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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及笄之禮

  徐汝愚于城中各處流連至午時,方返回挑明月樓。梁寶、褚文長正守在樓下,迎上來。

  褚文長說道:“軍探回報,公良友琴已撤出延陵軍鎮,近八萬海寇正向延陵東側的江港集結,已有大批海寇已登陸離開東海境,估計今晚入夜時分會全部撤離。”

  徐汝愚未置可否,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許伯當的三萬白石軍并未進駐宿邑,直接取道返回白石了,其宿邑的五千守軍也正逐步撤出。龍游、青埔兩地的游騎都傳來白石守軍撤離的消息。”

  “毗陵與泰如方面的消息?”

  “斥侯還未返回,估計到明晨就會有確切消息傳來。”

  徐汝愚暗道:毗陵、泰如出現異常,宛陵前軍必定流星快馬通報雍揚,現在還沒消息傳來,毗陵、泰如之間的路途應當還是封鎖之中。

  徐汝愚說道:“我知道了,今日雨諾笄禮(十五歲),你與子方說聲,你們師兄妹幾人合湊一份禮也是要的。”

  褚文長連應承下來離去。

  徐汝愚拉過梁寶到一旁,問道:“你到城外打探如何?”

  梁寶說道:“敵營各處,我都細細看了,賊寇挖的糞坑中只有北營東北一角數處近日糞便中雜有草藤。不過這事,你不要跟袖兒提起。”

  徐汝愚啞然失笑,說道:“察敵之道,事無粗雅,怕袖兒取笑你是不是?好了,我不說出去就是。你從中看出什么?”

  “公良友琴還未到缺糧的地步,前三日卻盡遣雜食草藤的軍士奪城,顯是要我們誤以為他昨夜撤退,乃是迫于糧草匱乏…”

  徐汝愚拍拍他的肩頭,輕聲說道:“真不簡單,你若有意軍職,就留在雍揚吧,凌天會照顧你的。”

  “先生我…”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現在還不能獨當一面,回武陵山對你的族人也沒有幫助,我離開雍揚后會讓凌天與云伯繼續指點你修煉。”

  梁寶哽咽難言,只任清淚流落。

  徐汝愚午間一直在樓中批閱公文,除了軍情可上樓稟報外,其余人一概不見。

  正看斜陽墜下城樓,江雨諾清亮甜美的聲音在樓下響起:“梁寶,小愚哥哥呢?”

  徐汝愚心中泛起暖意,笑盈盈的向樓下說道:“梁寶,讓雨諾上來。”

  江雨諾二三步躍上樓去,暗吐香舌,說道:“你現在可好,竟讓我上樓來見你。”

  “你不是沒上過四樓嗎,好意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卻成我擺架子,好了我下去見你。”

  江雨諾哪有下去的意思,隨意翻動案牘上的書簡,捧起一篇墨跡未干顯是徐汝愚剛剛寫就的策論看起。

  徐汝愚低聲說:“此間東西,看了只可對你哥一人說。”

  江雨諾做一鬼臉,放下書簡,說道:“我連我哥也不說。不過看起真沒勁,什么軍情十務,字我個個都認得,放在一起我就迷糊了。”

  “粉白黛黑,施芳澤只,啊,今天是雨諾的笄禮,我差點忘了。”徐汝愚輕聲笑起來。

  江雨諾兩靨生霞,羞然垂眉,忸怩嬌柔的說道:“你明明知道,還故意逗人家。不管如何,你一定要來觀禮。娘親說了,女孩子家盤發及笄落在第一個男子眼中,那她以后夫君也會…”

  “以后夫君也會什么?”徐汝愚笑道。

  “你又逗我,我不跟你說的。”江雨諾捧著發燙的面頰沖下樓去,留下徐汝愚一陣爽朗的笑聲。

  江凌天一臉不解的上樓來,問道:“小丫頭今天怎么害起羞來了?”

  “她盛邀我為首觀禮,你有何感慨?”

  “啊,這死丫頭,這么看不起親哥哥。”

  女子十五行笄禮,盤發及簪,第一個觀禮的男子寄寓她日后夫君的形象,多由長輩男子擔當首觀禮者。

  江凌天一臉苦相的望著徐汝愚,說道:“定是云娘唆使她的,唉。”

  徐汝愚笑而不理,將梁寶的發現告訴他,說道:“城中一切依舊,不要松懈下來。”

  江凌天倒吸一口涼氣,神色夸張的說道:“做你的敵人豈不是大號也不能放松?”

  “你先回去吧,想必雍揚的蛇神豬怪都會借機拜會你這個新貴。”

  江凌天一拍額頭,道:“我正為此事躲過來,越山在那里頂著。”

  徐汝愚情知他不耐高門習氣,任他席地箕坐,索酒品嘗,從書冊堆里翻出一枚菱花古銅鏡,想起“鏡中拈花,水中捉月,覷得無由近得伊”的詩句來,置于江凌天眼前,說道:“晨間從市集掏得一枚古鏡,你看如何?”

  江凌天接過古意盎然的銅鏡,一鑒清光流轉,淺鏤兩句銘文:覽鏡執釵,操琴詠詩,翻看背面是精致鏤刻的菱花,樸拙古色卻難掩栩栩生意,贊道:“怎讓你掏著這個寶貝,送于雨諾?”

  “現在不送也不行了,她翻看了半天,我還能當作不知?”

  江凌天雖見他做出心疼樣子,卻知道他專門于事務繁冗中抽出半日來為雨諾選置禮物,笑道:“這事得日后告訴雨諾,不然她今日會把我這個親哥哥忘得一干二凈。”

  徐汝愚用一方碧羅輕綢將古鏡包好,喚梁寶上來,讓他帶著與江凌天先去江府。

  徐汝愚將手中公文批復完畢,方起身向碧晴巷踱步而去。

  月上梢頭,微風拂風花香暗襲,宵禁還未取消,街上寂無人蹤,百步一盞風燈高懸,晃晃悠悠,將長街輕籠在幽晦的暗火中,拂動的樹影不斷拉長變短。徐汝愚想起幼時父親與他在晉陽看過皮影戲來。

  馬蹄歷歷,亂踏街石,轉過街角便看見梁寶馭馬向自己馳來,嘴里還在埋怨:“先生,江家姑娘都出來看你幾回了,你再不現身,梅大人就出動精衛營去縛你了。”

  “我去了一趟北城。你先過去,我隨后就到。”

  “那我陪你一齊走吧。”

  徐汝愚止住正欲下馬的梁寶,說道:“你先過去,我一個走過去就是,沒幾步路了。”

  梁寶心想:師父大概是上我先去通傳吧。不再執著,“得得”駕馬離去。

  徐汝愚遙遙看見江府了,衣甲鮮明的精衛守在朱紅大門兩側,梅鐵蕊、江凌天、云清虛等一干人俱候在大門,向自己這邊望來。自己身處暗處,卻對他們各人臉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徐汝愚心神一懈,暗道:終是安全抵達了。江雨諾這時從大門內探出頭來,看見徐汝愚走到明亮處,一眼認出他來,歡呼道:“小愚哥哥。”說罷飛步迎上來,眾人也看見徐汝愚,跟在江雨諾的身后迎上來。

  徐汝愚旋開笑顏,徐步走向眾人。

  驀的,心神一暗,兇猛迅凌的殺意水銀瀉地般卷襲而來,徐汝愚最后一眼只看見江雨諾驚惶之極的眼神,感官驟然間被割離似的消失,五覺歸心的內識只能感覺到漫天的凌厲殺氣。

  你遁入天地,我就不會?

  徐汝愚雙臂屈抓,似虬枝伸出,古拙而玄妙之奧義通體脫出,溶于天地間,沛然至玄之精微天地元氣倏然而至,天地竅如天地玄橋接連人與玄化,丹息流轉之速驟增,玄息旋出天地竅直沖眉間,睜開玄機瞳。

  一點銀光遙如星辰,直壓眉間。

  驟然分為千萬點,似星辰碎裂,星力彌漫天地。

  百裂碎辰槍。公良友琴的百裂碎辰槍,力如百道,實為一至,鉆絡裂脈,如遭百槍。

  那一至究竟藏于何處?徐汝愚倏然將心神沉入五覺歸心的內識海,欲用內識去看他這一槍究竟在何處,還是百道銀跡劃過內識海,色無深淺行無疾緩,徐汝愚方知道境界修為均遜他一籌不止,看不出他這一招的深淺。

  徐汝愚不敢行險,踏步斜掠,若輕云出岫,突兀之極卻又說不出的自然感覺,流卷到一側,將漫天星辰銀光卸在一邊。

  內識海中銀光復歸一點,微弱若螢火,卻不隱去,光跡蛇行,曲折如山澗環水,徐汝愚心神一動,手厥陰心包經,那光跡蛇行乃是手厥陰心包經的人體經別線,心生靈犀,玄息運轉手厥陰心包經,至天池穴,銀跡驟然明亮。

  徐汝愚知道百裂碎槍的那“一至”,是在天池穴,雖然知道公良友琴這一槍氣機鎖在自己右胸的天池穴上,然而天池穴乃是手厥陰、足少陽之會穴,徐汝愚還沒有信心化去注入公良友琴全部心神與丹勁的一槍。

  陰息起自丹府,注入手厥陰心包經天池穴,陽息起自丹田,注入于手厥陰心包經中動、勞宮、大陵、內關、間使、肴門、曲澤、天泉諸穴中。

  徐汝愚暗道:只望未曾料錯,否則葬身無尸。那銀跡驟然放大,內識海眩然一暗,徐汝愚大感不妙,沛然丹勁已涌入天池竅穴,如海潮一般摧襲全身。

  眾人只看見銀光閃過,徐汝愚全身激射出百十道細如蛛絲的血線,悠悠飄墜在地。

  公良友琴碩如天神般的身軀踏在一片輕葉上,也不回首看來,反手一槍點在江凌天的掌緣,驀然向殘月掠去,恍乎間消失去了蹤跡。江凌天不待氣血平復,撲向徐汝愚墜地處,卻見他周身血水浸染,雙目緊閉,臉上還凝滯著驚駭的神色。

  江凌天撲通跪倒在地,長淚落入塵中,卻嘶嚎不出一絲聲音,將徐汝愚毫無生氣的身體緊緊抱在懷里,緊緊的怕再失去。

  江雨諾撲倒在地,手足并用的向徐汝愚爬來,叫道:“諾兒還未用你的銅鏡梳妝呢,諾兒還沒有盤起發插上簪子給你看呢。”手指間滲出鮮紅的血跡浸入塵土。

  水如影如一朵靜水幽昧的白蓮花,臉上現出一個哀莫大于心死,失去了一切的神情,緩緩閉上眼睛,清淚迅速覆蓋清容,只覺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占據了這天這地。

  梁寶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看向這突然陌生了的天地。眾人俱為眼前的情景嚇呆了。

  江凌天緩緩起身,將徐汝愚抱向府中,過門檻時,差點踉蹌栽倒。梅鐵蕊欲上前攙扶,卻看見他眼眸中冰冷之極的寒光,一下射進自己的心中。

  云娘滿面清淚的抱起癱倒在地的雨諾,跟在江凌天的后面。

  梅鐵蕊一臉愧悔的與沈德潛等將領呆坐在大廳里,江凌天從內院出來,寒光一一掃過眾人驚惶不安的面容,說道:“如今雍揚大難臨頭,各位請回吧。”

  陳子方道:“江大人此話何意,公良友琴新退,雍揚怎能說大禍臨頭?”

  “哼,何意?公良友琴新退,宛陵為何到現在沒捷報傳來?”

  眾人一臉驚諤。沈德潛說道:“賊寇已斷糧三日,他為何不退?”萬嶸道:“他不是已經退了?”梅鐵蕊問道:“你有何根據說他詐退?”龔豪驚道:“詐退?”這一句“詐退”如雷霆般炸在眾人心間,駭得眾人面色慘白。

  梅鐵蕊似想透什么,臉上一陣赤紅,瞬息臉上血色被心中泛起的驚恐抽得一干二凈,跌坐椅上,喃喃說道:“斷糧三日,戰馬卻一匹不缺,他若真的斷糧,可以用馬肉充饑啊。”

  眾人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中,久久不語。梅鐵蕊最先恢復神志,說道:“都尉被刺身亡的消息絕不能泄密出去。”陳子方說道:“可是明日公良友琴再來攻城,都尉不出現城頭的話,誰能保證士氣不潰散?”

  眾人面面相覷,驚惶失措神色絲毫不掩。徐汝愚擔當雍揚都尉,雖說不足四十天,但他在雍揚所起的作用無人可是代替,只要他出現在城頭,就能調動起如虹的士氣,滿城的將士只為他的一句話而奮勇殺敵,奮不顧身。他數挫白石敵軍,普濟海匪未能在他眼下奪去一寸城墻,他算無遺策,料敵機先,作為一個戰場無敵的形象激勵著每個將士,看到他站在城頭,就知道雍揚永不會失去。

  可是,明日一個沒有徐汝愚出現的城墻該如何抵擋虎狼般涌來普濟海匪。

  江凌天看著他們驚惶失措的神情,心中一陣厭惡,返身向內院走去,梅鐵蕊欲言卻被他寒冷的眼光瞪回。

  梁寶、云清虛、云娘、袖兒、水如影、江母、刑坤民、寧越山等人守在中堂,江凌天低聲問道:“雨諾還是不肯出來?”云娘點點頭,欲說淚已涌出。江凌天輕扶她的肩膀,轉身走進東廂上首房中,徐汝愚尸體便停在那里。

  江雨諾抬頭見江凌天進來,聲音嘶啞的喚了一聲“哥”,便向后栽倒。江凌天疾步托住她的身體,度息給她。

  江雨諾悠悠醒來,虛弱的偎在江凌天的懷里,咽聲說道:“早知這樣,我就不讓小愚哥哥來觀禮了。諾兒一直盼望自己長大,現在卻恨自己長大了…”癡癡望著徐汝愚,簌簌淚水滴在他清俊的面龐上。

  江凌天問道:“你沒碰過汝愚的臉?”諾兒神情呆滯的搖搖頭。江凌天驚喜道:“汝愚沒死。”雨諾說道:“你別安慰我了,小愚哥哥再也不會醒過來了。”江凌天將她放在地上,去中堂將云清虛找來。

  云清虛看過徐汝愚臉上的變化后,喜道:“不錯,他應該處于一種極玄妙的境界之中,可惜你我都未曾修習過‘大道澤生’,幫不了他,只有等他自然醒轉。真難想象,他竟能逃過公良友良全力一擊。”

  “汝愚以身為餌,想要誘出公良友琴,當我看到公良友琴毀滅天地的一擊時,心都碎了,心中悔恨極了,恨自己怎么就同意他這個計劃。”

  “什么?你們知道公良友琴會行刺汝愚?”

  “前日北城有十多個軍士前日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被暗殺滅口,雍揚各世家又在觴寄閣密會,梅鐵萼亦出席,普濟海匪糧草充足卻表現出斷糧的跡象,今日又突然撤退,并且公良友琴沒有現身多日,梅映雪昨夜突然離城,梅立亭、沈冰壺等忠心于汝愚的精衛又悉數被梅鐵蕊借故調走,種種跡象讓汝愚推測,公良友琴以詐退為誘餌跟雍揚各派勢力達成某種協議,而這個協議很可能是雍揚各世家助公良友琴刺殺汝愚。”

  “所以,你也同意汝愚冒此大險?唉,你們不告訴我,定然知道我會阻止的。”

  “汝愚也是無奈,公良友琴此計太毒辣,若是揭穿此計,雍揚當即陷入分裂,更談不上守城,若不揭穿,只能看公良友琴從容布局,所以才如此行險,汝愚說只有誘使公良友琴出招,方向洞悉一切,解招拆招,我也就一時心迷鬼竅,答應了這個計劃。”

  “小愚哥哥真的沒事?”江雨諾小心翼翼的問。

  天光熹微,窗紙處青蒙蒙一片,徐汝愚悠悠醒來,看見江凌天與云清虛關切的眼神,低頭發現江雨諾在伏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笑道:“我說怎么夢到有人揪著我的衣領訓我,原來雨諾壓著。城內情形如何?”

  江凌天道:“雨諾人小,心里藏不住事,便讓她呆在這里。現在梅鐵蕊他們正在前院呆坐,量他們也想不什么辦法來,現在還沒有公良友琴的消息。”

  云清虛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經脈的傷卻是小事,公良友琴碎辰一擊中死氣殺意太甚,若非得傅先生傳授‘大道澤生’,怕是這凌厲的殺意就熄滅了我的生機。”

  雨諾醒來,癡癡望著徐汝愚湛然星眸,片刻之后,省悟自己雙手還抱著他的腰,下頜還磕在他的胸上,“呀”的嬌呼一聲,滿面羞好的坐直,嗔道:“你不許笑我。”

  徐汝愚輕撫她的肩頭,對江凌天說道:“公良友琴不來也罷,他來了就讓他栽倒在雍揚城下。你去前院看看,他們如何商議,事后讓梅鐵蕊、陳子方來見我。”

  云清虛道:“你還信任他?他若是將你無事的消息泄漏出去,公良友琴定然不敢再來攻,雍揚各世家沒有外患,定會聯合起來阻殺你。你現在潛去城去尋找宛陵軍,領著青鳳營進城平逆除亂。”

  “青鳳精騎趕到雍揚也是明日午后的事,若是這段時間雍揚有失,悔之晚矣。現在雍揚各軍各自為陣,我現在露面,難保萬嶸之輩不立即投向敵營。雍揚大小事,若無梅鐵蕊支持,凌天獨木難支,現在只有將他爭取過來,否則后備營的支配權就會讓各世家各存異心。”

  梅鐵蕊、陳子方、沈德潛、鐘籍、萬嶸等人滿面憔悴,顯是一夜苦思沒有商議出一個良策來,見江凌天進來,忙擁迎上去,說道:“江大人,如何是好?”

  江凌天道:“可有普濟海匪的消息送回?”

  沈德潛道:“公良友琴是從景陽門出的城,東城死了十多個弟兄。現在白石軍與普濟海匪估計都得到都尉確實身亡的消息,應當馬上就會回攻雍揚,探子比敵軍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你確定公良友琴會回馬一槍殺回雍揚?”

  “我們已查探過賊寇的營地,沒有缺糧的跡象,三日公良友琴驅使只食草藤的兵將登城作戰,我們解剖敵尸時被他誤導了。現在怎么辦,江大人?”

  “各司其職,各安天命,都尉不在,公良友琴未能討得好去。”

  梅鐵蕊說道:“可是都尉對雍揚而言太重要的,都尉不在,誰來統領后備營?”

  江凌天看他眼中布滿血絲,暗道:你梅家兩次與虎謀皮,兩次陷入公良計中,如此也是你梅家罪有應得。江凌天將眾人送走,對梅鐵蕊、陳子方說道:“都尉身后事還需二位大人煩心,請留步。”

  二人跟隨江凌天進了后院,江凌天領梅鐵蕊進東廂第一間精舍。

  徐汝愚從屏風后面緩緩走出,凌厲的目光直視著梅鐵蕊,將他的面上表情絲毫不差的盡收眼底,一絲變化也不放過,知道此時稍有差池,就會釀成滔天大禍。

  梅鐵蕊臉上表情劇烈變著,不可思議的驚詫、內心騰起的欣喜、驟然凝固在臉上的驚惶失措、絕望以及難以自抑的愧悔,不待徐汝愚說話,他伏地長泣,哽咽說道:“梅家對不住都尉。”

  徐汝愚見他絲毫沒有聚息運功,一付任憑處置的樣子,冷聲說道:“梅鐵蕊,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站起來回答我?”

  梅鐵蕊長跪在地,濁淚縱橫枯槁的瘦臉,滿是愧悔的望向徐汝愚,緊抿蒼白無力的雙唇,一言不發。

  “我問你,你是忠于梅鐵萼,還是忠于梅族?”

  梅鐵蕊伏首叩地,說道:“鑄此大錯,不敢奢望都尉諒解,但愿都尉能讓鐵蕊戰死在城頭。”

  “與公良友琴勾結者乃是梅鐵萼,與你何干。我只問你,忠于梅鐵萼還是忠于梅族?”

  “大哥兩次將梅族置于險境,他有何面目繼續當任梅家家主?都尉不棄梅族,梅族自鐵蕊以下甘受都尉的驅使。”

  徐汝愚點點頭,上前扶起梅鐵蕊,小聲安慰說道:“梅大人的處境,汝愚能夠理解,梅大人數次在房前徘徊,汝愚又怎能不體諒你內心的痛楚。往事休要再提,共同應付眼前難關才是要緊事。”

  梅鐵蕊聽過徐汝愚一席話,感激得又從皮膚中涌出淚來,淚眼婆娑的顫聲說道:“公良友琴不用明日便會重新圍困雍揚,都尉要鐵蕊如何布置?”

  “明日普濟海匪應當主攻東城,梅大人先行秘密處置梅族之事,隨便尋個理由,將鐘籍四千人馬與陳子方的四千后備營換防,明白東城不得有一絲混亂,不然雍揚真是萬劫不復了。公良友琴攻城之際,我需要讓參與昨日事的所有世家家主與將領都出現在東城,在你的掌控之下。”

  梅鐵蕊面有猶豫,遲疑的說道:“此時怕不宜將他們一網打盡…”

  徐汝愚見梅鐵蕊雖說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但在此時依然堅持表明自己的意見,見識與膽略非常人可比,暗中稱許,笑道:“我還至于這般不知時機,梅老誤會我了。公良友琴攻城之際,一定會以我身亡為由打擊我軍士氣,我若不出現,我守城兵將勢必軍心渙散,難以與賊寇相抗衡。我若出現,參與昨日之事若在他處生出變故,便難以控制,梅老能理解我的用意…”

  梅鐵蕊惶恐說道:“鐵蕊小視都尉了,望都尉見諒。”

  徐汝愚笑道:“梅大人,凌天暫代都尉一職可好。”

  “謹聽都尉安排,鐵蕊自當全力支持。”

  又喚陳子方、梁寶、刑坤民等人進來,又是一番驚喜。數人商議妥當,江凌天、梅鐵蕊、陳子方、刑坤民出去依計行事,江凌天調來精衛護住江府后院,閑雜人等俱不得靠近。沈德潛等人以及普濟細作只當是為了封鎖徐汝愚遇刺身亡的消息,都沒想到徐汝愚在公良友琴的全力一擊下還有生還的機會。梁寶、云清虛、水如影、袖兒、雨諾、云娘等人一同與徐汝愚呆在后院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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