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五月
咆哮如雷的王導演一回頭，就看到五四晚會的三個總導演之一的黃玉海走了過來，身后跟著五六個記者，立刻平靜了下來，說道：“黃主任，只是一點小事。”
國家最近幾年，三番五次的強調重視青年人的精神文明建設，所以央視的五四晚會檔次一年比一年高，今年招募了1500多名大學生，規模創下了歷年紀錄，人多事雜，于是按節目類型安排了幾個分管的負責人，王導演就是分管音樂類節目的導演，他之所以冷靜下來，大事化小，輕輕揭過，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把喬雅丹怎么樣——《明天會更好》這首歌，是申報截止日當天才送上來的，結果一來就頂掉了中央音樂學院排練多時的《強國夢》大合唱，成為今年五四晚會最后的壓軸戲。
不管是因為歌曲的質量確實高，還是因為幕后有推手，總而言之，這首60所高校學生合唱的節目，在上面是掛了號的，喬雅丹是策劃書上定好了的領唱，最多只能刁難刁難她，沒法去動她，黃主任是老好人，好說話，但是他后面跟著一群記者，如果鬧大了，對自己并無好處——你一個身經百戰的節目組導演，彩排的時候居然壓不住一個學生，顏面何存？能力何在？
黃玉海脾氣好，見他余怒未消，卻不愿細說的樣子，也不勉強，正準備講幾句場面話，他身后一個剪著西瓜頭的女記者問道：“王導演，是不是喬雅丹耍大牌，不聽你的？”
尼瑪，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導演咳嗽一聲，說道：“溝通上有些小問題，沒什么。”
黃玉海見狀，沉聲說道：“喬雅丹同學，不要因為有了一點名氣就驕傲自滿。王導演是導演，你要尊重他。”
喬雅丹用雙手從上到下，慢慢的抹了抹面頰，然后說道：“王導演。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剛才情緒失控了，不好意思。”
王導演冷著臉，揮了一下手，輕描淡寫的說道：“沒事。”
“黃主任，我真不是耍大牌，我只是心情很差。我爸和我媽聽說我要上央視的晚會，歡喜的不得了，特意到京師來看我。”喬雅丹慢慢的在舞臺中央的臺階上坐下。低著頭說道：“我媽從沒出過遠門，我爸是殘疾人，腿腳不方便，所以昨晚我去火車站接到他們之后，就和他們住在一起。今天早上回到學校安排的酒店，發現房間有人進去過，行李被人用刀子劃得亂七八糟。”
“怎么會這樣？”
“我問過同學，又去服務臺看了一下監控，原來昨晚半夜兩點多，王志宏帶著幾個陌生的男人進了我的房間。”
那個西瓜頭的女記者追問道：“王志宏是誰？”
“他說是王導演的侄子，昨天說請我和幾個同學一起吃飯。我因為要去火車站，就沒去。”喬雅丹看著王導演，說道：“王導演今天總是冷著臉，不停的說我唱的有問題，我一直提心吊膽的，剛才一時激動。情緒就失控了。”
王導演面如豬肝，勉強說道：“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種事，說你唱的有問題，只是就事論事。”
沒人理他，一個記者問道：“喬雅丹。你報警了沒有？”
“沒有，聽說王志宏很有能量，我怕報警了他會來找麻煩。”
“什么能量有法律大！”黃玉海背著手，皺眉說道：“這不是小事，你最好讓警方處理。小王，你這個侄子怎么搞的？”
“黃主任，他是我堂兄家的孩子，我跟他不熟，也不太清楚他平時在搞什么。”王導演叫屈，辯解道：“這事我真不知道。”
“喬雅丹，你還是報警好，昨晚要是留在酒店里，后果真是不敢想。”西瓜皮女記者搖頭嘆息，感慨道：“真是好人有好報，孝心救了你呀。”
喬雅丹呆坐在那，心頭后怕、憤怒和甜蜜并存，要不是方曉的驚喜之舉，她昨晚說不定就有不測之禍，一輩子都毀了…
這是緣分，還是天意？
他是我命中注定的人！
“網上說這里有很多人賣唱，怎么一個都沒見著？”
“可能晚上有，白天沒有。”
“再看看。”
方曉和許可兩人在人民廣場上亂逛，晃悠了好一會，才找到了一個街頭賣唱的，一個看起來像20多歲又像30多歲的家伙，抱著一把半新不舊的吉他，坐在一個花壇前自彈自唱，面前擺著吉他盒子，里面稀稀疏疏的丟著幾十塊錢，旁邊圍著七八個觀眾。
一般賣唱都會用電箱吉他，這樣聲音比較大，能吸引更多觀眾，而這個人用的卻是一把原聲吉他，彈的一般，唱的也一般，不過他似乎也不在乎，埋頭唱自己的歌，也不管有沒有人給錢。
許可聽了一會，就催促方曉：“等他唱完了這首歌，你去借他的吉他用一下。”
“不如咱們去買一個吧？”
“借的才好嘛。”
“那好吧。”
那人彈唱完了之后，沒有做任何停頓，直接開始彈下一首歌，前奏一響，方曉就和許可對視一笑，這是《晚風》——好妹妹樂隊的《晚風》。
f&q聲譽鵲起之后，那幾首《晚風》就漸漸被人遺忘了，一來方曉并沒有發這幾首歌的錄音室版本，二來當初在暮色酒吧拍的視頻都不清晰，很多人都沒興趣去看，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幾首《晚風》是方曉許可喬雅丹三人結緣的催化劑，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的，因此一聽到這首歌，倍感親切。
那人應該是從視頻里扒下來的譜子，有些旋律似是而非，并不準確，不過看他彈唱的樣子，顯然很享受，也很喜歡這首歌。
等他唱完了，方曉拿出一張百元的鈔票，放進吉他盒，然后說道：“朋友。能借吉他用一下嗎？我女朋友非要我唱歌給她聽。”
那人微微一愣，點了點頭，把吉他遞了過來，說道：“正好我也想抽根煙。你來吧。”
方曉在他旁邊的花壇邊緣坐下，隨手撥了幾個和弦，試了試手感和音準。
“哥們，看樣子水平不錯啊。”那人掏出煙盒，示意道：“要不要來根？”
“不會抽，謝謝。”方曉謝絕了，問許可：“唱什么歌？”
許可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指著那人手上的香煙，說道：“唱一首批判香煙的歌。”
“你這要求也太怪了一點吧？”
“我高興。”
今天就陪你玩到底…
方曉聳了聳肩。去和那人閑聊，問道：“大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開公交車的。”那人掏出打火機，點燃香煙，吸了一口，說道：“今天休息。沒事干，就跑出來玩玩。”
“挺有文藝范的啊，不陪老婆？”
“沒車沒房，在松江哪有人看的上？孤家寡人一個。”
方曉哦了一聲，開始撥吉他，撥了幾下之后，開始猛烈的掃弦。然后開口唱歌。
我們是最最勇敢的煙民相信快樂比生命更重要肺變黑只要心不變黑什么也沒有什么大不了我們是最最虔誠的煙民至少一天做二十次祈禱抽一支煙當作燒了一柱香說聲好人就會有好報 方曉天天排練，各種打磨，無論吉他，嗓子還是唱功都比那人高很多，兩人的區別，就像法拉利和桑塔納之間的區別一樣大。人民廣場熙來攘往，人流密集，他只唱了一會，圍觀的人就多了不少。
等他唱完之后，一個也抽著煙的中年人掏了十塊錢。丟在吉他盒里，說道：“肺黑心不黑，好人有好報，歌不錯。”
方曉抱著吉他，雙手合十，低頭感謝，又有幾個人丟下了一些硬幣。
“讓你批判香煙，你倒好，贊美香煙！”許可站在他身邊，笑著嬌嗔道：“罰你重新唱一首歌。”
那人側頭，上下打量著方曉和許可，面露疑惑之色——方曉帶著棒球帽，許可則戴了個粉色的太陽鏡，都看不清真面目。
“這次唱什么？”
“隨便啦。”許可用食指推了一下太陽鏡，看了看吉他盒子，說道：“這次你要唱100塊錢出來。”
“這個太難了吧？”方曉苦笑，說道：“我們是賣藝，又不是強盜。”
“那就看你的本事咯。”
方曉略一沉吟，抱著吉他站起來，撿起放在盒子里的背帶，問道：“大哥，能用一下嗎？”
那人似乎認出來了方曉，丟掉煙頭，上前幫他裝背帶，小聲問道：“你是方曉？”
“是。大哥貴姓？”
“免貴姓張，張誠。”那人掛好背帶，用力攬了一下方曉的肩膀，說道：“你是我的偶像，今天能見到你，很榮幸！”
他個頭不高，但力氣很大，方曉感受到那份誠摯，心頭溫暖，連忙說道：“謝謝。”
張誠又用了用力，然后松開他，退到花壇邊，把墊在水泥臺子上的報紙翻過來放好，請許可坐，許可謝絕了。
方曉雙手舉過頭頂，拍了幾下掌，然后大聲說道：“叔叔阿姨，帥哥美女，走過路過的，都來瞧一瞧，看一看吶，剛出爐的癡男怨女大拍賣啦！”
他用了聲樂的技巧，中氣十足，聲音傳了老遠，言辭又搞笑，立刻又引來不少看熱鬧的人，許可一邊笑，一邊以手掩面…
方曉又吼了幾遍，等人群圍的差不多了，才開始講話：“各位觀眾，這位身上穿著名牌，手里提著名牌的白富美，就是我女朋友，她說我今天要是再賺不到錢，就要跟我拜拜了，沒辦法，小生只好在這里賣藝賺點小錢，江湖救急，有人的捧個人場，有錢的捧個錢場，一塊錢不嫌少，一百塊不嫌多，各位要是覺得我的表演還過得去，請多多打賞，非常感謝！”
他自己穿的也不是普通貨。許可屢次繃臉，屢次失敗，嘴角含笑，絲毫沒有要分手的樣子。明顯是小青年打情罵俏的節奏，圍觀黨有的起哄，有的調笑，人越聚越多。
許可繃不住了，嬌叱道：“別廢話，快點唱！”
大大的天空掛著九個太陽我的心卻只念著一個姑娘想要在路邊攤子買口香糖卻發現錢包里面有點緊張我沒有錢，我不要臉我只要她的愛情給我一點點我沒有錢，我不要臉我只要她的溫柔給我一點點 方曉背著吉他，一邊來回走動，一邊彈唱。他臨場感非常好，吉他又玩的隨心所欲，仿佛身體的一部分，肢體隨著節奏大幅度的擺動，表情隨著歌詞夸張的變幻。極具蠱惑性和欣賞性，那句“我沒有錢，我不要臉…”來回唱兩三次，就帶動了周圍觀眾跟著合唱，唱到中段，他雙手短暫的離開吉他，高舉起來煽動氣氛。讓合唱越發大聲，引來了更多的觀眾。
當最后一句唱完之后，他即興來了一段solo，十指輪轉，樂聲激烈，如槍林彈雨。似暴風驟雨，讓圍觀人群看目眩神搖。
“這吉他水平，好像比方曉還強。”
“不對，他是f&q的方曉，那個女的是樂團的團長許可！”
“方曉！”
“方曉！”
方曉急忙解開吉他。塞給張誠，大喊一聲“城管來了！”，然后拉著許可繞過花壇，落荒而逃，等甩開幾個追過來的粉絲之后，他抬起頭，看了看夕陽映照下的天空，心有所感——普通人的生活就和大學校園一樣，已經漸去漸遠了。
有得必有失啊…
確實有得必有失！
整個五月份，f&q都處在有得有失的狀態，一會好消息，一會壞消息。
壞消息：不斷有各路神仙來騷擾喬雅丹，各種報告會，演講會的邀請紛至沓來…
壞消息：拒絕不了的應酬越來越多…
壞消息：國歌的爭議越演越烈，磚家叫獸此起彼伏…
壞消息：時間緊，任務急，加上機械結構復雜，舞臺設計費大大超出了預算…
壞消息：整合鄰聽音樂和蜻蜓音樂的難度比預計的要高很多，花費也高的多…
壞消息：沒有任何盈利，用戶越多，虧損越大，不斷飛漲的消耗讓方曉頭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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