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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焰軍議

  梁寶與尉潦從雍揚府帶回二萬擔糧食與五十萬金,先前一直愁眉苦臉的眾人一時笑逐顏開。青焰軍在商南鎮的物用一直依賴于襄樊會,那時襄樊會有求于徐汝愚,也只得任他索取。但是到荒城之后,青焰軍的物質若還是依靠襄樊會的供應,那青焰軍就會成為襄樊會的附庸,這是跟隨徐汝愚的眾人都不愿看到的結果。

  從商南至江津長達千里之遙的路途上,雖說眾人都信任徐汝愚之能,但是心中還是存有疑問與擔憂。現在徐汝愚不僅從雍揚府得到第一批數額巨大的物資,更可以憑借十六艘隨時可改成戰艦的商船,打通清江府與外界的聯系,那時襄樊會反過來會依賴青焰軍。眾人心中的擔憂蕩盡無存。

  徐汝愚、江幼黎、蒙亦、叔孫方吾、許伯英、即墨明昔、梁寶、彌昧生、魏禺、尉潦、宜聽雪、江玨兒等人走進設在營地正中的帳內。不知何時營帳按照官帳的模式布置,一張長案正對帳門,左右二列矮幾。幾案后鋪著素色坐毯,

  徐汝愚攜著幼黎的手徑直走到居中的長案之后,轉過身來面對眾人,肅然說道:“這十六船物資是我們近期內唯一能得到雍揚的援助,日后就要在座的諸位齊心協力,共同與我在清江府開拓一番新局面、成就一番事業。”

  徐汝愚犀利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看到眾人眼中期盼的目光,知道他們業已猜到此番會議的實質內容。徐汝愚從商南行軍至江津途中一直與眾人反復商議有關重組青焰軍的細節,現在時機已經成熟。

  徐汝愚緩緩說道:“甫至清江,我們需要韜光養晦,不宜過度張揚,我部所有的人馬都將宿編到青焰營下,現在我將編制公布如下:彌昧生從漢水桃源中挑選五十名精通水性之人組建清江水營,歸彌昧生統領;魏禺所領青焰軍左哨一百二十五人組建清江水營護軍,歸魏禺統領;青焰軍右哨一百二十五人組建清江騎營,歸明昔統領;從漢水桃源征選一百二十五名青壯組建教導騎營,歸梁寶統領;組建宿衛營,歸尉潦統領…”

  尉潦沒聽見徐汝愚報出近宿衛營的編制,不待徐汝愚繼續說下去,嚷嚷著說道:“先生,宿衛營多少人編制,你怎么不說?”

  徐汝愚笑道:“你識多少字,宿衛營就有多少編制。”

  尉潦急道:“我前天剛跟叔孫叔習了二十個字,現在又忘了一干二凈。先生還是讓我去明昔手下當個小令吧,總比手下沒有一個使喚的人好。”

  眾人都給他逗樂。蒙亦說道:“我們在清江立足之后,宿衛營承擔護衛青焰軍基地與家眷的重任,怎么會無兵可帶呢,若是有敵來犯,我們留在基地的將士都要受宿衛營節制,你還不滿意?”

  尉潦聽他一番解釋,心滿意足不再爭辯。即墨明昔等人看了心中偷樂,都想:留守基地的人中,尉潦的資歷、經驗永遠不會最高,大概難有他獨立征戰的機會了。徐汝愚此舉是怕他殺機太盛,放縱在外,造成太多的血惺,有違自己創立青焰軍的初衷。

  徐汝愚見他輕易給糊弄過去,與心知肚明的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繼續說道:“青焰軍暫設三執事,由蒙亦、許伯英、叔孫方吾三人出任,青焰軍設十二教習,蒙亦為首席。叔孫方吾職掌青焰軍總務。許伯英職掌青焰軍后勤、財務、商貿。”

  叔孫方吾雖說職掌青焰軍總務,但總務中最關鍵的后勤、財務、商貿三事悉數為許伯英分去,叔孫方吾總務官職實際上反成為許伯英的輔職。關于許伯英在青焰軍的位置,讓徐汝愚、叔孫方吾、蒙亦心疼了好些天,叔孫方吾當然知道精通政務的許伯英是總務官的最佳人選,本意由他出任,后來考慮到多方面的原因,由叔孫方吾出任總務官,而將總務中的三大實職授予許伯英。

  徐汝愚朗聲說道:“青焰軍由我自領,諸位入座吧。”

  徐汝愚、江幼黎并肩跪坐在長案之前,蒙亦、叔孫方吾、許伯英、梁寶、即墨明昔、彌昧生、魏禺、尉潦、宜聽雪、江玨兒也依次坐下,數年之后威震天下的青焰軍的核心層就在江津城南一座不大的營帳中形成了。此時青焰軍加上從漢水桃源遷民中征調的一百七十五人,也不過四百二十五人。

  徐汝愚待眾人坐定,徐徐說道:“我們的此行的目的地是越郡清江府的宣城邑。梁寶你將宣城的情形與諸位講述一下。”

  梁寶離出座位,將玨兒遞過來的越郡地形圖展開,說道:“清江府位于越郡西南,古稱越頭荊尾,閩之門庭,南為六百里的武陵山系,西有懷玉山系與荊郡相隔,清江府地勢由南向北傾泄。清江發源于云嶺,流經武陵山與懷玉山之間的河谷丘陵帶進入清江境內,溧水等數條發源于武陵山的水流匯入清江,使得清江流量驟然增加,利于巨型船只通航。位于清江府西南的宣城,背依武陵山、懷玉山,溧水緊貼宣城南城墻匯入清江…”

  徐汝愚揮手止住梁寶的介紹,接著他的話題說道:“宣城是清江府第一座毀于戰火的荒城。三苗被容家驅逐出南平郡西南的黔山一帶,投附南寧的越家,自舊朝宣靈帝始,百萬苗人逐漸遷移到南寧與荊郡之間云嶺居住,而原先居住在云嶺的百夷族人,漸漸向東北方向的越郡遷移,新朝初創,近八十萬的百夷族人,悉數遷移到越郡境內的武陵山中。當時宣城岳家家主岳之峰對于身后出現強鄰,生出萬分戒心來,與越郡眾世家聯合起來對百夷族人采取隔絕、驅逐的政策,嚴禁商貨進出武陵山。百夷族人被逼無奈,出兵奪取宣城,為百夷族爭取一定的生存空間。”

  徐汝愚講述百夷五十年史,梁寶、即墨明昔、魏禺、尉潦四人都深深埋下頭去。徐汝愚悠悠嘆道:“岳家被逐出宣城之后,越郡最強盛的世家祝家與樊家對百夷采取鐵血政策進行鎮壓,不惜將宣城毀去,也要將百夷族人逐出越郡。其后四十年,越郡世家與百夷族之間的戰爭主要發生在清江府,清江府五座城邑:宣城、新安、撫州、崇義、清江漸漸成為荒城,在清江戰局的后期,普濟海匪占據金華府的溫嶺邑,極力向越郡內陸擴張,扶持清江府的盜匪集團。在新朝三十六年至新朝四十二年,清江府的各路盜匪成了清江府除世家、百夷族之外第三股勢力。新朝四十二年,百夷族與越郡世家戰事正緊,公良友琴從溫嶺出兵,迂回至撫州、宣城間俘奪人口充塞島民,此役中百夷族王室護衛不幸遭遇普濟匪軍,百夷族王室失蹤,失去領袖的百夷族不得不放棄撫州、宣城兩城,退回武陵山中。各路盜匪乘機占據兩城以及眾多塢堡。越郡世家的實力被公良友琴吸引在金華府,也無余力經營殘破不堪的清江府了,清江府從此成為盜匪的樂園,只有新安邑勉強算得上完好。”

  徐汝愚講完清江府荒城的由來,心情未免沉重起來,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經歷四十年的戰亂,百夷族人口由八十萬下降至三十萬。越郡世家為了繼續遏制百夷勢力,在金華與撫州的武陵山東北麓險峻處設寨筑堡,用高墻構連,東西橫亙一百二十余里,將百夷族三十萬人盡數封在武陵山中。南閩宗政世家同樣對百夷族采取封鎖、隔絕的政策,在武陵山的東南設置封鎖帶。武陵山的西南是綿亙千里的云嶺,百夷族本就是被三苗族從云嶺驅逐出來的,自然得不到那邊的支持。武陵山的北面就是清江府,可是清江府現在又被數十路不同來路的盜匪所盤踞,百夷族自然也無法從弱面與外界聯絡。被封鎖在武陵山中百夷族人生活極為艱辛,常常為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付給清江盜匪高達數十倍的代價。”

  “清江府盤踞的各路盜匪中,主要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主要是由公良友琴在背后支持的親普濟盜匪,第二類是在荊郡越郡世家爭霸戰中落敗的世家淪落至清江府的盜匪,第三類就是由清江本地流民組成的。清江府因戰亂人口大多流亡異地,但還是有一些人留下來,為了在險惡的環境下生存,也只得淪落為盜賊,但是他們占據清江府險要地形,組織生產,并不依靠掠奪為生,十年前、七年前我父親與我兩次赴清江,估計平民流賊有二十萬之巨,其中十有七八是老弱婦孺,二十萬人分為大大小小的十七支隊伍,最大擁有人口不過三萬人,戰力不足二千,談得上精銳的更少得可憐。現在據說他們業已聯合起來對抗其他兩類盜賊。在世家爭霸戰中落敗的世家在清江府淪為盜匪之后,與公良友琴在背后支持的盜匪,是日后我們在清江府必須要逐步驅除的,他們以掠奪為生,為害荊、越、閩、寧四郡,危害比普濟海匪、世家征伐還甚。”

  徐汝愚說到這里,雙目明亮的望向眾人,堅毅的說道:“即墨明昔即是百夷王族遺脈,梁寶、魏禺、尉潦都是夷人,在我青焰軍,沒有異族之說,同居四海之內,諸位都應敬如兄弟姐妹。明昔,你們站出來。”

  即墨明昔、梁寶、魏禺、尉潦眼中已是蓄滿淚水,聽到徐汝愚說到“同居四海之內,都應敬如兄弟姐妹”,鼻頭抑不住酸楚,熱淚滾落下來。四人跌跌撞撞的爬到中央,跪伏在地上,說道:“明昔聽候先生吩咐。”

  徐汝愚說道:“明昔,在我們還未能在清江站穩腳之時,你不可以向你的族人泄露你的王室身份,免得你的族人傖促起事,既壞我大計,又徒然給你族人帶來滅頂之災,你可知道?”

  百夷是個勇于抗爭向往自由的民族,若是明昔以王室的身份重返武陵山,百夷族極有可能會重新走出武陵山爭奪清江荒城。此時的百夷只有三十萬人丁,又長期被封鎖在武陵山中,戰力疲弱,人民生活極其窘迫,再也經不起戰爭的消耗。

  即墨明昔伏首應道:“明昔知道先生的好意,明昔會遵循先生的意思去做的。”

  徐汝愚點點頭,說道:“好了,明昔的身份與姓氏今日在此下封口令,誰也不許在我們十二人之外提及,直至封口令解除為止。梁寶你領著二十夷族戰士迅速潛入武陵山中尋找你的族人,約他們十日后派人到宣城運糧上山。”

  尉潦訝道:“這十幾船的糧食不是為青焰軍貯備的?”

  徐汝愚笑道:“船上不僅有二萬擔糧,還有數百包海鹽,若是我們一千人享用,怕是兩年也耗不完。武陵山中春季最是缺糧,食鹽更是缺乏,我們只要留下一千擔糧食十包海鹽與船中的兵刃箭弩,其它都以市價加三成的售價賣給你們的族人,你們不會說我貪財吧?”

  尉潦慌忙說道:“不會,不會,怎么敢說先生貪財呢?”其意心中卻是有這樣的想法,徐汝愚聽他這么一說,不由露出苦臉來。

  許伯英看到徐汝愚的尷尬處,朗聲說道:“我們將糧草賣給夷人兄弟,一來避免越郡世家方面太大的壓力,二來也是為了青焰軍自身的發展需要。日后我們的勢力在清江穩固之后,我們會讓夷人兄弟到山下來與我們一起生活。”

  明昔說道:“山中人多地少,缺糧缺鹽必須跟山下奸商暗中交易,交易時多是以物易物,常常糧價鹽價抬得奇高,而山中物產價格卻被壓得奇低,山中族人一年所得換取的糧食極為有限,就是我們王室也有食不裹腹的時候,其他族人常年深受饑餓煎熬,尤其冬末春初這段時間,山中野菜絕跡,在明昔的記憶中,族人老者每逢此時就將有限的糧食讓給我們小輩,自己寧愿餓死山中,也要讓我們的百夷族熬過一年。先生能夠平等對待我的族人,明昔只有以死相報。”說罷,頭深深埋下,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傳出,讓眾人聞之心悲。

  徐汝愚黯然長嘆,看著幼黎紅腫欲泣的雙眸,輕聲對她說道:“明昔所言俱是實情,七年前,父親為了探訪夷族王室失蹤一事,曾帶我深入武陵山中,見到的情景極為凄慘,夷族若再不能休養生息,元氣就再難回復了。這也是我脫手商南之事,不去幽冀先去越郡的根本原因。”

  幼黎握住他的手,放在長案上,說道:“明昔應當知道山中除了糧、鹽外還緊缺何物,這些應當立即在江津城中采購,一起運到宣城去,好應山中急需。”

  徐汝愚說道:“梁寶速去山中聯絡族人,既然山中急需,我們明日日夜兼程趕返宣城,六日后應當可以到達宣城。明昔與伯英商議山中以及我軍在宣城成立基地所需物資,這些可向江津世家急購。”

  許伯英說道:“看來清江府也會奇缺糧食,我們能否說服停在江津的糧船跟隨我們一同前去宣城,我們為糧船往返提供安全保障,但要收取一定的費用。想來以你青鳳將軍的名號,能吸引不少人。”

  蒙亦笑道:“這主意不錯,清江府境的四百里清江水道上有三路江匪,大量糧船還可以分散他們的注意力,不致想到我們船中藏有重金,想來憑借你的名望,以及青焰軍表現出來的實力,江匪不至于貪圖很難脫手的糧草。”

  “蒙先生說的極是,另外若是糧商不愿隨行,我們不妨高價將糧船一起買斷,商船與糧食都是我們極需的東西。”

  徐汝愚望向叔孫方吾,問道:“叔孫叔,你看如何?”

  “伯英的想法極好,我看可行。”

  “那好,伯英你我午時一同再去拜會江津大豪們。彌昧生與亦叔去漢水桃源遷民中挑選五十人去接管十六艘商船吧,魏禺所領清江水營護軍立時行使職責吧,其他一律留在營中待命。”

  午時,徐汝愚、江幼黎、許伯英再度拜會江津城中世家。凌家本是江津最大的糧商,江津南來北往的商糧大半是經由凌家的手。除去借助東林會的船隊運糧之外,凌家還有自己船隊。但是運糧去清江府,無論是與盜賊做賣買,還是為日后的襄樊會囤積糧食,都有違他世家的體統,這讓凌戰威十分為難。他還沒有想徐汝愚運往宣城的糧食多半會賣給山中夷人,不然他心中顧忌更大。江津現在極力與越郡打好關系,怎么敢售糧給越郡世家的大敵夷人呢?

  凌戰威沉吟半晌,對登門拜訪的徐汝愚等人說道:“若無大的世家領頭相隨,那些散戶小戶糧商多半也不敢輕易涉險,倒不是青鳳將軍的名頭不夠。這樣可好,我凌家可連船帶糧一起售兩萬擔糧食給你,運糧船都是標準的載重一千石三帆單櫓明輪船,共二十艘。現在北風正盛,無需人力操縱明輪就可以迅速到達宣城了。”

  戰船以梢計,四百梢的戰船在當時已是超級巨艦,載重達到八千石(約五百噸),樓船載重更是高達一萬六千石。梁寶從雍揚帶來的百梢戰船載重為二千石,現在風力甚足,掛帆就可以順風駛往宣城,但是一下子又多出二十艘五百石運糧船來,人手就稍嫌不足了,護軍與清營騎師、襄樊會弟子不能分散來操縱行船,看來隨行的家眷都要被暫時征來行船了。

  除此之外,還是有二十余艘散戶糧船約有一萬擔糧食愿意接受徐汝愚的保護,前去宣城淘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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