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副其實地如逃難般從大廈地下室的一扇鐵門抱頭鼠竄進入紐約的城市排水系統,楚白等四人深一腳淺一腳,趟著沒膝深的骯臟積水亡命狂奔,一口氣足足跑了十五分鐘才停下來喘息片刻。之所以選擇這個位置休息,當然不是他們覺得這個距離已經足夠安全,而是在前面出現了一抹光亮,似乎是從地面投射而來。這一束光由上至下照射在水面上,居然給人以神圣的感覺,受到人類晝行動物本能的趨勢,試練者們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瞪大眼睛努力辨識周圍的環境,楚白還是看不出這里有什么特別之處,上面又是什么地方?這時候,凹凸曼自告奮勇地爬上了維修工人使用的簡易鐵梯,前往探查情況。大約一分半分鐘后,“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凹凸曼從上面直接跳了下來。
見狀,楚白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他還是勉強鎮定下來,問道:
“沒事吧!這上面是哪?”
聞聲,凹凸曼瞇著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偵察過了,這是中央公園,紐約最大一塊的城市綠地。”
一番商議過后,楚白等人還是抵不過沐浴在陽光下的誘惑,冒險爬上地面,當他們得以呼吸著新鮮空氣,遠離下水道亙古不變的臭味。很快他們明了自身的尷尬處境,即使置身于這片綠蔭環抱的寧靜土地,這里同樣不存在安全二字。
事實上顯而易見,在本輪疫情爆發初期,中央公園曾經被這個世界的美國軍隊當作疫情隔離區使用。
時至今日,在公園內隨處可見東倒西歪的悍馬和卡車,以及為數眾多的沙袋墻、鐵絲網,散落在地上的彈殼和樹木被燒灼的痕跡亦是赫然在目。
所有物證都在指向一個事實,這里曾經有一支軍隊與海量喪尸廝殺過,然而,此時此刻在公園里徘徊的,只有那些行尸走肉,一超獨霸的美軍早已不見了蹤影。
在遠處徘徊的喪尸們,它們那顏色灰敗的渾濁眼球,只能令人聯想到市場上平常可見的死魚眼睛,在呆滯中透出幾分死亡氣息。
盡管喪尸只剩下了一點微弱的光感,完全談不到有什么視力,但是在極度嗜血欲望的驅使下,這些活死人反而變得愈發兇悍頑強。即使被打得剩下半截身子,它們也照樣會不屈不撓地向活人爬來。不消說,撞見如此頑強執著的敵人已屬不幸,對方一旦形成了數量優勢,那必定是湊齊了構成一場人類可怕噩夢的關鍵要素。別說是楚白一行這樣試練不超過三場的新鮮菜鳥,在沒有達到那條量變導致質變的界線之前,可以無視數量優勢之前,任何人落到這片喪尸樂土之中也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座中央公園位于曼哈頓的中心區,四面八方都是高樓大廈,與楚白他們所計劃的乘船脫離陷阱背道而馳,坦白地說,他們的處境比之前更加危險。
“喂,船在哪能找到?”
略感不安地詢問了一句,楚白其實也沒指望能得到答復,這時,從不遠處的湖面方向傳來了一陣若隱若現的呼救聲。
“救命!救命!”
盡管這聲音聽得還算真切,凹凸曼卻皺起眉頭,手撫下巴默不作聲。楚白不知道這位剛剛結識的同伴所思所想,但他明白無利不起早是個真理,于是低聲說道:
“凹凸曼,你說主神讓我們救人是什么用意?”
聞聽此言,凹凸曼抬眼看了看楚白,他一邊思索,一邊緩緩說道:
“主神禁止使用外來道具,看這意思是警告我們不要一味依賴外物,走科技道具流路線是沒前途的,只有自身強大了才是正途。后來又讓我們救人…這事我也吃不準,興許是培養對使用力量的某種傾向?咱們也許是作為救世主出現在這個倒霉的世界也說不定啊!”
聽了這話,楚白含糊一下,反問說道:
“主神不是可以直接強化嗎?”
“可以,當然可以,你不怕就行了。”
凹凸曼的語氣中充滿了揶揄意味,倒不像是沖著眼前相識不久的陌生人楚白而來。見狀,楚白沉吟一下,接口說道:
“這話是什么意思?”
“你聽說過核酸科技嗎?”
好讀書不求甚解的楚白恍惚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好像聽過這個詞匯,只不過一時間無從記起,最后苦笑著搖了搖頭。
好在凹凸曼也沒指望對方能了解透徹背景資料,他繼續自顧自地說道:
“蜘蛛結網和蜜蜂修筑蜂巢,這些能力叫人類也自愧不如,它們一生下來不必跟父母學習就能懂得這些技能,那是因為核酸能把知識直接灌輸到腦子里。我看過一個系列的科幻小說,核酸科技在某個未來世界變成了最大的禁忌,因為經受過大量核酸刺激的人類在獲取無比強大的力量,可以用肉身進入宇宙空間,徒手與星際戰艦對抗,但是核酸科技也腐蝕了他們的意識,擊敗外星入侵者之后,分裂成兩派的‘核酸超人’打了一場超人戰爭,結果是最終毀滅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連細菌都沒能幸免于難…”
好似鴨子聽雷一般,楚白不解地追問說道:
“那跟主神強化有什么關系?”
“平白得來的力量越是強大,副作用和隱患也就越難以控制,即使一時半會看不出什么端倪,長此以往必定會弄出大簍子的。如果有得選擇,咱們還是通過自身鍛煉學習出來的能力比較可靠,依賴主神強化跟科技道具流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沒有什么超凡力量介入,這個世界的喪尸智商還沒高到可以為人類設下陷阱,它們跟野獸一樣純粹受本能驅使,這種生化病毒也不會傳染動物,這些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要知道,在一座千萬人口的都市里面,每個人類可以均攤到一百只老鼠鄰居,寵物貓狗和流浪的動物,以及鳥類更是數不勝數,要是這些家伙也喪尸化了,甭說區區幾個試練者插手,真神下凡也只剩開地圖炮把整個城市直接抹掉這一條路好走了。
在短暫的交流結束后,凹凸曼已經領會到楚白旁敲側擊的暗示,同意他的觀點,幾個人循著呼救聲傳來的方向沿湖岸搜索過去。
隨著呼救聲逐漸變得清晰,一股熏人欲嘔的惡臭味道也隨風飄來,那種詭異得無法形容的味道比下水道還要恐怖幾分。預感到前面可能有名堂,楚白這個排頭兵刻意放緩腳步,回身提醒三個同伴說道:
“做好準備,可能會有意外情況。”
果不其然,預感這回事往往是好的不靈壞的靈,一行人轉過了一片濃密的黑莓灌木叢,前方呈現出來的恐怖景象不由得把幾個人嚇傻了。
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楚白嘴唇止不住一個勁哆嗦地說道:
“好…好多尸體呀!”
沒錯,諸如尸山血海、血流漂杵、血肉磨坊,這些被三流網絡寫手們荼毒已久的形容詞,在很多時候無法給人以真實感官的沖擊力,這就像歐美恐怖片里,蹩腳導演們喜歡大量揮灑的番茄醬,一旦泛濫之后就多得叫人膩歪了。只是,在這此時此刻,當楚白等一行四人透過鐵藝圍欄所看到的駭人場景,毫無疑問也只能用前面那些早已被用爛了的詞匯來形容。
身為女士的林寶兒對于惡心事物的抵抗力最低,她的臉色瞬間變白,跟著捂著嘴跑到一旁嘔吐起來。
見狀,旁邊的楚白經驗太少,不知該作何反應,凹凸曼則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淡漠姿態,向來善于把握人際關系的賈丹則大大咧咧地說道:
“沒事,吐一吐就習慣了。上一場試練,俺被主神直接丟在諾曼底登陸的灘頭上,那MG34的子彈蹭著頭皮飛過去就不說了,一發105毫米的炮彈落下來,在我旁邊幾米遠趴著的那家伙當場炸飛,彈坑邊只剩一條血肉模糊的大腿…”
本來林寶兒胃里的東西已經吐得差不多了,再一聽到賈丹繪聲繪色的描述,她忍不住又干嘔了幾下,勉強壓下這股生理反應,林寶兒氣哼哼指著賈丹說道:
“閉嘴,你個混蛋,再說我又想吐了。”
正當幾個伙伴略微放松心情,相互逗悶子排遣恐懼和憂慮的當口,楚白撓著頭觀察這座殘肢斷臂相互疊壓形成的肉山。其實單用目測也看得出,堆積的很多尸體上存在許多槍傷和爆炸傷造成的痕跡,位于這座肉山表層的尸體還被一把大火燒成了焦碳般的黑色,在黑色的尸骸里面伸出的白色骨骼,叫人看在眼里頓生毛骨悚然之感。
楚白下意識地摸了摸三八大蓋,岔開話題說道:
“剛才呼救的聲音明明是從這個方向傳過來的,為什么不見人影哪!難不成是陷阱?喪尸不會有這么高的智力吧?”
“這邊,我們在這邊。”
正在此時,呼救聲從不遠處再度響起,等到四人來到湖邊。一陣細碎的劃水聲,一條漆成白色的小船出現在眼前,這條小舢板上面總共有三個人,是高中生年紀的兩男一女。
俗話說,人不中二枉少年。青春期叛逆少年的脾氣秉性幾乎不可理喻,楚白本以為這三個人也好不到哪去,不成想這幾個幸存者倒是很識時務。那名貌似為首的金發少男手撫著胸口,他無比興奮地說道:
“哦,上帝呀!太好了,我們還以為整個曼哈頓只有我們三個人幸存下來呢!你們是幸存者,還是政府哪個機構派來的?”
凹凸曼對回答問題不感興趣,他打量一下這條小船,微微一笑說道:
“噢,原來是利用湖水避開喪尸追殺,真是聰明的作法。”
若是說得略為唯心一些,所謂的喪尸就是僅僅留存著動物本能的人類軀殼而已,它們沒有心智和感情,純粹是受到嗜血本能的驅使而采取行動。顯然,人類不像海豚、海豹那樣一生下來就具備游泳的天賦,即使已經變成了喪尸,它們也還是不會游泳。雖說喪尸不需要呼吸,因此也不會被水淹死,但它們一旦落水了就很難再浮起來,只能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直到被魚兒啃食干凈為止。可想而知,哪怕是局部水深沒頂的開放水域,對喪尸而言都稱得上是一個天然大陷阱。
與此同時,楚白耐心地向獲救的三個少年進行了一番介紹,真實身份不可能曝光,于是他自稱幸存者,邀請幾個少年也加入一同逃出紐約。
凹凸曼和楚白都忙著的時候,另外兩位也沒閑著,等到四個人碰頭的時候,賈丹愁容滿面地說道:
“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們先聽哪個?”
聞聲,凹凸曼摸著下巴瞪了賈丹一眼,說道: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賣關子,有話直說。”
被人呵斥了一聲,賈丹終于正經起來,說道:
“船已經找到了,不過咱們被困在曼哈頓島的中心區,想從這沖出去,少不得大費周章了。”
不消說,眼前的重重困難那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想通了這一節,楚白嘆息一聲,說道:
“趁著現在喪尸沒發現咱們,趕緊搜集物資吧!最低限度也做點莫洛托夫雞尾酒什么的,要是就拿著這幾桿老掉牙的破槍沖出去,那下場…唉!”
三個幸存者剛剛大吃了一氣壓縮餅干,這是四人組從美軍遺棄物資中發現的意外驚喜,幸存者們身上的T恤和牛仔褲早已是臟兮兮,看上去跟抹布差不多,看來他們過著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已經有些時日了。
逐漸恢復過來的林寶兒對三個泛舟湖上求生的幸存者產生了一點興趣,她開口詢問說道:
“你們叫什么名字?”
“艾莉絲.史密斯!”
“杰克.斯通!”
“約翰.程!”
最后一個回答問題的男孩話音落地,林寶兒驚異地上下打量著他,說道:
“你是華裔?怎么看不出來?”
的確,這位金發碧眼的約翰.程,身高足有一米九,肌肉發達得跟健美運動員有一拼,他的容貌也很像北歐裔移民,中國人黑頭發黑眼睛和黃皮膚的痕跡在他身上絲毫也看不出。
估計諸如此類的疑問,這位約翰.程早先也碰到過不少,他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說道:
“哦,我的曾曾曾祖父是中國人,到我這一代除了姓氏沒什么地方跟中國有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