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5）陣前軍議（中三）
孫仲山的勇敢猜測并沒有錯，片刻之前段修派人送來的那份緊急公文，內容的確是和突竭茨的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有關。純文字小說 大前天的傍晚，左營派出游弋的一隊騎兵在黑水河以西大約百許里的一個小湖泊巡邏時，被一隊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的突竭茨兵偷襲；匆促應戰的趙兵吃了點小虧，逝世了兩個人。當時左營的人都判定這股敵人是鹿河被擊潰的突竭茨人余部，因此并不是很在意，也就沒有把消息報告中軍。前天上午，前去驅趕這批殘敵的一哨騎兵又被打回來，左營這才稍微有了點器重。但是他們依舊沒有警覺。直到昨天晌午派去掃除殘敵的兩個多哨人馬遭碰到人數差不多的突竭茨騎兵并且被敵人擊潰，作為左營指揮的段修還是沒有器重。
正常情況下，這個時候左營就應當把三次戰斗的經過和成果向中軍作具體的匯報。但是這一回，打了半輩子仗的段修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卻偏偏沒有這樣做。他調動了手頭能夠抽出來的兵力去那個小湖泊，非得把那股敵人剿滅了不可。成果臨時拼湊起來的六百多趙軍一頭就撞在鐵板上，被數倍的敵人前堵后截包了餃子。要不是黑夜來臨幫了趙軍的忙，亂戰中幾股趙軍聚在一起逝世力殺出一條血路，指不定連帶個報信的人都逃不出來。在這場戰斗中戰逝世和失蹤的趙軍至少超過兩百人，無論是人數還是比例，都是左營遭遇的最大傷亡，也是中路軍出兵以來在單次戰斗中的最大傷亡。而且能夠確認，左營所碰到的并不是從鹿河逃竄出來的所謂殘敵，而是從別處而來的敵人援軍，還是左營枋州兵的老交道一一突竭茨的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
意料之外的失敗讓段修不能吸收，而敵人的援軍更是令他措手不及。在集中兵力迎戰和壓縮戰線向中軍靠攏這兩個想法之間搖擺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大亮以后，他才記起來，這樣重大的敵情不是他能夠做決定的事，而是要馬上向商成報告hellip;hellip;
現在，中軍帥帳里一片肅穆。帳篷門并沒有卷起來，但是帳篷里的光線卻絲毫都不顯黯淡。立在帥案后帳角的兩架燭山上，十幾只羊油大蠟上火苗子躥起二尺余高，耀得大帳內一片紅光。郭表、王義還有文沐，三個人分坐在帥案前，都是滿臉的凝重，低頭咬著腮幫子費勁頭腦地揣摩敵人的下一步動向和戰局的可能發展。商成鐵青著一張惡煞般的鬼臉，眼睛里噴著怒火，甩著手在帳篷里走來走去。
稟督帥！后營湯校尉報，留鎮今天上午送上來的輜重給養中少了一馱傷藥，據查，是留鎮出發時錯漏。湯校尉請大帥明令，該如何處理？有人很不合時宜的在帳外大聲報告。
商成驀地停下腳步，揚起臉望著帳頂，似乎壓根就沒有聽到。文沐站起來，準備出去處理這件事，商成忽然兩步跨過去一把掀開帳簾，惡狠狠地盯著那個莽撞的文書：該如何處理，湯宓難道不知道？這點屁事也來問我，那我要他這個后營指揮來做什么？你去告訴他，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先處理了藥材錯漏的事，然后自己去知兵司領二十鞭子！
文書被他嚇得倒退了兩步，腳下一絆摔倒在草地上，嘴里一連聲地答應是！大將軍令，湯校尉自領二十鞭，一面手忙腳亂地爬起來，頭也不敢抬，行個軍禮就落荒而逃般地飛也似去了。這一幕全被帳外不遠一群蹲草叢里吃喝的軍官瞧在眼里，剛才還有說有笑的軍官們一齊噤了聲息，躡手躡腳地都溜回了帳篷。
商成似乎還有點余怒為消，帳外最后一個軍官的背影都消散了好半天，他重重地摔下帳簾，回身問道：段修說，左營遭遇的是大騰良和完奴兒兩部，你們怎么看？
文沐沒有答話，先說道：大將軍，對湯宓的處分有點過重了。后勤上出了點差池，湯宓不敢擅斷而請大將軍令，雖然是有點小題大做，可也不至于為此就領二十鞭子。
商成翻著眼皮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問：那依你說，該怎么處分？
不處分。文沐倒不畏懼他的眼神，在椅子里坐正，昂頭直視著商成說，假如這種事情也要領受處分，那以后有人犯了無故軍中嬉鬧喧嘩或者耽誤失期的毛病，又該如何處理？假如他們也領二十鞭，湯宓該如何想、別人又會如何看？
他的話還沒說完，商成績已經明確自己的毛病。他是被段修遲鈍的反響和失當的處理給氣昏頭了，所以就把一肚子的怒火都撒在了湯宓身上。既然知道自己錯在哪里，那就應當及時糾正毛病。他馬上叫進來一個衛兵，讓他馬上去通知湯宓，前令取消，那二十皮鞭不用去領受了。另外，他還讓衛兵警告湯宓，要是再拿雞毛蒜皮的事情來麻煩自己，那他這個后營指揮也就算是當到頭了。
他搖搖頭，苦笑著回到帥案前，拿起桌案上的眼罩。眼罩剛才被他在案上砸到了硯臺里里的毛筆，黑墨汁濺得到處都是，連段修的文書也染了幾滴。好在文書被污的處所并不多，染墨的處所都不是很緊要。他戴上眼罩，可并沒有馬上蓋住有點干辣辣燒痛的眼睛，而是又拿起文書，再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
可他越看下去就越賭氣，忍不住又把文書摜到案上。
論說起來，段修當兵吃糧的時間比自己的歲數都大，怎么偏偏就在這節骨眼上犯這種低級的毛病？
不僅生段修的氣，同時他也賭氣自己。自己怎么會在出兵前臨時轉變決定，把左營交給了段修？按段修的資格和職務，當個左營指揮當然是綽綽有余，可這個人的優點是在練兵上，并不擅長對陣接敵，這一點自己明明知道，為什么還會犯這種顯而易見的毛病？現在好了，就是因為自己當初的不能保持，所以現在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已經前進到大軍百里之內，自己才剛剛收到消息hellip;hellip;
帳篷里安靜極了。只有蠟燭芯燃燒時偶然爆出一聲細微響聲。帥帳外也沒有什么聲響；看來商成剛才處理后營指揮的一番舉動把所有人都嚇住了。轅門的士兵在交接崗，集合整隊的號召一聲接著一聲。遠方傳來幾聲清亮的鶴唳；隔了片刻，又有幾聲鳴叫從更遙遠的處所傳過來，離得太遠，聲音有點含混不清hellip;hellip;
商成黑著臉不說話，除他之外勛銜職務最高的郭表又默坐不吭聲，王義和文沐互相望了一眼，王義輕輕地咳了一聲，說道：其實，我感到大將軍倒不用擔心西邊過來的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有西門勝將軍在枋州作牽制，兩部的敵人絕對不敢輕易出動。段修將軍在文書里提到，敵人只有三千人不到一一要是大騰良和完奴兒一起出動，怎么會才來這么點人？我想，興許西邊的敵人也就只有這么多。他們不過是兩個部族不得已才派出的援軍而已。畢竟咱們出兵才剛剛半個多月，敵人不可能馬上知道枋州是在虛張聲勢，也就絕不敢大舉出動。說完，他就目視著商成，等著商成點頭表現認可和贊成。
可是商成只是微微低垂下頭凝視著段修送來的文書，什么話都沒有說。他甚至都沒出言指出王義的推斷到底是對還是錯。
文沐的嘴唇動了一下，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咂了下嘴，最后把涌到嘴邊的話變成了一聲長長的無聲嘆息。但是他不停攥起來又松來的手掌卻完整裸露出他現在的心思一一他對王義的見解有異議！
文沐的神情舉動，王義一絲一毫都看在眼里。這并沒有脫出他的意料；在說那番話之前，他就知道文沐必定會反對。從幾年前開端，他和文沐的關系就一直不大好，他現在也不想再去修復。他估計，文沐和他是一樣的心思，不然剛才文沐剛才也不會說那么一篇大道理！他在心里冷笑了一聲一一什么勸誡商成不要亂了軍法標準，其實字字句句都是奔著他來的，不然文沐為什么一口一個二十皮鞭？很顯然，文沐至今還在對那天晚上他嚴格處分了一個違禁吃酒的軍官的事而耿耿于懷，明里是在規勸商成，暗里卻是在責備他處分過重hellip;hellip;
文沐的態度，王義不在乎。但是商成也保持沉默，這就難免令他很掃興。雖然他不想看到商成出于友誼而贊成和支撐他的見解，但是他心里卻真是很想得到商成的認同。同時他也不能懂得，商成到底是出于什么考慮才不直言表態。是因為他錯了嗎？這不太可能。這番成果是他沉思熟慮了很長時間才得到的結論，重復推敲自感到絕無毛病；是礙于與文沐的情面？更不可能！商成總能分明確什么是公務、什么是私誼吧！
就象他想不通為什么他拋卻國公的架子去和小兵拉家常，挽起袖子和馱夫一道推馬車卸糧包，別人卻還是象避瘟神一樣地躲著他，他也想不通商成為什么會對他的判定不置一詞hellip;hellip;
總不會是不屑一顧吧？他眼神復雜地瞄了一眼還在低頭看文書的商成。也許吧。說不定在商瞎hellip;hellip;在商子達眼里，自己不過是個只會夸夸其談的公侯貴胄而已hellip;hellip;
既然沒有人應聲，他就很為難地煞住了話頭。
商成倒不是對王義的判定不屑一顧，而是根本就沒朝心里去。他這樣做，并不是因為他和別人一樣，也把王義看作一個來燕山撈取戰功的家伙，而是因為他無意中在文書的字里行間創造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一一西邊過來的兩千出頭三千不到的敵人，怎么會忽然在黑水以西一百多里的處所停下來了？他們是在等候后續的大隊伍，還是因為和別的突竭茨人失去了接洽？假如是在等候大隊伍，那么這支隊伍的重要目標是什么，是截斷趙軍的歸路，還是對趙軍展開側擊和騷擾？要是援軍就他們這一支，等他們創造在黑水以西已經成了孤軍，那么他們下一步會怎么辦？還有，既然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來了，那么阿勒古三部會不會也要趕來；五個部落距離鹿河差不多遠近，為什么抵達的時間卻有前有后，這又闡明什么問題？是敵人內部的號召不統一，還是綢繆盤算中出了偏差，再或者，干脆就是敵人內部有抵觸，有人想借刀殺人hellip;hellip;
一系列的問題就象走馬燈一樣在他頭腦里回旋往復，往往一個問題還沒得出結論，另外一個問題就接踵而來。而且這些問題之間還有著千絲萬縷的接洽，每一個問題的每一種可能存在的答案，都會牽扯到另外一個或者幾個問題的最后成果。這實在是太復雜了！即便他皺起眉頭苦苦地思考，也無法撥開眼前的迷霧去窺視暗藏在問題背后的本相！
他徹底地陷入思考之中。
商成對王義的判定不置可否，郭表就不能不發表點見解。
實際上，郭表才是帥帳里最為難的人。他的為難處境來自兩個原因。首先，段修能出任左營指揮，就是他一力推薦的成果。事實證實，段修在這個地位上的表現有點不盡如人意，盡管進入草原之后左營的戰果也可圈可點，可段修在指揮上瞻前顧后的弊病也裸露無疑，假如不是商成不停地派人催促和督促，左營很可能無法與中軍的前進速度保持一致，也就很有可能把大軍的左翼裸露給敵人。眼前段修失機不報的事更是無可置疑的大錯！他簡直不明確，為什么段修會把如此重大的敵情壓了整整三天？這不是三個時辰，而是整整三天，足夠突竭茨人完成一次匆促的安排了！不管趙軍接下來是進攻還是防守，或者是撤退，都很可能遭碰到比之前更大的艱苦hellip;hellip;
這個段修！歲數都活到狗身去了！
他忍不住學著商成剛才的話，在心底里狠狠地啐了段修一口！
另外一個令他為難的處所就是他的身份。明面上，他是奉令帶著一批年輕軍官來燕山衛學軍事的將軍，暫時還兼著一個燕山衛大司馬的職務，可實際上他卻是揣著上三省的密令來的燕山，假如戰事涌現危急，他有權把商成績地革職然后接任燕山提督，總攬燕山軍政事務，到時候是戰是守是走，完整由他來做主。當然，在回到燕山之后，他也就是下一任的燕山提督。這一點毋庸置疑。
作為一個東元十三年就已經是四品下的懷遠將軍，他當然早就期待著自己能有坐鎮一方的那一天；而作為一個參軍以來身經大小二十余戰卻從來沒有過獨當一面的將軍，毫無疑問，他更盼望自己能獨立指揮一次大規模的戰斗，并以此來證實自己的能力一一他郭表，絕對不是那種憑借裙帶關系爬上來的人。他妻子是鄱陽侯嫡親的次女hellip;hellip;
他一直期盼著自己能有鎮守北方重鎮的一天，也有兩三次機會差一點就能成為渤海衛或者定晉衛的提督，可無論哪一次機會都比不上眼前一一他離燕山提督的地位只有咫尺，只要他愿意，他隨時都可以掏出懷里的錦囊，擎出錦囊里的詔令，然后吸收全部燕山衛hellip;hellip;現在，他坐在這里，朝廷的任命詔令就在他貼身內衣里揣著，他隨時都能感到到裝著詔令的錦囊上綢緞的柔軟、光滑和細膩。可就是這幾乎覺察不出分量的錦囊，又時時刻刻地讓他感到無比沉重，就象在他身上壓著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不論他是站是立是坐是走，錦囊隨時都在提示著他什么。甚至就是他的說話和呼吸，似乎都受了錦囊的影響，變得不那么順暢。而且看起來精巧的東西還有另外一樁壞處，就是讓他在商成面前總是有種心虛的感到，既不能坦坦蕩蕩地說，也不能坦坦蕩蕩地笑，仿佛他就是一個想從別人的兜里偷東西的蟊賊。更糟糕的是，商成對他來燕山的目標毫無覺察，還象過去一樣的熱情和赤忱，處理許多事情都會和他一道商量，并且虛心求教一一這就更令他有一種做賊的感到！
商成越是熱情，他就越是惱恨自己：為什么放著京城里好好的安閑日子不過，非得吃苦受累地跑來燕山做賊？
王義的一番論斷，他都聽在耳朵里。礙于情面，商成不愿發表見解一一至少他是這樣看的一一文沐位微言輕又說不上話，那么只好由他來說了。
顯德所言，稍有謬誤啊。他才輕飄飄地給王義的判定下了個判語。我大軍出征以來，有黑水源頭、黑狼灘和雀兒山三場戰事，雖然戰果都不算明顯，說到這里，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臉上也顯露出一絲為難。三場戰斗中，以黑狼灘一戰最為惋惜，假如左營不是和一小股敵人糾纏而沒來得及封閉包圍圈缺口的話，也許鹿河以南甚至是莫干以南就再也沒有成建制的突竭茨騎兵了。那樣的話，現在的中路軍就不用在鹿河停留，在焦慮中苦苦等候李慎在端州方向的消息；商成大可以率大軍超出鹿河，跨過莫干，兵鋒直指黑水城；而以黑水城的守備力量以及匆促集結起來的部族兵，很難說能不能保持到突竭茨的主力回來，畢竟突竭茨人都是騎兵，擅攻而不善守hellip;hellip;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又在心里咒罵了一句：
這個該逝世的段修！
他馬上又在心里罵了自己一句：
還有你這個混蛋東西！
他按下心頭的惱恨，接著說下去：hellip;hellip;可突竭茨人接二連三地敗北也是不爭的事實。到現在為止，我軍進兵已經有十九天，深入草原也有三百里，要說這么長時間阿勒古左岸五部都沒收到消息，這顯然不可能。可是他們卻一直沒有動靜。這可以解釋為他們要戒備枋州的西門勝，所以不敢分兵救濟。既然這樣，問題就來了：既然之前他們不敢動作，為什么現在我軍打下鹿河遙指莫干了，他們的聲援又來了？
王義張了張嘴，似乎想爭辯什么。
郭表不等他開口就說出了自己的見解：我的判定，既然阿勒古左岸五部有聲援，假如不是西門勝的虛張聲勢被識破，就是莫干到黑水城的實際兵力已經空虛，阿勒古各部不能不聲援。他扭頭看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文沐一眼，親切地喚著文沐的表字問道：昭遠，你的見解呢？
文沐也沒有推辭和忍讓，就說道：我和郭將軍的見解差不多，只是有一點不同之處。
哦？哪一點不同？郭表饒有興趣地問道。燕山的著名將校之中，他最觀賞的就是孫仲山和文沐。這大概是因為他們三個人出身經歷有不少的共通之處：他們的家世也相差不離，都是世代耕讀傳家；他們自己也都是讀書人；郭表和文沐還有秀才的功名在身；孫仲山也進過縣學，假如不是少不更事闖了禍，考個功名并不算難事。另外，三個的性格性格也很相近，話也說得到一起。
我認為，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其實并沒有真正識破西門將軍在枋州的安排，之所以忽然派援軍來鹿河，只是因為兩點：其一，鹿河一失，莫干就很難守住；莫干淪陷，黑水城就是門戶洞開。屆時我軍兵臨黑水城下，即便不能攻下黑水城，可三年中我大趙兩次兵困黑水城，其中的意味就很值得別人思考揣摩。
郭表非常地贊美地點了下頭，并且毫不忌諱地說：你說得對！我就沒想到這一層！是了，我們三年里兩戰黑水城，草原上那些歸附了突竭茨的部落不是瞎子，當然就得在心里重新打算打算，跟著突竭茨人和我大趙作對，到頭來畢竟會落個什么樣的下場！
郭將軍謬贊了。文沐謙虛了一句，又說道，其二，他們雖然一時沒有識破西門將軍的安排，可畢竟心里存有懷疑，派出點不傷筋骨的人馬聲援鹿河和莫干，未必就不是一種試探西門將軍的措施hellip;hellip;
他們倆說話時，王義一直沒有插嘴，這時候忽然問道：既然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來了，為什么阿勒古三部卻沒有到？
文沐頓時張口結舌答復不上來。他的確還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
不用再討論了，西門勝在枋州的動作已經被敵人識破了。良久沒有出聲的商成站起來說道。他走到帳篷一角支起的輿圖前，凝視著輿圖上的點點線線看了很長時間，才慢慢地接上剛才的話，枋州的那么一點點兵，居然唬了大騰良部和完奴兒部差不多半個月，足見西門克之的本事。他轉過身，把三位同僚環視了一遍，似乎是把心思重新歸攏總結了一番，這才再說道，大軍舉動，道路，糧草，水源，三者缺一不可。道路就不說了，我們再努力，也只能遮護大軍左右，百里之外就無能為力。糧食也不題；敵人確定是有備而來，至不濟也能就地解決。唯一的問題就在水源。和左營接觸的敵人之所以不再移動，與左營相隔不遠也不再主動進攻，就是為了守住水源。我估計，阿勒古五部的主力說話就到；說不定就在這兩三天里。
郭表的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不疾不徐地說道：阿勒古五部合在一起，至少能有兩萬人馬，我們只有一萬四，其中還有一半是步卒hellip;hellip;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其實不需要他來提示，可是情況如此緊急，他也只能借著說話來舒緩焦慮的心情。他掰著指頭緊張地運算著敵我雙方的兵力和安排，半晌才無比擔心腸說道，我軍有一半是步卒，騎兵不到七千，假如匆促撤退，必定會被敵人銜尾追擊，假若不敵潰散的話hellip;hellip;
商成呵呵一笑，揶揄了郭表一句：奉儀不夠坦誠啊。現在撤退，我們就不是lsquo;假若潰散rsquo;了，而是必定會有一場潰敗。
郭表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也沒反駁，算是默認了商成給他的評價，接下去說道：hellip;hellip;潰敗不怕，我們大不了也就是戰逝世殉國，可燕山怎么辦？燕山中路從留鎮到燕州，衛軍還不到一個旅，邊軍不及三千人，征召各地的鄉勇壯丁守城也需要時日，一旦我軍失利，只是一場前年秋冬的腐爛局面。
這話還是不夠坦誠。前年趙軍大敗于莫干是不假，可大軍至少有一半的人馬最后是退回了燕山，這四萬多人便是后來所謂燕山大捷中的主力，而眼下全燕山所有衛軍邊軍加在一起還不到四萬，二者豈能并談？今日只要商成在鹿河一敗，剎那之間全部燕山就會遭到一場天塌地陷的浩大災害，縱然端州還有李慎的一萬多兩萬的兵馬，也是獨木難以支撐。到時燕西空虛，燕中淪陷，東廬谷王又從如其北鄭攻燕東，李慎要想再來一場燕山大捷那純粹就是癡人說夢！他能不能保全端州都在摸棱兩可之間hellip;hellip;
郭表默了很長時間，忖量了再忖量，畢竟還是沒有把懷里的錦囊掏出來。他給商成出主意說：這樣，你帶一半的騎軍，護著步卒糧草民伕先走。我帶一半的騎軍，憑借鹿河和黑水河和他們周旋。他看商成沉吟不語，生怕他擔心自己的安危不肯就走，就開玩笑說，怎么，信不過我？怕我斷后護不住你們？
信不過你？商成把心頭驀然涌起的那股感謝心情先強自按捺下去，也笑起來，說，你扯卵淡吧！你來斷后也成，問題是一一說到這里他故意停下來，直到郭表一連聲追問到底有什么問題，他才說道，一一誰告訴你我現在要撤退了？
郭表和王義都是大吃一驚。他們簡直在猜忌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就是很熟悉和懂得商成的文沐，乍一聽說他不下令撤退，也有過短暫的愣怔。
子達，郭表神情嚴格地說道，記得去年你進京述職時，曾經和我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lsquo;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rsquo;。今天我也要用這句話來規勸你。眼下的敵我局面，已經不是咱們退不退兵的問題，而是咱們能不能退回去、能退回去多少的問題。當前敵人三面合圍，除了退兵一條路，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王義和文沐一齊點頭。郭表的話說得半點不錯，眼前的局面確實兇險萬分。西邊的阿勒古五部說話就到，北邊莫干的敵人已經同鹿河的敵人合兵一處，東邊的敵人潰而不散，也是蠢蠢欲動；北東西三面都是敵人，隱隱有合圍趙軍的態勢。如此險惡的環境，稍有遲疑大軍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商成（商瞎子）竟然還不做撤退的打算？
我也沒說不退兵。商成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心坎里卻是無比地苦澀。從去年仲秋開端，整整的八個月，他幾乎一直都在為這次的出兵繁忙，不停地完善打算，不停地和朝廷以及渤海定晉兩個衛鎮和諧，可忙來忙去，最后他得到一個什么成果？至今李慎還駐扎在北鄭，說好的渤海和定晉佯攻牽制也沒看到一星半點的影子，只有他帶著的這一萬多兵士在鹿河邊駐扎，說好聽點叫孤軍深入，說難聽點就是深入的孤軍，這種情況下不退兵，他還能干什么？再說，留鎮囤積的補給也只能勉強支撐大軍在草原上行軍作戰兩個月，眼下時間已經過去一半，想不考慮退兵的事都不可能。
退兵是必定要退的，可要害是怎么退。現在這種情勢下撤退，稍不留心就會變成潰敗。不管是對他個人來說，還是對他肩負的責任來說，他都無法吸收一場潰敗，所以他必定要盡最大的努力去避免涌現這種情況。因此，在真正的退兵之前，他首先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化解敵人三面合圍的不利態勢。
要打破這種局面很簡略，擊敗或者消滅一路敵人就可以達成目標。
可是，應當挑哪一路敵人動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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