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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不在我的身邊,不知道是沒有跟隨父親一起行動,還是已經死了。

  父親是個醫生,而且還是個在那些荒涼的國家行醫...燃燒著理想的醫生。

  我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是否是好事,除了父親以外沒有任何親人的我,只能抓著父親白大褂的下擺。

  那是我才剛剛懂事時的古老記憶。

  從飛機的窗口看到的,那清透的青空,以及在我眼下一望無際的白云。

  在那之后到達的,是一個除了灼熱的太陽和廣闊的沙漠之外一無所有的國家。

  一間只有屋頂的粗陋小屋,就是父親的診療室,只有四歲的我,每天都在房間的角落里老老實實地坐著。

  每天都有嬰兒,小孩子和母親因為營養失調和感染病而死去,被緊張的醫生們包圍著的我,唯一能做得事只有不妨礙父親。

  而父親在取得一定成果之后,又到了另一片土地上。

  在語言不通的國家,我在短短的時間里沒有交上任何朋友,雖然鼓起了勇氣去與別的小孩子一起玩,但是很快,等待著我的是離別,再加上國家治安混亂,有著被誘拐的危險。

  如果友情太深的話,離別就會分外悲傷,所以,我自然的沒有靠近那些人。

  老實地,老實地,一直等待著被那些簡陋的醫療器具所包圍著的父親的工作結束。

  有時候,會有父親意外的醫生來幫忙,從歐洲,美國,日本而來,雖然很少但也還是趕來了。

  自然而然地,周圍的醫生和護士教會了我許多東西,想起那時候的事,至今仍然會笑出聲來。

  日語,英語,法語,混雜著各國的方言,我連自己在說什么語言都分不清楚。

  用混雜著英語和法語,還帶著日語的語言,向父親報告別人教我的東西,不過到了最后,還是父親認真教授的日語成為了我的母語。

  在這其中有著我所不知道的詞匯,最初是一句當地的方言,到底是誰把它幫我翻譯成了英語,現在已經不記得了,因為經常把詞匯換成實物來記憶,所以很想去探索那些未知的東西吧。

  那總是笑著教我的大人,表情一下子變得陰云密布的樣子,至今難以忘懷。

  只是因為一個疑問。

  那個,Friend是什么意思啊?它在哪里?教教我吧。

  這么說著,我被一個長著大胡子的粗壯醫生抱了起來。

  “Here`s誘rfriendsweetheart!〔你的朋友就在這里!〕”

  有些不知所措的我,結結巴巴地問道,“Whydo誘cry?Do誘haveastomach

  ache?〔為什么要哭?肚子痛嗎?〕”

  對我來說,朋友就是父親的同僚和患者們。

  又記住了一個新單詞,有個叫學校的詞語,好像是個可以去的地方。

  那里是做什么的?別人回答,那是同歲的孩子們集中起來挺老師講課和玩耍的地方。

  有很多同歲的孩子!還能一起玩!

  只因為這個,我的夢膨脹了。

  但是,實際上我是去不了的,在政情不安的國家,沒有可供我去的學校。

  父親似乎也認為我不去學校也無所謂,所謂學習,只要有人教,能讀懂書的話,就能得到大概的知識了。

  在黑暗的夜晚,響起了不斷的輕微的破裂聲,而且還是比較靠近我們的地方。

  雖然因為恐懼和緊張感而跳了起來,但多半只會想著“又來了嗎”而感到厭煩。

  恐怕是反政府游擊隊在襲擊正規軍吧,當然也有可能是相反的情況。

  按照之前決定好的,首先穿好鞋子,背好背包,父親說,這是為了應對危險迫近的情況。

  走出寢室,因為孫子被父親挽救而當我們的保鏢作為謝禮的老人,正端著AK47待機。

  “Hiaya.Allright?〔沙耶,沒事吧?〕”

  “Noproblem,ButI`msleepy.〔沒事,但是很困〕”

  “Ifitcanbesaid,誘aresafe.〔還能說出這樣的話,那就真的是沒事了〕”

  在老人透過窗戶監視著外面的時候,父親來了。

  依照不同的場合來決定是否要逃走,現在首先要把握狀況,說起來,把這里當成是[醫院]的人,就不會來襲擊。

  因為這樣既對自己有利,況且有家人被父親他們救了的人也不在少數。

  但是,在互相殺戮的漩渦產生的強烈壓力中,會失去自我也不稀奇。

  陷入恐懼中的話什么都做不了,無論是誰,只要被槍打中了就會死去,如果認為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的話,那只要不成為累贅就好。

  想要自由的話,唯有戰斗一途。

  這一切,都是在這片土地上戰斗的人們教會我的。

  夜晚在不斷傳來的槍聲中行進著,最終迎來了黎明。

  老人為了收拾遺體,消失在了還冒著煙的戰場中。

  牽著父親的手還在顫抖,問為什么,父親只回答了一句“沒什么”,現在回想起來,父親他恐怕是在后悔吧。

  對于生命之脆弱的現實,以及即使接受了治療還是回到戰場的那些人,還有,對這一切無能為力的自己。

  因為這樣的挫折,父親曾說過要回去,但是即使聽到這樣的話,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對我來說,家就是診療室所在的廣大沙漠。

  于是,父親每天晚上都在向我講述生我養我的那個國家的事。

  我覺得那簡直是個夢幻般的國度,數不勝數的車,以及仿佛要穿破天空般的高樓大廈,只要稍微走幾步路就有商店,那里出售著任何想要的東西。

  隨處都有可以自由飲用的自來水,電燈是每戶人家的日常用品,不用擔心被卷入騷亂中。

  我知道了,“安穩”這個詞是真實存在的。

  而一個人出去玩也是第一次。

  在附近的公園里,一只手拿著足球去的時候——在這個國家里說到玩自然會想到足球,只要有一個球的話無論是誰都玩得了——那里有一個大概跟我同歲的男孩子。

  在我的印象中,那是個溫柔的,總是笑著的男孩子,比起在熱帶沙漠里整天被陽光暴曬的我,也許他才更[女孩子]一些。

  我鼓起勇氣對他說“一起玩吧”,然后他很高興地接受了。

  日暮時分,他說差不多該回去了,但是即使到了該回家的時間,我也覺得十分不舍,也許我那時候露出了不合時宜的悲傷表情吧。

  我的家就在那里,隨時可以來找我玩。

  噗,噗地,撫著我的頭安慰我。

  從那時起,我每天都在跟他一起玩,既有只有兩個人一起玩,也有跟附近的孩子們一起玩得時候。

  整日沉醉于互相追逐的歡樂之中,很多次,跟他一起從滑梯上滑下。

  我教他踢足球,而他則教我日本小孩子的玩法,雖然笨拙的我總是玩不好,但也十分快樂。

  想要讓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下去。

  回到家后,父親緊緊地盯著電視上的新聞節目,在遠在數千公里外的地方,炸彈正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從父親的目光看來,那里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處于半島的內陸國家,氣候比想象中要穩定,但是,這個國家卻被刺鼻的火藥味和燒焦的臭味所包圍著,因為入國過程及其混亂,我們不得不經由別國從陸路進入。

  之后的事已經記不大清楚了,應該是在與像要把人碾碎一般的恐懼戰斗吧,理由我是知道的,在日本度過的那些幸福的日子,讓我變得軟弱了。

  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這么問父親,父親說,因為這里有人需要我們幫助。

  得到答案之后,我陷入了沉默。

  看著眼前的光景,我發現了,我的希望是多么的自私。

  很多人的房子被燒毀,失去了家人,既在為每天的吃飯問題發愁,也沒有在今后繼續生存的辦法。

  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因為自己心中對日本生活的追求而有了罪惡感,我甚至想要去反抗帶我來這里的父親。

  我無法阻止心中噴涌而出的欲望。

  想要朋友,想去普通的學校上學,想再見到那個男孩,跟他一起玩。

  不知多少次,我想把這些話大聲說出來。

  但是。

  最后,我還是沒有說。

  理由?是什么呢....

  我想應該有很多吧。

  是因為看著注射了一支抗生素而變得精神的孩子,喜極而泣的母親的樣子嗎?

  是感嘆著“少數人的力量能挽救的人始終是有限啊”的大人的樣子嗎?

  是說著“謝謝醫生”,每天送來蔬菜的老婆婆的笑臉嗎?

  不過是一點點伸手可及的范圍,但在這之中,笑容和感謝卻是確實存在的。

  改變了自己看法,把女兒卷進自己任性想法的父親。

  就連想去上學這樣的愿望都不能滿足,讓我成為脫離了社會范圍的人種。

  我沒有憎恨他,毋寧說,還對他的某些地方十分尊敬。

  我想,這是因為他完全不顧自己,只知道獻身工作這件事,連身為幼子的我都理解了。

  但是,最后還是有著痛苦的事。

  就是有人流著淚,感謝施與了治療的父親和我,這種事。

  不要這樣。

  我不是那樣的好孩子。

  只是一直在隱藏而已。

  從那時候開始,我開始阻止自己說出自己的意見,變成了一個只會去完成指令的女孩子。

  那樣就不會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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