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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九章(33)北鄭行(六)
(16K小說網歡迎您來閱讀)歡迎您訪問手機訪問 錢老三和范全都在北鄭?
乍聽這話,霍士其和段四都是大喜過望。(16K小說網)看/\書/\網/\段四興奮地一躍而起,在地上來回走了好幾圈,搓著手笑道:“好!他們在就好!事情總算有點眉目了!”霍士其撫著大腿,仰臉瞇縫著眼睛不勝感慨地長舒一口氣。
激動了半天,他們才想起來,這事似乎有點不對勁。他們都記得衛府的軍報上再三提到,錢范二旅三月底從白瀾河谷向西,就算李慎緊接著就下令退兵,按行軍前后順序,他們如今也不該在北鄭吧?駐守如其寨和由梁川倒是更有可能。況且李慎封鎖道路關隘,隔絕端燕之間的消息,心頭必定有鬼,這種情勢之下,明明知道錢老三他們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他怎么還會把這兩個旅布置在自己身邊呢?
霍士其心頭焦灼,想仔細詢問又不知道該從何處問起,臂酸腿麻心緒煩躁也理不清楚輕重緩急,就把眼睛望著段四。段四駐足沉吟一會,問道:“你是聽說錢老三他們在北鄭,還是和他們見過?”
“前四天我從屹縣回來,就去見過姬正。”金喜說,“他在由梁川驚了馬,摔斷了兩條肋骨,在北鄭城里養傷。我去看罷他出來遇見了范全。錢老三也在北鄭的事,就是姬正和我說的。不過我還沒見到錢老三,就去馬直了。”
既然話是姬正親口說的,那錢老三確實是在北鄭。至于李慎心頭是怎么想的,不外乎想在留鎮搶功時把這兩個旅派上大用場,要不就是覺得把錢老三他們放在身邊才能放心…至于他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么一一嘿!這個人早已經瘋癡迷障了,什么顛倒錯亂的事做不出來?
霍士其禁不住曼聲長嘆道:“天不絕人啊!”
段四已經知道金喜和李慎不對路,可小心起見,他還是沒把此行的目的合盤托出。(16K/小說網歡迎您來閱讀)他對金喜的為人可以說是很了解,算是循規蹈矩的謹慎人,但是膽子小,怕惹事,不然前年商成進草原時也不會只帶錢老三而不帶他了。另外,對金喜的人他也不大放心。所以他一笑說道:“大家都該歇過氣了吧?趕緊上路,爭取起更前到北鄭。老金,知道范全他們駐在什么地方不?”
“知道。”金喜點了下頭。
“那好。等到了北鄭,咱們不進城,你帶我們先去找到范全。”
說了這么半天,金喜多多少少也就猜出了一些霍士其和段四這趟差使是辦什么事。什么去屹縣南關大庫辦事,什么急著回燕州,肯定都是哄鬼的話,找李慎的麻煩才是他們的真實來意!而且這回李慎多半是真有麻煩!嘿,說不定他們就是來撤李慎的差事的!
一想到李慎馬上就要出禍事,金喜打心眼里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快意。他對李慎是憎恨透了,巴不得這個人馬上倒大霉。你不是能摟錢么?你不是驕橫跋扈么?你不是端州王么?活該你李慎有今天!扳著鞍子上馬的時候他還在想,可惜來的是個提督府的副尉;要是來的是個朝廷派出的欽差大臣,那該有多好;最好欽差還奉圣旨當場把李慎一刀劈兩片,那才能稱他的心意!
他抿著嘴,一臉笑容地準備爬上馬背,眼角一下就掃到了正被幾個護衛架上馬的霍士其。他立刻就發現還有一個機會。段四是副尉不假,可霍士其是誰?這是大將軍的親叔啊!他完全可以在霍士其面前編排一些是非,教李慎吃不了兜著走!他馬上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臉紅。哼,李慎的是非還需要捏造?隨便挑幾件說出去,完全可以把這家伙趕回家養老!
他也過去幫了把手,把霍士其扶上馬,同時暗暗拿定了主意:等見到姬正之后,找個機會就去告李慎的刁狀!對,在去北鄭的路上他就要先把李慎的罪狀統統梳理一下,看看有哪些事搬出來能把李慎一把告到底,讓他再也別想翻過身!當然,這告狀的事可不能只有他一個人出面,他預備回到北鄭再去找一些被李慎欺辱苦的人。(16K小說網)他想,人多力量才大,告狀的人越多,扳倒李慎的把握就越大。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即便扳不倒李慎,李慎也不能把火都撒他一個人身上一一罰不責眾嘛…
他回到自己的馬匹旁邊,手再次搭在鞍橋上。就在他一只腳踩進馬鐙將起未起的那一剎那,他突然注意到一件一直以來都被他忽視的事情:霍士其怎么和段四在一起?他下意識地瞄了霍士其一眼。騎在馬背上的霍士其形容憔悴委頓不堪,灰白的嘴唇毫無血色;他的臉頰已經瘦得摳摟進去,兩個顴骨異常扎眼地支棱起來;臉色灰黯地就象剛剛被霜打過一樣;兩腮卻泛著一種令人不安的鮮艷的紅潮…他又瞅了一眼段四。段四端坐在鞍子上,耷拉著眉眼,抿著嘴唇,面無表情,也不知道在思慮著什么事。再看看周圍默不作聲的提督府護衛,想想霍士其他們來的方向…他的心頭驀地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一一草原上出大事了?大將軍呢?難道說大將軍折在草原上了?再或者,他們是來殺…
他一下就不敢想下去了!
他被自己的猜測給嚇得猛一哆嗦,手腳都不聽使喚了,腳下一空,拽著韁繩就踢了個踉蹌。
他的親兵趕緊過來看他出沒出什么事。
段四坐在馬上,偏了臉垂視金喜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老金,當心一點。這個時候,腳下一定要穩重。我可不想眼見著你出丑一一不然我在錢老三那里可是沒辦法交代。”說完,又沒事人一樣把頭轉回去。也沒見他有什么特別的言辭舉動,可馬上馬下十幾個提督府護衛已經悄沒聲地圍上來,把金喜幾個人圈在中間。
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大膽臆測給驚住了,還是被段四隱含殺機的話給嚇著了,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大顆大顆的冷汗就順著金喜的額頭鬢角流淌下來。他推開自己的親兵,努力鎮定著強笑道:“你說的是什么屁話?雖然我金喜沒吃過羊肉,難道還沒見過羊漫山跑么?”
“是么?”段四還是那付似喜非喜的假笑表情,瞇縫起眼睛望著金喜,慢悠悠一字一頓說道,“你見過當然是最好。不過哩,有些該說的話我還是得說。如今這情勢,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再踩下一步。踩錯了,可就再也沒法回頭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金喜哪里還能不明白?他低下頭,避開段四那兩道直如黃蜂尾般凌厲的蟄人眼神,旋即又昂起頭,鼓起勇氣回望著段四,說:“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我就說一樁事。范全的隊伍是駐扎在北鄭城外,旅指揮在什么地方我也知道,可那是軍營,人多眼雜,咱們這樣一大群人過去,肯定無法遮掩。我想,咱們還是直接進城找姬正,讓他找個理由把錢老三和范全招聚到一處。你看怎么樣?”
這個事情段四倒是真沒考慮過。他思忖了一下,又把目光轉向霍士其,見霍士其點頭,便說道:“那好,咱們去找姬正。”
…一行人馬趕到北鄭時,天色已到起更時分。
今天的北鄭,說是座縣城,其實就是座大兵營。東元十八年春夏突竭茨人詐取如其寨寇邊,在這里擄掠屠殺了幾萬人口,從那之后,北鄭城就再沒有恢復昔日的景象。去年春天,燕山衛署想朝這里安置部分因為戰亂而被迫離開家鄉的流民,然而,不管南邊幾個縣的官吏如何勸說,也不管衛署為這些流民提供怎么樣的優惠,可響應者寥寥;很多人情愿在他鄉流落街頭靠乞討為生,也死活不愿意遷過來。直到現在,肯在縣城里落籍的還沒有二百戶,不及東元十八年的十分之一…
霍士其以前就在南邊的屹縣做衙門書吏,一年中總要朝北鄭走上一兩回,前年去西馬直看望商成,也走過這里,按理說,他對這里過去的種種光景都不陌生。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眼下看著城外不見人煙的村莊一個接著一個,大片大片的野草從一片土地蔓延到另外一塊土地,他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感覺…
金喜在城門口驗過官憑,就帶著一大群“討要糧餉的邊兵”進了城。這種事大概經常發生,所以站崗值哨的衛軍完全沒有留意他們,帶隊的小校也沒仔細打量這群衣甲襤褸的“邊兵”。
城里街道上也是渺無人氣。城里駐的兵不太多,多的是與軍事有關的各個衙門有司,因此許多家戶都還是四年前遭禍時的模樣。很多房屋過了大火,燒得柱倒梁傾,殘木碎瓦壘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就象一頭頭隱藏在黑暗中擇人而噬的兇猛怪獸。到處都能看見塌倒的院墻,硬泥塊摔得漫過街道,荒草爬得到處都是。就連偶爾看見的稀稀拉拉的幾盞燈籠,也是半死不活地在夜風中搖晃;蒼白的光暈就象是在給罹難的人們招魂。
霍士其神情麻木地隨在隊伍里,越走心里越是難受。再回想幾年前這里的繁華熱鬧情形,他忍不住鼻子一酸,淚水一下就涌進眼眶里。
他急忙用手在臉上掩了一下。同時他也在心里嘲笑自己一句:怎的咧,都三十好幾奔四十的人了,怎么還象個少不更事的娃娃?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個遭了兵禍的邊城嘛。遭過兵禍的光景,他不是沒見過,有什么可哭的?哪里遭了兵禍不一樣呢?
雖然他一個勁地寬慰自己,可淚水還是禁不住地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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