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賓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事情。
“將軍大人,你剛才為什么對那個艾修魯法特說那種話?你想招攬他?”
“沒錯。”這一次貝勒爾承認了。“記得他剛才那種表現嗎…那可是以一當百啊。”
“但是,他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在沒有確定對方的來歷和身份之前,真的可以信賴嗎?而且您剛才的許諾…你剛才許諾他成為一個騎士呢!”
“可惜這點東西不足以打動他…你看到他紋章了沒有?他是貴族出身,僅僅許諾成為一個騎士對他來說太缺乏吸引力。真可惜我沒有更多的東西,否則的話,這樣的人才絕對不可以放過。”
“人才?”羅賓明白,能得到貝勒爾這種贊美絕對沒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大人,可是您…您…是第一次見到他啊。”
“這個…反正就是知道。其實當我們騎馬接近,當我和他目光接觸的一瞬間,我就立刻意識到,那個艾修魯法特和我是同類。那種目光…我可以說,其實他很有當將軍的潛質。真可惜他不能為我們提比略所用。”
“可是大人,我聽說…當看到這種不確定的危險的時候,應該…”羅賓有些不安的說道。
“羅賓,你故事書看多了。”貝勒爾低低的笑了一聲。“雖然說那個艾修魯法特很有潛力,但是也不必擔心什么。因為不是每個擁有才華的人都能有機會展現自己的才華的,甚至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自己真正的才能的。比如剛才那個艾修魯法特,假如命運沒有特別垂青于他,給特別的禮物,我相信他沒什么機會成為威脅。他這樣出身不明而且淪為雇傭兵的男人…也許一生的最高成就,就是成為某個雇傭兵團體的首領吧。他如果是一個人,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這么說吧,假如這個艾修魯法特獨自一個人,在戰場上最多只能頂十個…或者是二十個士兵,最多也不超過三十個士兵。”
“但是他剛才…一個就在打五十個…”別的不說,剛才那些人,怎么都在五十個人以上吧。羅賓很肯定,就算他和貝勒爾沒來,艾修魯法特也不會在這場戰斗中吃虧,除非出現其他的意外。
“剛才是剛才,戰場是戰場。羅賓,你是不是覺得剛才艾修魯法特能贏過五十個人,他就能至少頂五十個士兵?”
“難道不是嗎?”羅賓相信自己剛才的親眼目睹,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羅賓,個人是不可能打贏群體的。所謂什么‘千人斬’‘萬人敵’之類的都是理論上的事情,換而言之,就是夸張和謊言。比如這個艾修魯法特,如果以剛才那群烏合之眾的方式較量,他確實能頂的上一百個人,但是…假如是一發準確的炮彈呢?”
“炮彈…”
“如果是三十個士兵組成的小隊,一發炮彈幾乎不可能將其全滅的。而如果是艾修魯法特一個人,他就會立刻喪生。還有更多的呢,一排密集的子彈,一波亂箭…換而言之,艾修魯法特這種以一敵百的戰力,必須要特定的條件下,也就是敵人貼上來肉搏的時候才能得到施展的機會,他有很大的可能壓根就沒有這個機會。你理解了嗎?我見過的最強的戰士就是卡萊安的吸血鬼。可是就算是吸血鬼也好,在卡萊安淪陷的最后的戰斗中,吸血鬼也只能遭到單方面的屠殺。大炮、火槍、魔法以及整齊有序的攻擊部隊,最后一批各自而戰的吸血鬼很快被殺光了。個人對群體,就好比是嬰兒對成人一樣的無力。我還記得當時有一名百人隊的隊長,一個人就給我帶來二十個吸血鬼的首級,而他的部下傷亡很小。”
“所以,根據我的計算,這個艾修魯法特也就是抵三十個士兵左右…”
他們繼續并排策馬前行,羅賓仔細的回味著貝勒爾的話,原來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細節之中也有大學問。“大人,我能成為您這樣的人嗎?”羅賓突然沖動問出這個問題。
“羅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對你說過的話嗎?”貝勒爾嘆了口氣,回答道。“雖然你的理想是跟隨我學習為將之道…但是,說實話,我不希望你走上我的道路。”
“大人,可是我…”
“不是我看不起你,或者我藏私,不肯將我的心得和他人分享,而是…”貝勒爾的聲音變得很輕。“這條道路是條瘋狂的道路,像你這么純潔的孩子不應該沾染。”
他摸了摸羅賓的頭。
“戰場,是一個瘋狂的地方。將領的每一個命令,就是把無數的生命丟進死亡的大口中。哪怕是剛才還鮮活,剛才還能說笑的年輕生命,下一秒鐘就因為某個命令而消逝了。特別是有時候明明知道是讓人送死。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精神失常的舉止,正常的神智無法支撐。”
羅賓急切的想說話,但是貝勒爾用一個手勢阻止住他。
“雖然也有人說什么‘不要把士兵看成人,而是看成棋子’,但是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說的話。也許世界上真有這種人,但是你絕對不是。想想看,羅賓,你每一次下達攻擊,本質上就是讓他們去死…你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死去…那種時候,你是絕對沒有什么‘棋子’‘棋手’之類清醒的認識,而是如同煉獄一般飽受內心的煎熬。”
“所以,一旦出現這種情況,你一定無法忍受,你會不顧一切下達總攻擊的命令,那是因為你正常的神智早就崩潰了。此時下達命令的,不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你’,而是一個面臨毀滅的狂人。你不再希望勝利,而只是希望能從這種煎熬中得到解放。與其正視地獄活著,不如在追逐希望中死去,這就是你作為將領的毀滅末路。”
他用平靜得仿佛講述晚餐吃什么一樣的口氣說完這些可怕的話,然后繼續向前。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這么默默的騎馬走向米爾城的城門。
一個穿著仆人制服的男人擋在了路上。
“總督大人!”那個男人擋住了貝勒爾的馬,“我終于找到您了!”他抹了抹額頭的汗,一臉諂媚的笑容。
“哦?”貝勒爾露出驚訝的神色。“你來找我?”
“我們家主人邀請您參加一次聚會!”那個仆人雙手莊重的遞過來一封燙金的請帖。“就明天晚上。”
聚會?貝勒爾倒是滿腹狐疑。他到這里赴任才是很短的時間,再加上封鎖商路的做法,他特意不去接近那些商人。所以他很確定自己和這里的商人完全沒有交情,不知道為何會有請帖送給他。他打開信,正如他所預料的,邀請人是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名字。
不過這個問題等到回到總督府的時候就得到了回答。
“原來是這個啊,”一位總督府的仆人看了看燙金請帖。“大人,這不是什么大事情啦。這事常有,是一個專門在城里買賣藝術品的商人搞的。每次他搞到一批藝術品,就會給城里所有的貴族發請帖。您知道,那些藝術品對懂得欣賞的人來說是價值連城,對于普通人而言則是半文不值…所以他專門給上流社會發這種請帖。您的前任,前前任,都經常收到這種請帖。”
“他們怎么回應的?”
“有空的時候去看看,忙的時候就不去了。但是大人,根據他們的說法,這個家伙還真的能搞到一些罕見的珍品,值得您花點時間去看看的。”
原來是這樣。貝勒爾信手把這份請帖丟到一邊,在他準備坐下來看會書的時候,一個人急匆匆的從外面進來。貝勒爾認出那是負責信鴿管理的后勤兵。
很多的通訊依靠魔法師進行,但是在缺乏魔法師的情況下(或者是對魔法師不信任的情況下),信鴿還是得到了廣泛的運用。
“大人,您的信!”
貝勒爾馬上打開信讀了起來,他讀著信,眉頭越擰越緊,等到信讀完的時候,貝勒爾的眉頭簡直擰成了一股麻花。
這個時候,羅賓正端著盤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將軍大人,發生什么了?”羅賓注意到貝勒爾的表情。“什么信啊?”
“吸血鬼的活動更加猖獗了…前天晚上,吸血鬼的不死軍團兵臨維亞。維亞的領主不敢和吸血鬼夜戰,閉城自衛。而吸血鬼也沒有攻城,雙方僵持了一夜,直到黎明前吸血鬼方才退兵。隨后,維亞的偵察兵立刻失去了不死軍團的活動,也就是說情況和過去一樣…吸血鬼用某種魔法將整個軍團都傳送走了。”
貝勒爾露出了冥思苦想的表情。
但是,”他似乎是自言自語,“這是一場毫無意義的行動。吸血鬼為什么離開自己的老巢跑到維亞去呢?除了示威之外,吸血鬼沒有任何好處…這么一來,他等于同時和維亞、伊斯特拉以及梅諾確立了敵對關系…而他現在甚至連一座城市都沒有占領…我實在看不懂吸血鬼的背后邏輯…他一定想要干什么!他這種冒失的行動一定有什么隱藏在表面之下,讓人一時無法猜透的理由…”
貝勒爾坐下來,呆呆的看著著前方。
“大人,你在西瓦尼亞地區派了間諜?”羅賓突然問道。
“間諜?什么間諜!我可是提比略國王親自委任的特使,同時也是瑞恩王國切實任命的米爾城代理總督,是完全合法的同時受到兩國委任的正式官員呢!我需要派間諜嗎?”貝勒爾的臉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派間諜,那是敵對國家才會做的事情吧!”
“可是,大人,你的信…”
“我只是委托一位朋友去那邊打聽消息而已!”貝勒爾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對了,羅賓,這點心還是很好吃。我決定了…”
“要去西瓦尼亞了?”羅賓的心簡直歡喜得要跳起來。
“明天開始,每次茶點我都要吃雙份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