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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09)攸缺先生真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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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文學歡迎您  常秀的冒失舉動讓堂屋里的眾人都有點詫異,急忙之間誰都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張著眼看他直奔那幅單字中堂而去,都在心里犯疑惑:這家伙莫不是熱昏頭頭暈迷怔了,還是名士風流的毛病又犯了?

  朱宣耷拉著眼皮看似在假寐,其實屋子里各人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的觀察之中,對可能出現的種種情形也早有預期和準備。

  可常秀的冒失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驚詫之余也不及出聲阻止,只能含怒睨視著他,低低聲音提醒道:“常大人,”

  常秀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召喚,捋著頜下黑白互見的長須,揚著臉仔細審量那幅草書中堂;忽然驚噫一聲急退兩步,緊皺起眉頭,偏著頭仔細打量那幅“一筆虎”,伸著食指凌空臨摹筆畫走向,忽而搖頭忽而點頭,臉上也是一晴一暗,嘴里還念念有辭:“…不是,肯定不是…不會呀?難道說…多半如此。”

  他的這番舉止,令屋里的大多數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都扭頭看那幅中堂。

  一看之下,兵部侍郎真薌和戶部侍郎葉巡的臉上都是似笑非笑;狄栩、郭表和張紹的表情卻變得有點不自然起來。

  這里是商成在家忙公務的地方,他們常來常往,早就這堂屋里的擺設了如指掌。這幅中堂也不陌生,是今年元宵過后才換的。幾個人當時就覺得不妥。一來這中堂沒落款布局顯得死板不生動,二來沒落款的中堂傳揚出去名聲不好聽,就勸商成另外換一幅。可商成不聽,非說這幅草書字寫得漂亮,有猛虎下山的神韻,隨便別人怎么說,反正就是不換;別人也拿他沒辦法。衛署官員里只有陸寄和周翔覺得這幅字不錯,夸贊這字的骨架精神布局技法都是極佳,是單字中堂中的上品,便無落款也不掩其瑜。自從陶啟去年秋天調職進京,眼下燕山書法最好的就是這兩人;既然他們都如此贊譽,別人還能說什么?再說,提督愿意在自己家的堂屋里掛這樣一幅子,就讓他掛去吧!反正丟的是他們老商家的臉面!

  不過看到常秀的癡迷模樣,兩個京官臉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朱宣的臉色陰暗下來,沉著聲音呵斥了一聲:“文實!”

  隨著這聲低喝,沉迷在書法天地中的常秀一下就清醒過來。他馬上就知道自己做了錯事,趕緊躬身說道:“老師,”他的歲數其實不比朱宣小幾歲,在文壇上嶄露頭角還比朱宣為早,如今的聲勢也不弱于朱宣,但他登科當時的副主考官就是朱宣,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以朱門弟子自謙。他低下頭,恭謹地說道,“…老師,弟子知錯了。”

  朱宣微微頷首,說:“既然知錯,那我就不再責怪你了。”他端起茶盞,喝了口水,正想開口同商成說話,葉巡插言問道:“常大人,你是不是覺得這幅中堂似有不妥?”

  商成站起來,捧起壺給朱宣的碗盞里續上茶湯。

  這一回朱宣沒有再給他難堪。他續茶的時候,朱宣的左手食指中指在方桌面上輕輕敲打了兩下,表示感激。商成續好茶,他馬上就側過身捧起來喝了一口。這一來是因為口渴,二來他也怕再不理會主人的美意,惹得商瞎子惱火起來,說不定就會做出點教人意料不到的事情…

  等他喝過,商成又給他續滿,這才放了茶壺一臉微笑地坐下。他也端起碗盞來呷了一口,

  眼皮一撩瞥了葉巡一眼,隨即就收回去,這姓葉的反應倒是挺快!朱宣一開口說話,他就很有些高興。這說明京官們在氣勢上就先輸一段;氣勢一餒,接下來就比較容易對付。而且他也看出來了,朱宣已經沉不住氣,要開始追究自己的毛病,只要自己能抵擋住朱宣的第一道詰難,那今天幾位朝廷要員上門問罪的事就差不多解決了。誰知道這個葉巡也挺有經驗,還知道先拿別的事來做緩沖。這下好了,他這么一打岔,那不管這幅草書中堂是好是壞,最終的結果就只能是雙方又站到同一起跑線上…

  常秀先點了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指點著中堂一連吧咂了好幾下嘴,卻又什么都沒說。

  葉巡笑道:“文實公,這里坐的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說的?”他先稱呼常秀的表字,把剛才還涇渭分明的緊張氣氛緩和下來,同時也表示這其實是私下說話,與政務無干。順口又小小地恭維了商成一句,“我和子達也是舊識,深知子達是個豁達爽朗人。文實公既然瞧出這幅中堂白玉有瑕,又何不替子達斧正一二呢?文實公,在座的人都是最知你的,有什么話你盡管直舒胸襟,子達必然會重重謝你。便是話中有錯,我想子達也絕不可能與你計較。”

  這番話連吹帶捧順便還話里有話地刺了商成一下,還下了個話套先把商成的手腳縛住,陸寄郭表幾個燕山文武都聽得清楚明白,嘴上雖然不開腔,臉上卻都流露出不豫的神情。

  朱宣雖然一輩子沒做過什么實務,可畢竟不是真正的老學究,腦子里把葉巡的話稍一琢磨,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他意,就笑著對常秀說道:“文實,你是大家,詩賦文章都是當世之絕頂,于書畫一途上的見地也深,既然子達也有意請你來品評這幅中堂,你可萬萬不能推辭哦。”

  除了陸寄,其他三個燕山官員的臉色馬上變得難看起來。張紹甚至還在肚子里罵了兩句娘:把個老東西!他哪只耳朵聽見商成讓常文實來評價中堂了?

  陸寄卻是無所謂。他清楚自己在書畫品鑒上的深淺,也知道周翔在書法上的造詣,他們倆異口同聲贊嘆這幅中堂,常秀一代文壇領袖,他敢閉著眼睛說瞎話?再說,這幅字是大年初四他來商府賀歲時親眼見商成所作。當日兩個人把酒論書交談甚歡,至晚時商成酒意已高,于酣醉迷離間即興潑墨,其勢如雷霆,其筆似閃電,疾草狂書一氣呵成,其時其景其情,至今仍歷歷在目,每每回首,尤嘆將軍威儀大家風范…

  商成仰臉哈哈一笑,走過去朝常秀拱手作禮,說:“說實話,這幅中堂自從張掛上去,有說好的,也有說不好的,說不好的人多,說好的人少,弄得我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今天總算是遇見個老師了一一文實公,你千萬不能推辭!”

  常秀根本就不打算當眾品評這幅字。說句心里話,他現在都很后悔自己的輕舉妄動。要是剛才他沒被這字迷住心竅,等罷了之后找個機會悄悄來一趟商府,隨便找個理由,商成也會把這幅字送他;哪怕讓他拿點別的東西來交換都可以一一驛館里現在就放著幾卷別人送他的字畫;哪怕都送給商成,他也不吃虧!可這個想法現在行不通了。一來有老師的吩咐,二來有同僚的攛掇,三來還有主人的邀請,這種情況下他就是想推辭也無法推辭。他心里嘆氣,嘴上訕笑了一聲,站起來拱手回禮,猶豫著說道:“子達厚情,我就勉為其難吧。”

  “文實公太過謙了。”陸寄也走過來。他一過來,屋子里的人也都站起來了,聚攏到中堂前,等著常秀點評。陸寄酸溜溜地說道,“嘯傲文壇三十年,普天下的讀書人,還有誰不知道您的大名?詩賦文章無一不通,琴棋書畫無一不曉,這幅中堂只要能過您的法眼,身價還怕不強過百倍?”

  這話里也是有話!

  常秀的臉紅了一下。有兩三個人的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眼睛里卻都帶著笑。陸寄的話也是有出處典故的。當年常秀在翰林院做執筆監,有人曾經拿著一幅字給他鑒賞。他斷言是唐朝大書法家李邕的真跡,還在書貼的末尾簽章留跋,結果被人高價買回家不久就發現是偽作。買書貼的人家找不到騙子,一怒之下就按圖索驥找到常秀。常秀沒辦法,又怕傳揚出去敗壞自己名聲,只好自己掏錢賠了那家人。這事雖然沒有流傳出去,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陸寄所謂“身價百倍”,就是嘲諷他在書畫上的眼光有限。當然,也有借機會還擊葉巡的意味在內一一你就找這么個人來品鑒,怕是不能服眾吧?

  常秀拿錦帕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躊躇著說道:“伯符,你在書畫上的眼光比我精深,咱們一道來替子達品鑒一回?”

  常秀的話是出自真心。他自覺沒把握鑒出這幅草書中堂的來源出處,所以哀懇陸寄幫忙。可這話到了陸寄耳朵里,就聽出另外一種滋味。什么叫“你在書畫上的眼光比我精深”?我是文章不如你,還是詩賦不如你?當然他心里也明白,自從入仕之后政務繁雜,他就再沒時間在文章上下苦功,如今無論文章還是詩賦小令,他都遠遠比不了常秀。他承認這一點;大家也都知道這個事情。但是今天常秀親口說出來,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他滿臉堆起笑容,搖了搖頭,笑呵呵說道:“不敢當,絕不敢當。就請文實公為我等開耳目,寄自當洗耳恭聽。”

  他推辭得如此堅決,常秀也無可再勸。他走到中堂之前,揚起臉再一次仔細地端詳這幅草書。眾人也都隨著他的視線仔細打量。

  大多數人馬上就在心里稱贊了一聲:這字寫得漂亮!至于漂亮在哪里,臨時可不怎么說得上來。這倒不是說他們全無見識,而是各人的心思不一樣。即便都是讀書人,但術業有專攻,日常雜事政務也有簡繁區別,日積月累,在書畫技藝和鑒賞水平上就漸漸地分出高下。而且,就便同是讀書人和進士,也不見得人人都能寫一筆好字。大多數人讀書求學,只是為了躍龍門取功名光耀門庭,至于被稱為“敲門磚”的寫字,和學問見地胸中溝壑比較,只能算是枝節,所以能拿得出手看得過眼就行,最不濟也不能讓考官認錯以至差之毫厘謬之千里,而使自己抱憾終身…不過,真要是讓他們品鑒的話,他們還是能憑著見識和記憶,臨時翻出些“意思”來。當然了,他們的評價絕對不能和常秀這樣的大家相比較。所以在常秀審量這幅字時,他們都象一個蒙童在等待老師授課那樣專心。

  但是常秀卻久久地不說話。

  葉巡就屬于一筆字剛剛能拿出手的那種讀書人。他是南進派的旗手之一,今天過來的目的就是尋商成的不是,結果被常秀這么一打岔,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氛圍一掃而空不說,還為個破中堂耽擱了不少時間。他強捺著心里的不耐煩,啊?”

  常秀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葉巡滿臉迷惑,瞪著他眨了眨眼。話不好聽就不說,隨便挑點好聽的辭糊弄下商瞎子不就行了?這邊還有大事沒做哩!

  朱宣也早就站起來看這幅中堂。他凝視著帛卷沉吟了良久,緩緩說道:“文實的意思我明白。這字不好評價,也很難評價…”

  常秀立刻用一種感激的眼光望著他的老師。

  “我要是沒看錯的話…”朱宣繼續說道,“…這字應該是攸缺先生的真跡。”他在大內多次見過《六三貼》,家里更是珍藏著東元帝親筆臨摹的摹本,所以比僅僅見過《六三貼》一面的常秀更有把握。

  攸缺先生?大多數人都有點懵懂。可他們隨即就想起來這是誰。屋子里接連響起了好幾下吸氣聲。

  常秀低頭說道:“…學生也是這樣想。但是沒有落款,所以不敢肯定。”當然這和他在這方面栽過大跟頭也大有干系。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生怕一言不慎又招惹出來什么是非。

  朱宣當然知道自己這個老弟子的心思,點頭微微一笑,轉頭問商成:“子達,恭喜了。須知攸缺先生的真跡傳世極少,你能有如此收藏,令人羨慕不已啊。就是我這老頭子,也是忍不住心動。”他頓了頓,看商成含笑無所表示,心中禁不住微感失落。又問道,“敢問子達,這幅字你是如何得來的?”

  商成搖了搖頭,說:“不大記得了。您知道,我現在頂著個提督的職務,年關時節地方上送了不少山貨年貨,軍中將領故舊也是針頭線腦地朝我這里搬,大概是初四還是初五,家里人年節禮物登記造冊時,也不知道這幅字是從哪堆物事里翻出來的。您知道,我這家是我妹子替我照應著,她識字不多,帳冊也記得亂七八糟,明明是燕山縣年前送我的兩擔麥子,卻錯記到南鄭縣頭上。結果過罷了年我給南鄭縣令送麥錢,嚇得人家趕緊給我送來兩擔上好的江南粳米…”說著長嘆一口氣,似乎很是為自己妹子的愚笨傷腦筋。

  朱宣和常秀都是一臉的失望。就是郭表和真薌等人,也是一臉的遺憾表情。只有陸寄肚子里笑得腸子幾乎都要打結,臉上卻拼命做出一付惱恨模樣,就是不怎么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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