，仿佛就在耳邊回響。修為越深，感受得就越發清楚。就是那些還未曾踏足武者之境的大隊戰士，這個時候都人人露出痛苦神色，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事物緊緊揪住了心！
南宮夔身后一直默然侍立的鐘離修，突然和數十名術者一起燃動符紙。光華一閃。雖然望向山巔的景物又恢復了正常，兇獸怒吼也消失不見。
可史晟卻清楚的知道。這只是南宮夔麾下術者制造出來的幻境，隔絕了山上山下音訊。
而在秦宮山巔，正有一場可怕的廝殺正在進行！
這兇獸的感覺，如此熟悉。
十五年前，在熔京城外，史晟也曾感受過！
“…是計都神魔？”史晟喃喃道。
匡瀧便是計都神魔……已經深入秦國十年！除了柔然和趙人，還有內部居心叵測的河陽君，現在更為計都所盯上！
秦國國勢，風雨飄搖。單憑史家，如何能夠撐住？
可惜這徐樂，今夜雖然鬧得岐陽天翻地覆，整個秦國震動。可他還是招惹上了太過厲害的敵人！
這個年輕人，當真可惜了。（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