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的表情,似乎厲風答應了不告他的狀,他很是松了一口氣。
厲風趁機拿出了那張紅紙條,笑著遞給了白云老道:“道長,您看看這個。一個是我們殿下的生辰八字,一個是殿下的主管李公公的生辰八字。殿下求一下明年的運道,李主管倒是求…求…他要求一個…”
白云老道胡須一吹,嘴巴一撇,哼哼的說到:“求姻緣和子嗣是不是?唉,他們這群下面沒有了的家伙,老道都還可以還俗成親,他們也要做這個美夢,也不想想,老道士還可以招惹一個黃花姑娘,他們憑什么本錢去招惹啊?誒,這是他的生辰八字吧?”老道士嘀咕了幾句,很是潦草的用手指頭掐了幾下,就呵呵的笑起來:“啊,你回去告訴他,命中有時終需有,叫他努力吧。”
厲風氣得想抬腳踢人,他心里暗道:“這下一句就是命中無時莫強求,你這個老道士故意耍弄小爺?幸好小爺我書讀得多,什么漢朝歌府、晉朝詩詞、唐宋詞曲老子也算是讀了不少,否則還真的被你給戲耍了。”不過厲風卻是笑嘻嘻的連連點頭,笑著說到:“那感情好,明兒我就去叫李公公多找幾個黃花大閨女,就說是道爺你說的,說他一定會有子嗣的。”
白云老道一臉的狼狽,非常狼狽的那種狼狽。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才無奈的看著厲風,做出了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到:“不過,老道最近袖里八卦不怎么靈驗了,嗯,等下老道好好的給他算一卦,啊?哈哈!前面那句話就不用告訴他了。”白云老道在肚子里面狂罵厲風:“臭小子,你這樣子告訴那死太監,要是那太監真的聽了你的話,那幾個守活寡的女子,豈不是老道害了她們?到時候老天爺怪罪下來,頂缸的可是老道士我啊。罷了,浪費一點精神,給那太監好好的推算一卦吧。”
嘴里嘀咕了老板天,白云老道這才磨了磨牙齒,說到:“不過這大世子的倒是不用多算什么了,過了這個年,他的運氣肯定很好,最起碼明年一年內,不會碰到什么大事的,嗯,平平安安的。今年是洪武三十年,嗯,三十一年整一年,保證沒有什么事情,啊哈哈,你大可以這樣告訴大世子。”
厲風一看老道那嘻嘻哈哈的模樣,就知道他又在鬼扯淡。但是想來朱僖明年也不會碰到什么太大的倒霉事情,厲風也就任憑他胡混過去算了。厲風很是自信,只要自己在朱僖手下,還有什么事情是辦不好的?
垂頭喪氣的看著手中小李子的生辰八字,老道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看了看厲風,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兩個小老道,滿臉不情愿的從袖子里面拿出了六個金錢,合在了手心中。老道嘴里哼哼著:“那僧道衍的能耐比老道大多了,干嗎不去找僧道衍算這東西?非要找老道,唉…老道年齡都一把了,活了也有八九十年了,一個個小兔崽子還死活在給老道找麻煩。”
厲風笑著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后說到:“那僧道衍是何等人物?小子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
白云老道在手里狠狠的晃蕩了幾下金錢,調勻了氣息后翻著白眼說到:“那僧道衍,一個賊和尚,一個鳥和尚,一個壞和尚。哼哼,修煉的是什么‘小金剛禪定佛法’,玩的是小乘佛教的那一套,講究超脫自身,得升極樂。一身武功比老道高明這么一點半點的,一身法術比起老道么,嗯,嗯,也是高明了一點半點的,偏偏他就可以在燕王府吃閑飯,老道就要成天忙這個忙那個。”
厲風聽得心里直樂,估計這老道在那僧道衍手下很是吃過苦頭,所以才這樣廢話連篇吧?僧道衍么,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是想來是燕王的心腹級別的人物吧?老道說人家吃閑飯,估計也就是一肚子邪火在哪里抱怨著,燕王手下,怎么可能有吃閑飯的人?就算有,也就只有他的那兩個寶貝王子了。
‘當啷’一聲響,金錢落在了地上,老道記下了金錢的方位和正反,然后一個個撿起來,默運玄功一陣后,再次的撒下。
厲風看著白云老道搗了一陣子鬼后,把金錢收藏在了袖子里,然后很古怪的看了厲風一眼。厲風莫名其妙的看著老道,問到:“道長,可否是那李主管這輩子注定斷子絕孫啊?您盡管直說,做太監的,斷子絕孫,那是本分,他也應該看得開呀。”
白云老道正一口茶喝進嘴里,猛不丁的聽得厲風這么一句,‘噗’的一聲把茶水全部噴了出來。他劇烈的咳嗽了一陣,大罵起來:“李主管,老道年老氣衰,你要殺老道,不用用這樣搞笑的手段罷?嗯,嗯,什么叫做太監斷子絕孫,那是本分?嗯,老道不過是偶爾靈機觸動,看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而已。”
厲風心里微微一動:“這計算天機的本事,小爺我可是不會的,看著老道這般模樣,他莫非就有這樣的高深法力不成?他看到了什么?怎么那樣子古怪的看著小爺我?莫非他看到的事情里面,有小爺我?”
白云老道沉默了老大一陣子,終于開口說道:“唔,老道方才查驗卦象,結果腦海靈機觸動,感悟天心,看到了一個畫面。內中那位李主管身穿一品中官服色,座下千人叩拜。那位李主管身邊,則是施主你,極品官袍,權傾…嗯,嗯,老道難道要死了不成?否則怎么會看到這些?老道一輩子給別人算了上萬卦,能夠如許清晰的看到一個畫面,也不過是兩三次而已,古怪,古怪,或者是老道突然神功大進?”
厲風默然,他在心里思忖:“極品官袍么?那豈不是小爺我可以做很大很大的官兒?那倒是好事一件,哈哈哈,小爺我果然是國之棟梁啊。再說了,小爺委曲求全的跟在那朱僖身邊,不就是求一個功名么?不過,這老道干嗎說話吞吞吐吐的?莫非是腦筋有毛病?”
不過,對于這些比較敏感的,和自己有關的問題,厲風是絕對不會問的,省得人家說自己聽得自己穿了官袍,就眼巴巴的問個不停了,這豈不是丟臉的事情么?尤其厲風知道,這些老道士都講究什么‘天機不可泄漏’,就算問,也問不出什么東西來。
因而厲風是想了半天后,突然的了一句:“那李主管,看起來日后官是很大的了,有沒有子嗣,他應該也不放在心上。回去,小子我就胡亂編幾句話胡混過去就是了。倒是小子我,還請道長多多指教幾句,王爺既然邀請道長做我們殿下的老師,日后我們也是經常見面的,還要請道長多多照顧。小子為人粗魯,很多事情,都是不懂的。”
這老道在燕京城既然被人稱為活神仙,鐵定有著很深的潛勢力,對于方方面面的人也是了解得通透,畢竟那些人會向這位活神仙求這個求那個的,東家長,西家短的,這老道還有不清楚的么?厲風惡毒的在心里猜度:“這老道平日里肯定是在文武百官的門戶內隨意穿行,說不定人家的老婆穿什么顏色的肚兜,他們的小妾穿什么樣的褻褲,這老道都一清二楚。”
白云老道端詳了一通厲風的臉蛋,眨巴了幾下眼睛,沉默了一陣后,這才緩緩的點頭說到:“要說別人么,倒也不需要太多注意。那些文武百官,一個個都是棟梁之材,武將中有幾個厲害人物,現在也在東北方引兵駐守,倒是不在城內,在城內的,就是張玉張指揮使,是燕王屬下數得著的猛將。其他文官,想來厲主管也不放在心里,王爺自己一生征戰,喜歡的是兵馬上的功夫,對于文官也不是很重視的。”
“整個燕京城,最默默無聞,其實對燕王影響最大的,除了‘錦衣衛’主管呂公公,就是那僧道衍。他曾游中州嵩山寺,遇相者袁珙,袁相他是‘性必嗜殺’。其人修佛,卻性喜追求功名;口口聲聲大乘佛教當渡濟世人,偏偏其宣法時只求今生。老道和他比劃過好幾次,嗯,高深莫測啊,倒是難分勝負。”
白云老道偷偷的瞥了厲風一眼,看到厲風并沒有對自己的話發表任何疑問,頓時笑了笑繼續說到:“說到法術么,僧道衍倒也和老道不相個上下,但是厲主管想來對于神鬼之事也是沒有興趣,老道也就不多說。但那道衍的武功出神入化,直達天人之境,自創的‘羅天三十六印’下,老道也不得不避其鋒芒啊。”
“尤其其人智慧高深,心機深邃,實在是當世一等一的人物。平日里他深居簡出,只是偶爾去王府議事,但是所提之言,王爺莫不肯從,厲主管如果是想要晉升求一個功名,倒是可以好好的在這臭和尚身上下下功夫。”
厲風輕輕的笑了笑,搖頭說到:“道長說笑了,現鐘不打,我還自己去煉銅,豈不是蠢么?道長既然今天還被王爺邀去王府,可見必定也是深得王爺信賴和重用,尤其道長又受了王爺禮聘,要擔當大殿下的老師,小子自然是日日請教您的方便。”
白云老道一臉的苦惱,他在太師椅上盤起了雙腿,仰天嘆息到:“唉,這王爺可是給了我一個大麻煩啊。老道平日里哪里樂意拋頭露面的?今天王爺招老道進城,要老道出席夜間的晚宴,老道最是害怕熱鬧,最是害怕那一群官老爺簇擁在老道身邊,那一股俗氣熏人啊。好容易辭掉了王爺的好意,晚宴不用在場了,他老人家又死活要老道出任大殿下的老師一職,那僧道衍也在旁邊幫腔,老道實在無法,只好答應,才得以脫身啊。”
老道士整張臉都是苦瓜一般,他拼命的搖頭說到:“那僧道衍可不是個東西,自己成天躲在廟里舒服,逼老道出山幫他朱家的天下賣命,我老道哪里有這么多的命去賣?唉,虛耗時日,虛耗時日啊。想那大世子,他又有什么東西是需要老道去教授的?老道莫非要教他龍虎調和,金丹內蘊么?”
厲風的眼睛變得賊亮賊亮的,殷勤的把果盤遞給了老道,讓老道往嘴里塞了幾個桂花麻糖后,小心翼翼的恭維到:“虛耗時日也不算吧?道長金丹大道有成,自然已經是長生不老的人物了,那就是神仙啊,些許時間算得了什么?道長做我們殿下的老師,也不用道長教他什么道家的妙訣,不就是要道長教授我們殿下如何為人么?”
“再者,萬一,小子是說萬一,我們殿下接了燕王的王位,道長正好輔佐我們殿下安撫一方百姓,造化一方天地,這可是功德無量的事情。為了這無上功德,道長就算是浪費一點點時間,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白云老道狠狠的一手指在厲風鼻子上重重的刮了一下,他罵道:“胡說八道,老道要是真的成就了金丹大道,早就把那道衍一腳踢進井里了,哪里輪到他。誒,誒,嗯,吭…那所謂的金丹大道,那是要結成金丹啊,修道容易,金丹難成,能夠練成金丹,那就是真正的半仙中人了。只有傳說中的世外仙人,才有這樣的修為啊。老道努力近百年,不過才踏入先天之境,距離金丹,還不知道需要苦修多久。”
老道嘆息起來:“人的壽數有限,如非得到良師、靈藥,哪里可能在短短百年之間,得成金丹?老道自知死期不遠,就是想著要最后加一把勁,好好的和這天道好好的較量一下,看看老道是否有那個福分,修成金丹啊。輔佐大世子,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呢?沒有十年功夫,老道如何能夠脫身?十年苦功啊…”
厲風看著一臉無奈的老道,不由得心里一片冰冷:“是啊,這金丹,是這么好修的么?老道他辛苦百年,也不過是接近凝氣之期罷了,唉。這金丹法訣,難道就這么難找到么?難道太古的修煉法訣,真的只有去那些修道門派才有么?不信,老子絕對不信這個邪。”
厲風咬了一下牙,擠出了幾絲笑容說到:“道長謬誤了。上天天心最慈,如若道長能夠輔佐我們世子,澤被一方百姓,百姓心念感激之下,定然驚動上天,豈有好人不得好報之說?‘玩家生佛’,‘玩家生佛’啊…道長年年施衣施粥,一白云觀,能夠救助多少百姓?道長何不輔佐我們殿下,一國之力,富國強民,則天下沒有凍、餓之人,功德無量啊。”
老道嘴里喃喃的念叨著:“天心最慈,功德無量,天心最慈,天心最慈啊。”
厲風輕輕的運了一點真氣,在老道耳邊輕喝了一聲:“道長,醒來,苦苦求仙,仙道即人道,人道則已經在道長腳下了啊。”
‘轟’的一聲,白云老道手舞足蹈的跳了起來,大聲的叫嚷起來:“是的,是的,老道謬誤了。出世入世,管他俗氣滔天?我自一心清凈,功成拂衣去,世間不留名。只求我心清凈如明月,哪管他萬丈紅塵迷煞人。”白云老道認真的對著厲風稽首了下去:“厲主管,老道受教了。道家清凈,隨心無為,既然王爺要我入世,那我就入世又如何?老道苦修一生,臨到老來,老天卻是給了老道一個機會啊。”
厲風卻差點跳了起來,他也凝重的一躬身,嚴肅的說到:“不錯,天生萬物,自有其道理在內。諸多不可思議之事,盡在天理輪回之中。我厲風如今身在此,神在此,老天自然是要厲風做點什么,厲風敢不認真?”
老道樂得直笑,厲風的一番話,吹走了他心里十幾年來的煩惱,此刻就覺得心里一陣的清新靈動,恍惚間他感覺到自己的法力已經大大的進了一步。
厲風看到老道彷佛猴子一樣在房間那轉來轉去的,再看看案上的清香已經換了兩支了,頓時起身告辭到:“如此,小子告退了。今夜晚宴,如果道長不棄,不如同去又如何?哪怕都是俗人,俗人也是人。”
老道重重的點頭:“妙言,俗人,也是人,老道也是人,你也是人,我們都是人,人和人,為什么不能在一起?徒兒,收拾東西,把為師的道書都給包上,我們現在就去燕京城。”
看到興高采烈的白云老道,厲風心里一陣的空虛:“這個老道活得很簡單,他只要知道了自己追求的東西,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會堅定的追求下去。小爺我呢?我追求的東西,唉…老天爺,你就從天上掉下一塊大餡餅砸中小爺罷。”
風雪已經停了下來,一輪慘白的太陽出現在高空中,厲風他們一行人除了白云觀,朝燕京城的方向去了。
白云老道看得空氣清新,大地雪茫茫一片真干凈,而天空又有兩只猛禽往來飛舞撲騰,充滿生機和玄理,頓時興致上來,大聲的喝唱到:“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辱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天下,則可寄于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者,乃可以托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