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到最終,哪怕戰斗意志如磐石一般堅固的神圣騎士們也最終崩潰了。為了逃避綠皮的刀鋒和屠殺,很多人跳湖逃生,但是對于激戰了半天,疲憊不堪的人們來說,他們逃得了綠皮的無情兵刃,卻逃不過更為無情的冰冷湖水。不會游泳的人直接被拖進水底,會游泳的也因為寒冷迅速喪失體溫。殘酷的地精們拖來了木筏,然后就在木筏上用弓箭練習打靶,將一個一個已經被寒冷折磨得無法行動的人射殺在湖上…整個湖面都被鮮血所染紅…”
“…當夜幕降臨,血旗老大和他的野獸們對著夜空發出勝利的噑叫的時候,人類將士的尸骨已經鋪滿整個戰場。奧倫城、圖蘭、舍姆三方聯合,總兵力高達七萬的大軍已經不復存在…”
王太后的手一抖,記載著這個不祥消息書冊掉落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她后退了一步,雙腿再也不能支撐自己的身體。若非一個侍女及時扶住,她一定會跌坐到地面上的。
完了!這下真的徹底的完了!她知道情況會比任何人預想的要糟糕。她為什么會相信那個柯默?那個該死的神圣騎士大團長?為什么?
沒有其他選擇了,為了不讓舍姆的國土遭到綠皮蹂躪,那么只有召集各地的駐軍。雖然這必然導致種種無法預測的后果,而且也無法確定綠皮會不會給她這個時間…
“殿下,我認為,我們必須撤退。”花了好長時間,她才恢復了一點思維能力,正好聽到一個近臣向她提出這個建議。
“綠皮的軍隊隨時可能打過來,我們這邊人太少了!”對方進一步提醒。“天亮之后這里就不再安全,我們得立刻準備撤退。”
確實,王太后身邊所有可用的兵力加起來也不足幾百,這實際上是為了保護她個人安全的護衛部隊。
“撤退,馬上準備撤退!”王太后那種女人尖利的叫聲響起。她的心中閃現過幾個解決問題的主意,但是每一個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她,還有她的王國都是如此。她可以抽調各地的駐防軍嗎?各國會出兵支援她嗎?理論上完全沒問題,但是那一定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她甚至可以相信等到回到王城,至少有三個使者——其他國家或者獨立領主的使者——已經在那里待命了。
每一個使者都會用謙卑的態度掩飾住內心的狂喜,向她提出主動借兵以幫助舍姆度過此次危機的建議。割讓一塊“小小”的領地就是借兵的代價。如果她相信一塊領地就能滿足那些餓狼的胃口,那么她真的就太傻了。
下面那些手段任何人都能猜到。他們可以用一百種辦法進一步勒索,而舍姆就成了那頭為了棒子上的胡蘿卜而跨出第一步的蠢驢。為了讓自己之前的付出不至于浪費,就必須跨出一步又一步。七國之中,舍姆的國力堪算中等,等到綠皮的風波平息,舍姆恐怕就是最弱小的一個了。甚至可能喪失獨立地位。
千萬的念頭化為火花在她心中一閃而過。但是就算知道一切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經沒有任何機動部隊了,而綠皮將會在她的國土上肆意肆虐,把經過的每一個城市、村鎮都變成廢墟。沒有任何一個統治者可以忽視這樣的威脅。最糟糕的是,綠皮萬一將兵鋒指向王城…
“殿下,天亮了。”有人提醒。“請您先移駕,我們要整理帳篷…”
就算戴著未亡人的面紗,大家依然可以注意到王太后蒼白的臉色和機械麻木的眼神。在這個打擊面前,就算是素以冷靜和手腕著稱的王太后也失去了常態。
在初冬的太陽剛剛浮現出半張面孔的時候,營地里已經做好了撤退的準備。所有的行李、物品都已經被放在馬車和馱馬之上。無法帶走的東西馬上要被付諸一炬。
一名騎兵從后方疾馳而來,急驟的馬蹄聲敲擊著人們的耳膜。幾名衛兵騎馬迎了上去。這名不速之客停下全身汗水蒸騰的戰馬,和衛兵們簡單的說了幾句,于是衛兵們立刻將他帶到王太后面前。
隔著老遠,王太后就認出了那是一個圖蘭騎兵。這主要是因為這個信使全身上下甲胄完整,干干凈凈,所以很容易分辨——說實話,這副樣子一點也不像是那種剛剛經歷過激戰的戰士。
那名騎兵在王太后面前單膝跪下,他帶來了一個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消息。在聯軍主力覆滅的同時,圖蘭人卻幸運的得以及時撤退。圖蘭人的統帥,也就是那個大胖子邁德,由于聯軍統帥,柯默的錯誤指揮所誤,在“用盡一切方法努力過之后”,被綠皮打敗。雖然邁德“反復嘗試”去拯救被包圍的聯軍,但是他兵力不足,實在無能為力,最終只能被迫選擇撤退。而現在,邁德保留下來的軍隊正在距離此地不遠的地方,一邊收容著戰場上潰逃下來的少量敗兵,一邊等待著王太后的進一步指示。
只要是個有腦子的人就知道這話肯定不可全信!邁德肯定是看到戰局不妙,在衡量利弊之后,稍微嘗試了一下,甚至可能只是意思一下以后就撤離了戰場。柯默選擇這個狡猾而自私的家伙當預備隊還真是徹頭徹尾的沒眼光!
但是王太后很清楚此時不是算賬的時候。畢竟圖蘭人是唯一一支在這場大慘敗中保留下來的部隊,也是她眼下唯一能控制的部隊。毫無疑問,等到綠皮歡慶完勝利,干完一切在這里要干的事情之后,他們就會分兵出擊,橫掃附近所有的城鎮鄉村。到時候圖蘭人的騎兵將是唯一能夠在這里和綠皮周旋的部隊。她盡可能的安慰了信使幾句,然后讓這個信使帶路,準備去和圖蘭軍隊匯合。
一個衛兵突然出現,用一種不符合禮儀的動作擋在王太后和信使之間。
“殿下!”那個衛兵臉上的表情清楚的說明發生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王太后此刻覺得哪怕世界立刻末日,她的神經也已經徹底麻木了。
她做了個手勢,一個侍臣立刻將圖蘭人的信使帶走了。在信使離開之后,她將臉轉向這個看起來不太正常的衛兵。“什么事情?”
“艾里克將軍回來了,他在等候您的接見。”
“艾里克?他已經死了…我記得…”下半句話她沒說出口,因為艾里克的陣亡一大半的責任在她身上——這一點哪怕她自己都無法否認。
“他回來了,他從綠皮那里回來了!而且他帶來了綠皮給殿下的一封信!”
這個消息確實比下一分鐘就世界末日還更令人不可思議。連王太后都驚呆了。
“叫他過來!”好一段時間,王太后才回過神,立刻如此下令。
幾分鐘后,不可思議的事情變成了事實擺在她的眼前。伴隨著一股酸臭味,艾里克衣著破爛,骯臟不堪出現在王太后的面前。眼見這一切,王太后甚至忘記了對方身上的臭氣。
“艾里克將軍?”她失聲叫道。
“殿下。”看到王太后,艾里克的臉上抽動了一下。這段時間內的胡子、頭發長得老長,甚至覆蓋了自己的嘴,所以他的表情倒一時難以分辨。“我回來了。”
“你…”王太后想說話,卻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殿下,我被綠皮俘虜了,成了綠皮的大頭目,血旗老大的囚犯。不過他沒有殺我,而是讓我做個信使。”艾里克從身上摸出一封信,雙手遞上。“這是血旗老大寫給您的一封信。他饒我一命就是讓我帶這封信…不過,愛博蘭登殿下應該已經給您帶來一封了吧。”
“愛博蘭登?他還活著?”
“他和我一起做了幾天的獄友…”艾里克瞬間從王太后的表情和聲音里意識到一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他沒回來?”
“沒有!”王太后回答,同時接過艾里克奉上的那封信。
兵荒馬亂中路上遇到不測嗎?當然,更可能是被誰借機…艾里克將自己此刻心中的疑問藏到肚子里。由于面紗的緣故,他看不清王太后的表情,無法確定對方是偽裝的,還是真的是很驚訝——如果愛博蘭登曾經回來過,那她不應該這么驚訝的。
那封信是血旗老大親筆的。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大概沒人想象綠皮的老大居然會用人類的文字來寫信吧。這封信不是特別長,但是王太后卻反反復復的讀了好多次。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琢磨著。
“這是真的嗎?艾里克卿家?”王太后終于讀完信。艾里克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長吁出了一口氣。
“確實很難相信…但是…”艾里克看了看四周,卻沒有說話。
“這里都是可以相信的人,卿家只管說,不用擔心會被傳出去。”
“我不相信那個血旗老大是綠皮!”艾里克終于回答道。他將自己的囚徒生涯中的發現簡要的述說了一次,特別是那些特殊事情——比如說閱讀,比如說弄到一份地圖之類的。
“不是綠皮,難道是人類?”王太后再次看了一眼手里的信。這一切難以置信!真的無法想象!血旗老大會人類的語言,閱讀人類的文字,使用人類的軍用地圖…從這一點來想…但是他為何偏偏要和奧倫城過不去?
“殿下,我反復思量了很久,最后認為那個血旗老大應該是一個吸血鬼偽裝的!也只有這個答案,才能解釋所有的一切疑問。”
吸血鬼!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確實,如果血旗老大是一個在卡萊安之戰中幸存下來的吸血鬼(毫無疑問,能幸存下來肯定是特別強大,特別狡猾,特別兇殘的吸血鬼),確實他執著于奧倫城,甚至冒充綠皮,借助綠皮的軍事力量…這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不過這些猜想只是猜想,改變不了事實。王太后看了看手里的信,在心中衡量了一下血旗老大的要求。她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實際上這是一個沒選擇余地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