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爾是在臨時王宮——也就是前攝政大臣府邸這里遇到羅賓和艾林恩的。具體點說,他先遇到了羅賓(非常湊巧,羅賓正好在這里等候著貝勒爾的消息),然后在羅賓的攙扶下見到了艾林恩首相。
就算是艾林恩這樣的老家伙,在看到貝勒爾完整無缺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還是清晰的露出了“大大的松一口氣”的神情。
“貝勒爾將軍,您沒事真的太好了…”艾林恩馬上注意到貝勒爾此刻有點不同尋常——因為此時貝勒爾夾緊雙腿,全身的動作怎么看怎么不自然。“請問您怎么了?您受傷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么?”
“一群邪神信徒居然發動了刺殺,”貝勒爾倒是很大方的承認了這個事實。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似乎觸發了某個傷口,因為疼痛,臉上肌肉一陣抽搐。“我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沖出來,很幸運的遇到了一個‘好心人’的收留,現在才回來。”
在說出“好心人”這個詞的時候,貝勒爾不僅額外的加重的語氣,還在聲音里夾雜上三分自嘲的味道。
“您是受傷了?”艾林恩沒有發覺貝勒爾用詞的微妙之處。不過他很高興的發現貝勒爾的話中并沒有多少不滿——這比他預料的已經好上很多了。
“在這場逃跑過程中,因為某個原因而受的傷…”說話的時候,貝勒爾的臉再次抽動了一下。“不過總比丟了性命要好。”
接下去就是一段例行公事一樣的交談。總之,下一步的事情被定下來了。貝勒爾由于受傷,將在鷹隼城休養七八天,然后才開始那場談判。當然了,另外一方面艾林恩也向貝勒爾做出保證,鷹隼城將“徹底的,永遠的解決這個潛藏的毒瘤”。
這一天發生了這么多事情,黃昏的時候,貝勒爾才回到之前的住所。羅賓是一路攙扶著貝勒爾回來的,所以他理所當然的發現了貝勒爾到底是哪里受傷。當然了,羅賓并不是一個傻瓜,這個疑問他一直回到了住處,四處無人的情況下才問出口。
“將軍大人,昨夜發生了什么事情?”
“我活著回來了,難道這還不夠嗎?”貝勒爾回答。
“這段時間您在哪里?要知道我們都可急死了,如果您有一個三長兩短,那么我們可怎么辦…”
“哎。”貝勒爾難得的嘆了口氣,卻沒有回答。這個時候,外面有衛兵來報,艾林恩首相派來的醫生已經到了。
必須要說艾林恩的動作確實夠快的,貝勒爾前腳回來,他派來的醫生后腳就到了。這位醫生是一個年紀大概六十多歲,一眼就看上去覺得像個名醫的人。羅賓走出房外,讓醫生和貝勒爾獨處,自己則在房間外面。
這個房間并不是那種嚴密隔音的類型,就算羅賓沒有刻意貼門上偷聽,聲音照樣從門縫里漏出來,傳到他耳朵里。
“啊…貝勒爾大人,從這個傷情來看,我得說這不是偶然的意外,應該是一個故意的傷害…我得說,幸好這一擊力量不夠大,否則…”
“將軍大人…情況還不錯…您的傷不是很重,敷藥之后五六天就能恢復…但是這些日子里,您最好不要碰女人…”
“藥?藥就不需要換了。您傷的并不太重,再說您幫您做了一點放血治療。對了,順帶說一下,這段時間為了保持傷口清潔,您需要洗澡,而且是小心的洗澡…”
過了很長時間,醫生告辭出門,再次進入了貝勒爾的房間。
“羅賓,外面的情況怎么樣?我的意思是安全方面。”
“將軍大人,他們為您派來了一整隊的士兵。我相信昨夜的事情絕不可能再發生了。將軍大人,很抱歉。”羅賓有點沮喪的說道。“昨天我們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昨天的刺客使用了某種迷藥,這種藥有強烈的催眠效果,使得包括羅賓在內的所有衛兵都沒能起到保護貝勒爾的作用。這對于衛兵來說,就是最大的失職了。
“昨天是我太疏忽了。”貝勒爾嘆了口氣。“不是你們的錯。你們已經發現了問題,是我沒有注意到。我逃走之后,發生了什么?”
羅賓講述了一下昨夜的事情。這個過程倒完全沒出貝勒爾的預料之外:刺客們的目標只有貝勒爾,對其他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既然所有的人都因為迷藥的緣故難以動彈,他們也就絲毫不在乎。倒是被貝勒爾殺死的那個刺客引起了注意——這是因為有一個深夜出門的行人偶然的從這里經過,看到了尸體并立刻發出了警報。
前面已經說過,有些貴族的夜生活其實是相當晚的。雖然大街上沒什么行人,但是只要有人發出警報,在鷹隼城的貴族區聚集起一幫人并不費事。很快,官方人員匆匆趕來,將一幫陷入昏迷的人拖出了房子。然后一切就順理成章——在發現貝勒爾遇襲失蹤之后,各方的力量立刻緊急動員起來。羅賓恢復意識之后,就一直呆在臨時王宮這邊,然后貝勒爾就這樣突然的出現了。
“將軍大人,您昨夜發生了什么?”羅賓說完自己知道的一切之后,反問道。
“嗯,發生了一些意外。”貝勒爾說道。“很幸運,我沒有第一時間被迷倒,所以及時的逃了出去。然后我意外的遇到了一個人…”貝勒爾輕描淡寫的說道。“一個我原本就打算去認識一下的人。靠著她的幫助,我平安無事的回來了。”他低頭看了看,“也許不算平安無事…但是不管怎么說,物有所值!”
“物有所值?將軍大人,您的傷…”
“哦,羅賓,你知道嗎,我現在才知道我的決定是多么的英明。”貝勒爾若有所思的說道。“實在是讓我自己都佩服。”
“什么決定?”
“沒有為自己娶個老婆。”貝勒爾說道。“如果每個女人都是那個樣子,我想全世界的男人都會做出和我相同的決定。”
“將軍大人?”羅賓聽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您遇到了什么人?”
“羅賓,還記得我們最初的計劃嗎?就是我上一次告訴你的那個?”
“記得。”對于這個,羅賓可不會忘記的。“最上策是在小女王的婚姻上,如果能合法的取得格魯尼的王權,那對我國是最有利的一種結果…可是您也說了,這種可能性太低,我們只能盡力爭取,但是不能對此抱有任何希望。”
“沒錯。”貝勒爾回答道。“實際上,我不覺得我們有哪個王子或者親王能夠擁有征服那個小丫頭的能力。就算真的締結婚約,恐怕也不能奪得王權。不過哪怕只是締結婚約,對我國而言也是一個極其有利的結果。至少在下一代,我們兩國之間的戰爭就有了‘內戰’的性質,到時候變成自己人打自己人。”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至少能保證國王陛下的血裔…能夠控制兩個國家。”
“中策就是利用這一次聯軍的機會…盡可能消耗格魯尼和野蠻人的力量。然后利用我們協議上的漏洞挑起戰爭…利用這個有利時間,從格魯尼割讓一片合適的領土…”貝勒爾嘆了口氣,向后靠,躺到了自己的床上(他之前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人算不如天算…”他感嘆道。
“怎么了,將軍大人?”羅賓敏銳的意識到他的將軍大人已經知道了一些什么了。
“這一戰恐怕很麻煩。”貝勒爾說道。“很可能是那種沒有任何放水余地的戰爭…能不輸就謝天謝地了,要說什么消耗格魯尼的力量,保留自己的實力…諸如此類的花招沒有辦法使用。因為一不小心恐怕就是一場災難性的慘敗!”
“將軍大人,但是…這只是一場…”羅賓其實想說這次入侵至少要比上一次入侵看上去容易對付得多,但是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
“而且我們恐怕看錯了那個艾修魯法特,”貝勒爾接著說道。“我恐怕算錯了很多東西。”
“什么?將軍大人,您的意思是,那個艾修魯法特…”羅賓有些遲疑的說道。“事情的關鍵不在于他?”
“不,事情的關鍵在于他。”貝勒爾回答。“但是我恐怕估算錯了他的動機。”
“您不是說,他有染指王座的野心?”
“恐怕這個推測不成立。”貝勒爾說道。“像我們過去推測的種種…恐怕都不成立。這也難怪,還記得我們上一次見到艾修魯法特嗎?在米爾城的那一次?你覺得,那個男人像是執著于功名利祿嗎?當時我記得我提出了一個不錯的條件…一個伯爵的封號和一個城市的領地。對于一個雇傭兵而言,那應該是很值得的買賣了吧。不,這簡直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羅賓慢慢的回憶起這個細節。對了,那個時候,艾修魯法特似乎…并不在乎高官顯祿。
“對此可以有兩個解釋,一個是此人淡泊名利,另外一個則是此人野心極大…我一開始認為是后者。”貝勒爾沉思著。“我擔心…這個人恐怕真的是脫離時代的人。和我一樣。”他最后一句話太輕了,哪怕羅賓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