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南方?”史云香的眼中,閃過片刻的猶豫,但很快就堅定了下來:“不可能!我生在草原,長在草原,草原就是我的家,離開了草原,我就沒有了自己。南方的花花世界,固然是一個好地方,但那不足以讓我放棄自己的家!”
“那不就是了!”史珍香輕輕地嘆息:“你不可能放棄你的家,他又何嘗能放棄自己的家呢?要知道,他這樣的人,想要找出色的女子,在號稱山水秀麗,人杰地靈的南方,是很容易的事情!”
史云香眸子里的光芒,越發的暗淡下去,俏臉上的哀婉之色,簡令人動容。半晌,她忽然喃喃地說道:“我不甘心!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管,我一定不能錯過他,否則我會死的,會死的,你明白嗎,姐姐?”
史珍香憐惜地從旁邊抱住自己的妹妹,神情凄美:“傻妹妹,你不還不明白嗎?他是使臣,并不是和親的目標啊!若他就是那個所謂的淮陽王,姐姐就是把他讓給你,也是無妨。可惜,他只是送親的,就算是父汗,也沒有理由將他強留下來的,更不要說讓他在這里招贅、安家了。我苦命的妹妹啊,你就忘記了他吧,就當從來沒有遇見過他一樣。更何況,你到現在,對他也并沒有太多的了解,焉知人家家中沒有妻妾?我看他這樣出色的人物,現在家中有一大堆孩兒都不稀奇哩!”
史云香如何不知道這些道理,但她是個絕頂死心眼的,也就是俗話說的不到黃河心不死。在被人看來絕沒有希望的事情,她卻不愿輕易放棄。
“我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啊!姐姐,難道你就甘心,你就甘心嫁給那個什么窩囊廢的淮陽王?你也不甘心的,對不對?我想想,都替你不值!”
史珍香幽幽地嘆氣,道:“甘心又怎樣,不甘心又怎樣?兩個國家的利益交換,咱們作為弱女子,成為犧牲品又有什么不正常的呢?你想想,歷來已經有多少的女子,成為和親的犧牲品了?只不過,以往都是漢人女子嫁到草原上來,而這一次反一下罷了。你說那淮陽王,他又何嘗不是犧牲品呢?他雖然性子懦弱,沒有本事,但憑著他的身份,留在神都的話,還不是一樣錦衣玉食,左右擁抱?如今,他被送到了這草原上來,整日里戰戰兢兢的,他的犧牲,恐怕比我還要大得多呢!”
史云香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姐姐,似乎這個朝夕相處的姐姐,十分的陌生一般。
半晌,她才搖搖頭,道:“姐姐你真是沒救了!別人的犧牲關你甚事?你昨晚也看見了,那篝火會上,那些長相、歌舞、性子樣樣都不如你的女子,卻能輕松地挑選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而你,身為阿史那家的明珠,天之驕女,萬千慕艾少年心目中的女神,卻只能嫁給武家的那個沒用的男人,你居然甘心?你居然說,他比你犧牲更大?反正我不甘心,我從來不承認你這門親事,我不會輕易看著這門親事成為事實——不僅為你,也為咱們身為阿史那家女子的尊嚴!當然,我也不會輕易放棄屬于自己的幸福。他在自己的老家有妻妾也好,有孩子也罷,那是他的事情,和我無關。我只要他為我留下來!”
“你,你瘋了?”史珍香一下子放開自己的妹妹,一幅難以置信的樣子:“你難道不知道,咱們正因為姓了阿史那,才有這樣的命運嗎?在咱們這草原之上,婚姻之事,都是男女雙方你情我愿的事情,和其他的因素無關。唯一例外的,就是咱們這樣的阿史那家族女子。因為我們姓阿史那,我們天生就能享受比一般人更多的尊榮,所以我們要承擔比一般人更多的責任,這個道理,你難道都不明白?”
“責任?這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我們這些人,就必須要承擔責任?就因為我們姓阿史那?若是這樣的話,我寧愿改名換姓!總之,我可不管他什么責任不責任的,我只要得到我自己想要的!姐姐,你且等著,你就看著我怎么讓他乖乖留下來,然后讓那個該死的淮陽王,滾回他自己的老家吧!”
言罷,也不等她姐姐說話,史云香邁開步子,轉身跑回了王宮。
看著妹妹漸漸消失的背影,史珍香的眼神忽明忽暗,變幻不定。她本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女子,既然默啜可汗讓她嫁給武延秀,她縱有千般不愿,也只能默默接受現實。但是,今天她妹妹的一番話,看似蠻不講理,卻仿佛在她的內心里,打開了一扇窗一般,她嘴上不愿承認,心下世紀上的確已經受了她妹妹的影響:“是啊,為什么我姓阿史那,就該被犧牲?若是這個尊貴的姓氏,只能給我帶來不幸,我還不如不姓這個呢!”
史珍香心下柔腸百結,忽喜忽憂,終究難以平靜。最后,她看見天色已晚,還是只好苦笑著,邁開步子,向王宮行去。
且說那闕特勒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宅子,也是唉聲嘆氣,苦惱不已。
他一向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行事雷厲風行,年紀雖少,卻從不在人前作小兒女情狀,所以他的家人見了,都是好奇不已。眾人想上前去問,又害怕受到責罰,只能遠遠地看著。畢竟,這突厥乃是奴隸社會,闕特勒的家人,幾乎都是家奴,比起大周的奴隸,更加的命賤。闕特勒就算要取他們的性命,和捏死一只螞蟻也沒什么分別,誰也不愿在自己去觸霉頭。
最后,還是闕特勒自己在里面發話了:“赫提缽,你進來!”
那個叫做赫提缽的家奴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而周圍的那些其他的家奴看向他的眼神,也仿佛在看死人一般。闕特勒平素的威嚴,實在是太厲害了,他們根本不敢生出半分的違逆之心。主人家心情好的時候,他們一個個都會跟著松一口氣,主人家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往往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會嫌吵嚷了一些。
赫提缽戰戰兢兢地走了進去,對著闕特勒跪下:“我尊敬的主人,您喚您的奴隸來,有什么吩咐嗎?”
這就是闕特勒家中的規矩,別人家是絕對不會有如此森嚴的家規的。就算是默啜可汗的私人家奴,也不會有這樣的規矩。
“考驗你忠誠的時候到了,現在讓你去做一件很簡單,又很困難的事情!”闕特勒轉身過來,眼中只剩下了森然,渾然沒有了方才的惶惑。
“請主人吩咐,赫提缽風里來,雨里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很好,不愧是我阿史那。闕親自調教出來的奴隸!”闕特勒很滿意地點頭:“現在,就是此刻,你去監視那個突厥的使臣,看他和什么人有接觸,立即回來稟報給我!記住了,若是被他發現了,回來的時候不要忘記先摘下自己的腦袋!當然,若是沒被發現,而且立下大功,回來之后,你就是我的奴隸什長,你明白嗎?”
“是,您的奴隸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赫提缽信誓旦旦。奴隸什長這個職位,對他來說,有莫大的吸引力。那意味著,他從此以后,在奴隸中,就是個頭頭。奴隸的生活,遵循優勝劣汰的叢林法則,當上奴隸什長,被淘汰的機會,就小了很多。
看著赫提缽緩緩退出的身影,闕特勒眼中閃過一抹陰翳:“張易之,你不是監視我嗎?我就反過來監視一下你,看看你有什么動靜!若是你有什么行差踏錯,就別怪本特勒先下手為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