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間,不知不覺這條路已經到了盡頭,張昌宗正要轉身回去,忽見前面拐角里轉出一個女子來。張昌宗曾經和這個女子見過幾次面,倒也認得她,知道她便是廬陵王妃韋氏。于是,張昌宗便向她微微頷首,便轉身欲走。
韋氏一眼看見張昌宗,眼神一亮,忙喚道:“六郎請稍等,我正有事要尋六郎呢!”
張昌宗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和韋氏之間會有什么交集,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王妃有何事?”他已經習慣了頤指氣使,明知道眼前這個女子不久后就將成為太子妃,以后更是有可能成為皇后,一時間還是難以把語氣舒緩下來。
韋氏似乎對此一點也沒有介意,笑了笑,道:“我正有一件大喜事要向來和六郎商議呢,想必六郎聽了之后,一定會很高興的。”
張昌宗“哦”了一聲,顯然并不是十分引以為然。
韋氏眼中的尷尬一閃而沒,她終究不是常人,很快就將情緒調整了過來:“六郎,你可知道,說起來,我和你母親當年也是很要好的堂姐妹呢。說起來,她還要小我一歲…”
“哦,這么說來,臣倒是要把王妃喚作‘姨母’了!”張昌宗硬邦邦地說了一句,也不知道的認可,還是譏諷。
好在,短短時間內,韋氏已經習慣了張昌宗的說話方式,倒也沒有介意,而是微微一笑,道:“姨母便不必喚了,這也不方便。”
當然不方便,張昌宗如今怎么說也是她韋氏婆婆的“丈夫”,也就是她的公公。若是“公公”管兒媳婦喚作“姨母”,這世道就太亂套了。況且,如今在長安韋氏這樣的豪門大族里,一家子里面,每個人的堂兄弟姐妹,少說都有數百,雖說堂兄妹是至親,這么多的人,每個人稀釋一些,稀釋到最后,這親還有多么“至”,就很難說了。有時候,這種堂姐妹還不如一個有過幾次交往的平常朋友呢。
看見張昌宗不語,韋氏知道他在催促自己盡快進入正題。她又是一笑,道:“我一向聽說,六郎和你兄長五郎之間,可是手足情深哪。如今,正好有一件妙事,若是做成了,對五郎可有莫大的好處呢!”
“哦!”張昌宗瞪大一雙眼睛,來了興趣。他這一輩子,最為敬慕的便是養母臧氏,最為崇拜的,便是這位大自己不到一歲的兄長。雖然,如今這兄弟二人都已經長大,他這種深埋于心底對兄長的崇拜之情,卻并沒有就此消散,只是隱藏了起來而已。聽得有什么事情會有利于張易之,這種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又被勾了起來。
“六郎想必也知道,如今你兄長家中,已經有幾位難得的美人兒了。不過,他的正室還是一直空著,最近,他命中的妻子終于出現了…”
“哦!”張昌宗越發的感興趣了。一般來說,一個人往往會對自己關心的人的婚姻大事特別的關心。而在張昌宗的眼里,他的兄長便是這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不論的相貌、人品還是其他的,都是當世首選。他一直都很好奇,什么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的兄長。
“卻是何人?”張昌宗急忙問道。
韋氏見了張昌宗這般表情,心下暗喜,知道今天此行的目的,已經成功了一半。
“六郎且莫要著急,且聽我慢慢說一件事,你聽了自然知道——”韋氏便把那日她女兒隨著一群郡王、郡公們出去秋游的那些事情,一一道來。這件事情,她也是最近才探聽得明白,越發覺得以自己這個女兒的個性,若不讓她嫁給張五郎,真是不知道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再加上她也知道張氏兄弟如今對他們一家子的重要性,所以便親自來找張昌宗。
張昌宗聽見那一群郡王、郡公們居然被自己兄長一嚇唬,便屁滾尿流,也不覺莞爾。他倒是沒有想過,張易之能嚇到那些人,全是托了他這位弟弟的福。
“原來五哥看上的,竟是王妃的愛女,他的眼光,倒也不錯!”張昌宗輕聲呢喃,他見過武裹兒幾次,覺得這女孩兒的確是美到了極處。而且,武裹兒知道張昌宗便是張易之的兄弟,在他面前也是竭力表現自己好的一面,免得他在張易之面前說壞話。因此,張昌宗看見的武裹兒溫柔賢惠,性子柔得簡直可以用來當繩子捆東西。
“不對,最近大家不是在為安樂郡主尋找夫婿嗎?看她的意思,似乎是要在武氏的王子里面尋一個出來哩!”張昌宗忽然又說道。
“正是呢。其實,我們都看出來了,大家她老人家喜歡高陽王,她老人家嘴里說是讓裹兒在武氏諸王中選一個夫婿,其實只是因為她最高陽王特別有信心罷了。只是,我們裹兒自從在房州目睹了五郎的英雄之舉以后,心下又如何能容得下第二個男子呢?若是強行把她嫁于高陽王,我家裹兒一個女子,雖有千般不情愿,恐怕也只能認命,但五郎就不一樣了。他是一個癡情種子,對我家裹兒又是用情至深,若是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裹兒成為別人的新娘子,心里會是如何的難受哇!”韋氏生情并茂,極具蠱惑之能事。
張昌宗聽得也是覺得頗為有理。武則天對于武崇訓的特別喜愛,他完全能看得出來。將未來太子最喜歡的女兒嫁給武崇訓,對武崇訓本人是恩典,對于整個武家也是恩典,這樣一來,李武兩家之間的關系,將會再次得到加強。這是武則天近些年來,一直在做的事情,如今機會難得,自然更加不愿錯過。
張昌宗心中有疑問,便把這疑問直接說了出口。
韋氏一聽,點頭道:“這也就是問題所在啊。要不是因為有此事,我就不必來找六郎了。六郎啊,不是我多嘴,現在就看你是愿意五郎痛苦一輩子,還是幸福快樂一輩子了。其實,對于武崇訓,我倒是有一個好辦法,就是讓他盡快去結一門親事。我聽說,他最近看上了一位神都才女,這種喜歡,已經達到了癲狂的程度。若是咱們能幫他做成這門親事,他自然不會再和五郎來爭裹兒。到時候,只要你再在大家面前進言一番,想必以大家對你的寵愛,定會答應這門親事的,不是嗎?”
張昌宗點了點頭。這件事越棘手,他就越興奮,因為他覺得,能幫兄長解決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對他來說,是極為榮幸的。
“我知道怎么做了!”張昌宗輕輕說道。
韋氏是聰明人,知道點到即止的道理,她連忙抑制下心中的喜悅,向張昌宗道:“六郎,此事就交給你了,這里人多眼雜,不便多說話,我就先告辭了!”見到張昌宗點頭,她便轉身向西隔城自己寢宮那邊行去。
剛回到寢宮,韋氏就看見自己的丈夫正在外面的院子里來回踱步,意態焦慮。
“你這是怎么回事?都是馬上就要入主——”
“哎,裹兒又在發脾氣了!”武顯一臉的無奈:“這孩子,最近脾氣變得越來越不好了!”
“哦!我去看看!”韋氏直接向武裹兒居住的偏殿行去,剛到外邊,果然聽見里面一陣混亂的喧鬧之聲,女兒叫罵的聲音遠遠傳來。
韋氏信步走進去,就看見女兒正在亂砸亂罵,里面已經是一團亂麻了。
“你這是做什么?”
武裹兒見母親來,一臉的委屈:“還不是武延秀那個大胡子又寫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惡心我,還有,那個姓張的忒也不識抬舉,出遠門也不告訴我一聲,明擺著是在躲我嘛!”
韋氏臉色一冷,道:“裹兒,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你若是還想要嫁給張五郎,就必須聽我的,明白嗎?”她心下卻忖道:“武延秀?這廝怎地如此鍥而不舍,又來糾纏,看來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就該不知道東西南北了!”
武裹兒見母親說得認真,不敢怠慢,道:“若是母親能幫我玉成此事,女兒什么都聽你的。以后,女兒便一心做你最乖最聽話的孩兒!”
韋氏聽得一笑,道:“我說過的話,自然會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