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12月24日,華沙。TXT。
謝廖沙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更加神奇的是,謝廖沙同村出來的兩個老相識竟然也活了下來——格里高利是受過一次傷,但很快就被軍醫院打發回了前線,結果神奇的和一直留在前線的謝廖沙米什卡又分到了一個部隊。
“知道么,”米什卡拉了拉蓋在身上的毯子,“今天是平安夜。”
“你傻了么?”守在機槍旁的格里高利立刻怒罵道,“圣誕節還有一個多月呢。”
“你才傻了,德國人用的歷法和我們不一樣,不,是全歐洲用的歷法和我們都不一樣,我們用的是儒略歷,而人家用的是格里高歷。人家明天就是圣誕節,而我們的圣誕節按人家的歷法是在一月。”
“瞎扯。”格里高利嘀咕了一句,卻沒繼續反駁米什卡,謝廖沙知道這說明格里高利已經被米什卡說服了。
“不知道德國人那邊會不會有什么活動。”謝廖沙加入對話,“也許今晚他們會有比較豐盛的晚餐什么的。”
米什卡聳了聳肩說:“誰知道,之前那個德國俘虜不是說了,德國那邊補給狀況比起我們來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的運力要交給彈藥和油料,還有各種裝備品,所以他們和我們一樣只能吃壓縮干糧。”
“還有喝難喝到死的咖啡。”謝廖沙搖了搖頭,他想到不久前從去抓舌頭的偵察兵那里拿到的德用速溶咖啡,當時他看包裝那么高大上,以為是什么好東西,歡天喜地的用弄了點熱水來沖泡,結果難喝得他差點沒吐了。米什卡當時也喝了一口,然后感嘆說“我寧愿喝泥漿也不愿意喝這玩意”。
謝廖沙的話立刻得到米什卡的贊同:“對,那咖啡真是難喝死了。TXT。”
這時候隆隆的炮聲響了起來,躺在他們附近的所有人都立刻清醒過來,豎起耳朵聽著天空中的聲響——很快大家都發現這炮不是往自己這兒打的,就全部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下去,恢復成東倒西歪的樣子。
“炮兵們也真是不消停。”米什卡拉了拉蓋在身上的毯子,雖然戰斗民族抗凍,但也依然需要毯子來保暖,如果不是害怕火光吸引來德國人的迫擊炮炮擊,俄國士兵們肯定會把火也升起來。
隆隆的炮聲持續了十幾分鐘,夜晚再次歸于寂靜。
接著,白色的雪花紛紛飄落。
所謂的白色圣誕,那是要在和平年代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時,才會顯得浪漫。在這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的華沙城中,飄飛的雪花只會讓人痛苦。
“媽的,又下雪了。”格里高利說。
“知足吧,我們至少還守著個沒多少窟窿的大樓,那些守在連屋頂都沒有的地方的弟兄們才真是倒霉,只能靠自己挖的狗洞來躲避大雪。”
格里高利沒說話,而是繼續趴在機槍旁邊觀察著德國人的陣地。謝廖沙他們鎮守的陣地,和德國人之間有一片相當大的廣場,廣場上唯一的掩體就是那已經被轟得粉碎的噴水池和雕像,之前連續幾天的戰斗,讓整個廣場上都堆滿了尸體,結果雙方都發現想要直接沖過這廣場是不可能的,哪怕有戰車的支援。
格里高利他們駐守在二樓,部署在一樓的反戰車炮組已經干掉三輛戰車了,德國人戰車那黑色的殘骸現在就癱瘓在廣場靠德國人那頭,黑不溜秋的外殼現在被白色的雪蓋得差不多了,看起來就像雪地里長了三個瘤。TXT網站 “德國人只要再開上來幾輛戰車,”格里高利不無擔心的說,“就能把半個廣場擋住,然后他們可能就可以沖到這邊來了。”
“也許這正是他們打算做的,也許不是,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米什卡剛說完,格里高利就舉起一只手。
“安靜,我聽見德國陣地那邊有聲音。”
米什卡和謝廖沙都閉上嘴,豎起耳朵聽著,周圍一直在聽他們聊天的其他人也露出凝神諦聽的表情。
很快,所有人都聽到了格里高利所說的聲音,并不是因為大家安靜下來了,而是因為德國人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實際上,整個大樓里本來就沒什么人說話,大家都凍得不愿意開口了。
德國人在唱歌。
“是圣誕歌贊歌。”謝廖沙低聲說。
雖然俄國人和德國人屬于不同的語系,但雙方的圣誕頌歌都用的同一個調子,就算語言不通也能聽得出來。
大樓里所有人都在安靜的聽著,當德國人唱第二遍的時候,有人不由自主的跟著唱起來。
一時間,兩只正處心積慮要弄死對方的軍隊,隔著布滿殘骸和尸體的廣場,用完全不同的語言,唱起了同一個調子的圣誕頌歌。
很快,雙方的友鄰部隊都被傳染,加入到合唱中來。
安靜的戰場上只有傳達感恩與對未來祈福的歌聲回蕩著,讓人不禁產生了時光倒錯的感覺,名為和平的美麗幻影同時出現在雙方士兵的腦海里,帶著和周圍刺骨冰寒截然不同的溫度。
雙方的合唱一直持續到24日的零點,才漸漸結束。
第二天,謝廖沙被米什卡的驚呼驚醒。
“德國人來了!”
謝廖沙的腦子還是一團漿糊,但身體已經神速反應過來,他在完全沒有大腦指揮的情況下抓起槍,撲進自己的戰位。這時候他的意識才徹底蘇醒過來,開始處理眼睛捕捉到的畫面。他看見一名德官舉著白旗穿越廣場。
“俄軍兄弟們,我代表德軍提議休戰半天!”軍官說的一口倍兒順溜的俄語。
謝廖沙扭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名同鄉,發現那兩人也是一頭霧水的樣子,就連平時給人一種聰明的印象的米什卡看起來也十分的困惑。
這時候其他人騷動起來,謝廖沙趕忙把注意力轉向大樓外面,于是他看見這棟大樓防御部隊的指揮官伊萬諾夫大尉正走向那名德官。
他們交談了一會人之后,互相握了握手。
德官轉身向自己陣線那邊走去的同時,大尉轉過身,扯開嗓子對大樓里的俄軍士兵喊道:“德國人想要打掃戰場,回收尸體,還想要交換一下俘虜。所以待會別開槍,我們也派人去吧自己兄弟的尸體搬回來。誰愿意去,自己下樓集合。”
二十分鐘后,上百名沒有攜帶武器的雙方士兵出現在廣場上,邁著忐忑的步伐向著對方走去。
謝廖沙發現正對著自己走來的是一名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德國人士兵,他看起來緊張得要命。
米什卡輕輕捅了捅謝廖沙的腰,小聲說:“放輕松點,你的表情都快把德國人嚇尿了。”
謝廖沙擠出個笑容,對面德國人也回敬他一個因為緊張而呆板扭曲得不成樣子的笑容。
終于,兩邊的人面對面了。
謝廖沙伸出手:“我叫謝廖沙。”
德國人顯然沒聽懂,不過他顯然猜到了謝廖沙的意思,便握住謝廖沙的手,開口道:“我練功發自真心(德語音譯)。”
握手之后,雙方開始打掃戰場,一開始雙方只是各干各的,可不知道誰起了個頭之后,雙方開始互相幫忙,很快,尸體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閑下來的士兵們開始用手比劃著,艱難的交流著,甚至互相交換一些小玩意兒。
謝廖沙用自己的伏特加換了一個精致的小打火機,另外他還用自己的卷煙換了一點德國卷煙來嘗嘗鮮,而米什卡則不知道用什么換了一大包德國人稱作“辣條”的東西。
“味道還不錯。”米什卡嚼著辣條,一邊嚼一邊點頭。
緊接著,有人從不知道哪兒弄出一個皮球,于是一場球賽就在滿是彈坑的廣場上展開了,因為沒有什么規則,雙方呼啦啦上去了各上去了二十號人踢球,其他上百號人則在周圍火熱圍觀,整個廣場上充滿了年輕人的歡聲笑語。
最開始來溝通的德軍軍官和俄國大尉站在一起,兩手抱胸看著年輕人們奔跑著,追逐著皮球,臉上都掛著和他們軍官身份不服的寬厚笑容。
可就在這時候,遠方的炮聲又響了起來。
短暫的和平,結束了。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