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繞過去,就是刑場了。”艾修魯法特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建議繞個路,刑場…實在不合適你來參觀。”
其實花街距離王宮很近,但是小丫頭要的不是單單走走這條街,而是要游覽整個街區,所以艾修魯法特必須帶她繞上一條路,城市一角的刑場。
“不,我要去看。”小丫頭堅決的說道。
鷹隼城的刑場其實也就這么回事。事實上,如今處死犯人也就這么幾種手段,絞刑架、火刑臺、斷頭臺。當然了,近年來,法官已經通常不判處犯人死刑了,而是傾向改成苦役。艾修魯法特上一次來到刑場的時候,看到的只有一些掛在絞刑架上的陳舊的尸骸。
不過今天的情況卻似乎不太一樣。因為刑場這里居然人山人海,在絞刑架前方,成群的士兵列隊維持秩序,之前艾修魯法特看到過的那些尸骸早就被清理干凈了,絞刑架上干干凈凈,甚至連繩子都換上了新的。
在人群狂熱的目光之中,一個罪犯被押了上來。
那是一個中年的男人。從他的皮膚和身材就能看出這個人是那種過著養尊處優生活的人。當然,此時此刻,他面色蒼白,動作機械,而且每走一步就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如果沒有他身邊那兩個士兵撐著他,那么或許他的腿腳壓根就無法支撐住身體。而在另外一邊,赤裸著上身,頭上罩著黑頭罩的劊子手走上了型臺。
單單是目睹這個場面,小丫頭就感覺到腳有些發軟。
一名軍官打扮的人來到了絞刑架的前方,開始誦讀一份文件。不過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小丫頭幾乎聽不見。她轉頭看了一下身邊的艾修魯法特,“你聽得見嗎?”她問道。
“嗯,這個罪犯原本是城內一位官員,罪名是貪污受賄,數額巨大。”艾修魯法特回答道。“對他的判決是絞刑,此外,他的全家都要淪為奴隸。”
“要…殺人嗎?”說句實話,小丫頭現在也是看過好幾次殺人了。但是那種殺人是一種突發性的舉動,不像公開處刑這樣,按部就班的殺死一個人。當然,或許只是她天性害怕這種場面而言,不管看到幾次,依然會感覺恐懼。
“當然了,不然怎么會押來這個刑場。”艾修魯法特回答道。“不過我覺得有點奇怪。”
他們現在在刑場的邊緣,艾修魯法特把小丫頭放在一個土墩上,使得她能夠清楚的看清楚遠方的場景。而他則站在小丫頭身邊。前面說過,此時刑場的觀眾數量眾多,各式各樣的人都有,所以他們兩個完全沒有引起額外的關注。
“奇怪什么?”小丫頭問道。
“為什么會判處死刑呢?不是說現在都盡量朝著苦役…靠攏嗎…”艾修魯法特回答。他左右看了看,選了不遠處一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人,上去拍了拍他的肩頭。
“朋友,借問一下,”艾修魯法特問道。“怎么城里又一次開始公開處刑啦,我記得好長時間都沒有…”
“嘿,是你孤陋寡聞了。”對方不以為然的回答道。“最近一段時間,可是天天吊死人呢。每天吊死的還不止一個兩個。還基本上都是貪污犯呢!嘿,我們國家也終于治理這些蛀蟲了!這些貪贓枉法的家伙…”
就在說話的時候,劊子手已經將繩結準備好,并且朝臺下做了一個“準備就緒”的手勢。看到這個動作,人群中發出一陣低低的歡呼聲。
“只是表面上是貪污而已。”邊上另外一個陌生人人湊了上來。他聽到了艾修魯法特和那個人的對話,所以隨口說道。“我聽說這壓根不是貪污惹的禍。其實就是拜倫公爵想要排除異己,所以借著整治貪污的名義,在城里清洗拉法將軍一派的人而已。而他自己這邊的人,不管貪污多少也不會審判,更不會處刑的。等到這些拉法將軍一派的人死光了,整個鷹隼城就是拜倫公爵說了算啦。”
“清洗?誰知道呢。”之前的那位回答道。“反正上頭斗來斗去,和我們這些普通人無關。我們就看個熱鬧就好了!”
“被絞死多少人了?”艾修魯法特隨口問道。
“挺多的。不過也應該是最后一批了。”
“但是如果是清洗的話…我們的拜倫公爵是怎么知道目標是拉法將軍的人呢?聽起來,這些人的官職都不是很高啊。”
“天曉得,但是如果一個人當了攝政大臣,那么他不管知道些什么都是有可能的。肯定是從某個渠道知道了拉法將軍藏在鷹隼城的暗釘子了吧。”
艾修魯法特轉過頭,看向小丫頭。剛才幾個人說話的時候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所以小丫頭聽得很清楚。她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咬了咬嘴唇,把目光轉向刑臺上。
劊子手將套索套到了犯人的脖子上。而犯人身體哆嗦著,閉上眼睛,等待著生命最后的時刻到來。伴隨著腳下木板的塌陷,他的身體猛的沉了下去,在他體重的作用下,脖子上的絞索直接將他的頸骨扯斷。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接著剛才那位軍官再次來到絞刑架前,開始念誦下一份文件,而另外一個犯人已經被推到了前方。
“我不要看了,我們走!”小丫頭說道。在跳下土墩的時候,她感覺到頭腦一陣昏沉,差一點就摔倒,幸而艾修魯法特抱住了她。
“這種處刑殺人…對你來說還是刺激了一點。”艾修魯法特輕聲的說道。他扶著她,兩個人一起離開了刑場。當然,因為觀眾實在很多,所以他們的離去和到來一樣,同樣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艾修魯法特注意到幾個衣裳破舊,看上去像是流浪兒的孩子們聚集在不遠處。他們緊張的看著艾修魯法特和小丫頭,但是沒有任何動作。
也許是看殺人造成的刺激過分強烈,所以小丫頭接下去的游覽路上幾乎沒有說話。艾修魯法特按照“Z”字型路線,帶著她在整個街區都逛了一圈。說句實話,整個花街區,除了那條大街之外,壓根談不上有什么看點。也就是一棟棟小型住宅組成了一個街區,夾雜著一些小店和沿街叫賣的小販而已。唯一不同的是,這里有不少高層的建筑,大都是一些供出租的公寓(艾修魯法特自己也就住在這樣的一個的地方)。
他們最后繞回花街上。花街是一條相對寬闊的大街,但是也有足夠多的小巷、岔道和弄堂。小丫頭之前就曾在這條街上迷了路。
時間已經不早,花街上已經稀稀落落的出現了一些站街邊的女人,整個沿街的店面全部已經在營業了,但是來往的行人很少,那些來找樂子的男人基本上未出現。對于花街來說,現在只是一個序幕時間,真正的正戲還遠沒有開始上演。
話說回來,別看小丫頭年紀小,其實她已經大致的了解了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因為她一路走來,并沒有問任何可笑的問題,只是默默的在街道邊上走過,時不時的看一眼那些濃妝艷抹,暫時無所事事站在街上的女人。
“我能不能有朝一日把這里的這些店和女人全部清理掉?”在半路的時候,小丫頭突然問艾修魯法特這個問題。
“當然可以。”艾修魯法特回答。“不過那并沒有太大的意義。”
“為什么沒有意義?難道國王的意志不是至高無上的嗎?這是你上次和我說的。”
“這個…我可以打個比方。一個將軍能夠命令他的士兵向著敵人沖鋒,但是他能夠命令他的士兵不感到饑餓嗎?”
“饑餓是人類的本能,那是無法克服的。”
“對,人會感到饑餓是一種規律,”艾修魯法特說到這個話題時候,露出了一個自嘲的表情。“任何人,哪怕國王,也不能改變規律。這里為什么會出現這條‘花街’也是如此。這本身不是某個人刻意謀劃的結果,而是一種規律——你尚未理解的一個規律——所制造出來的必然結果。一個國王要學習規律,利用規律,而不是對抗規律。因為那并不是依靠人類的意志就能改變的。”
小丫頭又沉默了。他們繼續向前走,卻看到前方五六個男人正朝著這邊過來,他們占在路中間,氣勢洶洶,街道上的人紛紛讓避。這原本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但艾修魯法特帶著小丫頭朝著邊上避讓的時候,卻不料對方的正是沖著他們而來的。
五個人停下腳步,站成一排,擋在艾修魯法特和小丫頭的面前。
“你們,站住!”領頭的那個年輕人沖著艾修魯法特大聲的說道。
艾修魯法特不得不停下腳步,打量著面前的五個男人。領頭的那一位非常眼熟,幾秒鐘后他意識到這個年輕男人長得和拜倫公爵非常的像。應該說,這一位完全就是拜倫公爵的年輕版。這個年輕人身上攜帶了一把佩劍,他身邊的另外四個更是武裝齊全,甚至衣服領口里甚至露出里面穿戴的軟甲。別的不說,單單是這樣一身打扮,就知道這伙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因為除了貴族區之外,其他街區攜帶武器一定會引來治安巡邏隊的側目。
這個…應該就是那位只聞其名,但是未見其人的小拜倫了。艾修魯法特的目光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移開,打量著另外四個——這四個不是護衛就是保鏢,因為他們身上透露出一股清晰的彪悍干練味道。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小拜倫身上。從小拜倫的眼睛里,艾修魯法特看到了貪婪、驚喜和色欲混雜而成的渾濁目光。
小丫頭用圍巾包住半張臉,不過畢竟事起突然,別人早就把她的臉看得清楚,她這個動作未免有些馬后炮了。
“請問有什么事嗎?”艾修魯法特擋在小丫頭身前,問道。
“好大的膽子呢!”小拜倫偷眼看了一下四周。前面說過,此時行人稀少,少數的幾個人都是遠遠的打量,不敢靠近過來。“居然拐賣小孩。”
艾修魯法特馬上就明白這事恐怕不能善了。小拜倫怎么看都不是路見不平的俠士,他恐怕是已經知道了艾修魯法特和小丫頭的身份。當然了,艾修魯法特一時之間還猜不透對方為什么這么說,難道對方不懂,表面上女王是個寶,實際上卻是個燙手山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