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草甸上突竭茨的人馬漸漸多起來。雖然此時艷陽高照碧空萬里如洗,可是兩軍相隔太遠,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見草甸頂忽而堆起一層黑邊,旋即又分出幾條若即若離的細細黑線,順著草坡蚯蚓般蜿蜒而下,在坡下草灘上再打橫左右散開,稍作整頓,隨著幾聲悠長的號角聲,大小十幾塊不甚規則的黑潮便如追岸浪頭般向著趙軍的大陣緩緩涌來。陰森凄涼的號角聲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人喊馬嘶,突竭茨騎兵持著兵刃羈著馬匹押著陣線水漫灘涂般不疾不徐地緩緩壓上,槍如密林刀如雪叢,旗卷幡張殺氣騰騰,矛尖刃鋒在陽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刺目白芒,眨眼間就連和煦的春風也變得冰冷肅殺…
眼看著突竭茨人的陣線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纛旗下的商成還是佇立不動。黑眼罩已經被他推到額頭上,深不見底的一雙黑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線條分明的長臉膛仿佛鐵鑄一般全無絲毫動靜表情。幾個檢校軍務的校尉走馬燈般來回,一聲接一聲地大聲稟告最新的軍情:
“報!敵右翼是兩面部族旗,人數約七百人!”
“報!敵左翼大約一千人;有部族旗兩面,小幡八幅,黑旗一面,大帳兵黑幡三幅!”
“報!已察對面有大撒目旗三面,撒目旗七面!”
“報…”
一聲聲的軍情匯報中商成慢慢地抬起右手,因為紛至沓來的各種消息而變得忙碌紛亂的指揮所在,剎那間就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事,把目光集中到那只手掌上。纛旗下的岑寂立刻就感染到周圍的幾個方陣,不管是滿嘴苦味嗓子眼發干的新兵還是懷抱兵刃閉目養神的老兵,個個都禁不住扭臉把視線集中到那桿在輕風中微微擺蕩的纛旗上。這種寂靜就象一道無聲的號令,波浪般擴散開,頃刻就傳遍了趙軍全陣。耀耀日影下人人屏息靜氣昂首等待…
商成的手掌慢慢杈開,先是尾指輕輕搖晃一下慢慢地彎曲,接著是無名指,然后是中指、食指、拇指…五指空握成拳時卻又驟然停頓,視線一直凝聚在那只手掌上的一眾將領校尉瞬間就覺得天地萬物似乎隨著五指的停頓而停滯,什么風聲號角聲馬蹄聲都消逝不聞。停頓僅僅是一霎那,再眨眼那只關節粗大的手掌已經緊握成拳!
“哞嗚一一”
早就蓄勢以待的九名士兵立刻就吹響了手里的號角。
三聲號角劃過,遠遠近近立刻響起一片短促枯燥的號令,原本寂靜一片的趙軍立刻就象一鍋滾水般運動起來,一隊隊兵士跟隨軍官的指揮或進或退或橫移或并列,轉瞬間疏散的陣型就變得緊密起來,依著伍什隊哨營的建制,一排排一列列的弓箭手盾牌手長矛手刀斧手錯落排列…
郭表從軍二十余載里也經過大小十余場戰事,可大多數戰斗不是依托城池營寨攻,就是設計埋伏阻截,再或者就是尾隨追擊,象眼前這樣的敵我兩方車明馬顯擺布陣勢廝殺的場面其實經歷得不多,雖然不至于手涼足僵失色驚惶,可總是覺得呼吸并不是那么順暢。他定了定神,強自鎮定著一顆卜卜亂跳的心,等商成給幾個軍官下達完命令,這才從容說道:“督帥,昨日軍情中說得明明白白,莫干的敵人幾乎是傾巢出動,黑水城也派出了兩千援軍,再加鹿河退回去的殘兵,三下里合計敵人至少也有七千。可剛才哨探回報,這里的兵也才四千出頭。七千去四千,還有三千人,會去哪里?”
商成呵呵一笑,說道:“突竭茨人挨了幾回打,總得長點記性,再不在家里留點人手,未必還要送個現成的營盤給我?”
郭表也是一笑。從年初到現在這幾個月的接觸下來,郭表也知道商瞎子能打燕山衛軍善戰,進草原以來趙軍打的幾場仗都可圈可點。比如進草原的第一仗,當時趙軍已經打出旗號,也沒刻意去隱藏大軍的行蹤,一支突竭茨人還以為有機可趁,偷偷摸摸地掩上來想尋點便宜,結果便宜沒揀著,自己的營地卻被隱蔽迂回到背后的孫仲山給劫了,急惶惶退回去想報復,又被追上來的趙軍和孫仲山部夾在中間一通亂揍。那一仗打得簡單直接干脆,各部趙軍進退有度配合默契,戰果也是極佳一一四五百的突竭茨部族兵,最后逃出去的只有幾十騎。前幾天鹿河之戰也是可圈可點,經過也幾乎是同出一轍,邵川旅一部正面而上吸引敵人注意,孫仲山一部先是潛伏移動到鹿河下游,再突然沿鹿河南岸由東向西發動,突竭茨人促不及防之下連防御都來不及組織,倉皇間只有扔下大批牛羊物資毀橋逃遁…
商成望著止步在兩里外的突竭茨馬陣,又是輕蔑的一笑,說:“看來他們不僅長了記性,也記起來自己的老本行了,不單知道派點人手守營盤,還想起來迂回偷襲了。”
這才是郭表想說的事情。接二連三的勝利不見得就盡是好事,所謂“驕兵必敗”就是這個道理。不過這話并不是說給商成聽,而是說給周圍的人以及后面那群年輕將領的。商成身邊的這些人就不說了,就是那群中原兵,也不全是濫竽充數之輩,其中也有幾個軍中老將們都看好的后進。
郭表的意思商成也明白。雖然眼下并不是個“上課”的好時光,可既然郭表提起了話頭,他就只能羅嗦幾句。他不能不給老上司這個情面。好在眼下雙方都在整理隊伍,離開戰還有一段距離,趙軍的陣型看起來暫時也沒什么明顯的疏漏破綻,他也有這個“教學”的時間。可是這種時候又教這些家伙什么呢?教行軍布陣?他自己都還是二通三不懂的,拿什么教給這些家伙?況且這些人再不濟也是家學淵源從小的耳濡目染,要論搬書本丟書袋的本事,指不定還在他這個假職提督之上…
他踩著濕漉漉的草坪來回踱了幾步,看著方才提問的那個少年說:“你叫什么名字?”
“回督帥,職下李荃,天武軍丙旅騎軍副哨。”
這話一出,周圍的中原兵看李荃的眼光都是一變,有幾個人還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被段四喝罵了好幾聲才停下來。
商成不知道天武軍丙旅是做什么的,就拿目光去看郭表。郭表說:“天武軍丙旅都是戥巍士。”
看商成還是不明白,文沐在一旁小聲說:“戥巍士就是馬甲騎兵。咱們大趙各衛各軍,只有天武軍才有旅建制的戥巍士。”
商成這才明白過來,半天戥巍士就是重騎兵。燕山衛也有重騎兵,兩個哨的編制,駐地就在燕州邊上,高頭大馬再加馬上騎士要是一齊全身披掛起來,再排成兩行沖鋒,其聲勢簡直可以用地動山搖來形容;就是站那里不動,看著也是威風凜凜。不過,也就是看著威風而已,用作儀仗兵很不錯,可惜在燕山不實用。不實用的原因很簡單,燕山衛山多平原少,重騎兵的機動就是個大問題,等他們移動到位置,黃花菜都涼了。而且重騎兵的后勤保障也麻煩,二百人的隊伍,后勤居然就需要五百人,這還不包括專門為他們運送糧草馬料以及軍械的人員和馱馬。考慮到這些問題,所以這次出兵他就沒帶這兩哨重騎兵出來。僅就他個人的意見來說,他其實并不看好這個兵種。至于重騎兵能不能在其他地方派上大場一一這個評價他可不好亂說。
不過,雖然他不大喜歡重騎兵,他還是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和眼前這些年輕將領交流的話題。可惜的是,他的第一堂課還沒開始就被敵人的號角聲打斷,所以他的“學生們”只能記住老師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
“騎兵戰術的要點就是大范圍的縱深迂回,重點在于速度,要盡力發揮騎兵速度的優勢,發揮機動、迂回、側擊的戰術特點…”
忘了設一個1樓防抽了,所以把1樓內容再復制一遍哈!!
對面草甸上突竭茨的人馬漸漸多起來。雖然此時艷陽高照碧空萬里如洗,可是兩軍相隔太遠,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見草甸頂忽而堆起一層黑邊,旋即又分出幾條若即若離的細細黑線,順著草坡蚯蚓般蜿蜒而下,在坡下草灘上再打橫左右散開,稍作整頓,隨著幾聲悠長的號角聲,大小十幾塊不甚規則的黑潮便如追岸浪頭般向著趙軍的大陣緩緩涌來。陰森凄涼的號角聲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人喊馬嘶,突竭茨騎兵持著兵刃羈著馬匹押著陣線水漫灘涂般不疾不徐地緩緩壓上,槍如密林刀如雪叢,旗卷幡張殺氣騰騰,矛尖刃鋒在陽光下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刺目白芒,眨眼間就連和煦的春風也變得冰冷肅殺…
眼看著突竭茨人的陣線不緊不慢地向前推進,纛旗下的商成還是佇立不動。黑眼罩已經被他推到額頭上,深不見底的一雙黑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線條分明的長臉膛仿佛鐵鑄一般全無絲毫動靜表情。幾個檢校軍務的校尉走馬燈般來回,一聲接一聲地大聲稟告最新的軍情:
“報!敵右翼是兩面部族旗,人數約七百人!”
“報!敵左翼大約一千人;有部族旗兩面,小幡八幅,黑旗一面,大帳兵黑幡三幅!”
“報!已察對面有大撒目旗三面,撒目旗七面!”
“報…”
一聲聲的軍情匯報中商成慢慢地抬起右手,因為紛至沓來的各種消息而變得忙碌紛亂的指揮所在,剎那間就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停下手頭的事,把目光集中到那只手掌上。纛旗下的岑寂立刻就感染到周圍的幾個方陣,不管是滿嘴苦味嗓子眼發干的新兵還是懷抱兵刃閉目養神的老兵,個個都禁不住扭臉把視線集中到那桿在輕風中微微擺蕩的纛旗上。這種寂靜就象一道無聲的號令,波浪般擴散開,頃刻就傳遍了趙軍全陣。耀耀日影下人人屏息靜氣昂首等待…
商成的手掌慢慢杈開,先是尾指輕輕搖晃一下慢慢地彎曲,接著是無名指,然后是中指、食指、拇指…五指空握成拳時卻又驟然停頓,視線一直凝聚在那只手掌上的一眾將領校尉瞬間就覺得天地萬物似乎隨著五指的停頓而停滯,什么風聲號角聲馬蹄聲都消逝不聞。停頓僅僅是一霎那,再眨眼那只關節粗大的手掌已經緊握成拳!
“哞嗚一一”
早就蓄勢以待的九名士兵立刻就吹響了手里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