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群四散穿掠,那人白衣翻飛,黑發如海藻飄舞,來勢極快。
許宣此時已憋悶得幾yu爆炸開來了,心中猛地“咯噔”一跳,白姐姐!難道是白姐姐來救我了?旋即想起白素貞早已葬身長江,又豈會現身于這數萬里外的北海?滿腔驚喜登時又化為悲沮。暗想,難道我已經死了?所以白姐姐的鬼魂才來此處接我?
卻見水光瀲滟,忽明忽暗地映照著來人瑩白的臉顏,不是白素貞,只是個相貌端正的女子,微覺失望。但那雙明眸灼灼閃亮,似乎曾在哪里見過。
mimi糊糊中瞥見她發鬢上的鑲玉金釵,更覺眼熟,忽然想起方才在船艙里飲酒高歌的情景…是了,她是完顏烏祿帶來的婢女!為自己斟酒時,差點兒打翻了杯盞,忙不迭地紅著臉向自己道歉。然而小小一個金國侍婢,為何竟能在如此遄急的漩渦中穿梭自若,快如游魚?
不等他多想,那白衣女子已游到他身側,握住他的手,翩然飛轉,俯頭朝他c魂上wen來。
c魂齒相接,如電流ji撞。許宣腦中“嗡”地一震,只覺清新的空氣源源不絕地涌入喉中,呼吸登時大暢。又驚又奇又喜,更多的卻是詫異,只有修為極高之人,才能在水底施展這“魚息換氣”,金國奴婢中又怎會有這等人物?
那女子似是察覺到許宣心中異動,抬起頭,嫣然一笑,拉著他轉身朝海面浮去。
許宣心里頓時不由自主地突突狂跳起來。若單論美貌,白素貞、小青、李少微、楚青紅、王允真、完顏蘇里歌…無不遠在此女之上,但她這一笑,艷光四射,眼bo里更仿佛有種奪魂攝魄的魔力,竟讓人意動神搖,難以自持。
當是時,水bo里傳來一聲恐怖而沉悶的狂吼,震得他徹底清醒。青龍!這孽畜連遭重創,又被雷霆劈中,原已氣息奄奄地沉入海里,此時不知何以,竟似重新活轉過來了,咆哮著翻騰追至。許宣大凜,待要回身掙脫,與青龍一搏生死,卻被那白衣女子鐵箍般緊緊扣住手腕,軟綿綿地使不出半點力氣。
心底猛地一沉,冷汗遍體。這才發覺她體內真氣至yin至寒,綿柔充沛,赫然竟是yin極真炁!當世能修成yin極真炁者,不過李少微等寥寥數人,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念頭未已,下方碧光晃眼,ji流掀涌,一道狂暴無比的沖擊bo已雷霆萬鈞撞向到他們后心。白衣女子頭也不回,拉著他在水中翩然飛卷,反手一掌拍在龍尾上。“嘭!”青龍吃痛狂吼,竟被她硬生生掀出十幾丈外。她則借著反撞之力沖天飛旋,拉著許宣高高躍出了海面。
狂風呼嘯,許宣胸膺盡滌,渾身卻無一處不在灼灼燒痛。此時四周鯨bo起伏,已看不見船艦了,只有那只巨大如山岳的“玄武”仍懸浮在數百丈外的海里,蛇頸搖曳,怒吼如雷,似是正與什么人ji斗。
白衣女子拉著許宣踏浪疾掠,朝那“玄武”的龜殼飛去。前方大浪扶搖,青龍又咆哮著沖天躍起,朝他們接連猛攻。但無論是舞爪、甩尾,還是徑直頂角猛撞,全被那白衣女子輕而易舉地化解開來。兩人一龍在驚濤駭浪里飛旋穿梭,越斗越快,炫光刺目,轟鳴疊震,許宣的心也仿佛跟著跌宕收縮,越來越加震駭。
青龍被雷霆劈中后,竟似回光返照,兇焰大熾,此時即便他再與王重陽聯手,亦難敵其威。反觀這白衣女子,真氣如浩淼汪洋,深不可測;每一掌劈出,看似簡單隨意,卻蘊藏著無窮變化,奇詭萬端…縱然換作楚青紅、林靈素,只怕也不過如此了!青龍被她掌風接連劈中,鱗片迸飛,怒不可遏,突然盤旋狂舞,颶風似的朝兩人撞來。
“轟!”“轟!”四周驚濤炸涌,烈焰沖天。這一擊畢集了青龍所有余力,勢不可擋。
許宣眼前一花,喉中腥甜狂涌,整個胸廓仿佛都被那無形的氣浪壓碎了。白衣女子卻不退反進,拉著他破空飛旋,長袖舞處,亮起一道刺目無比的詭異弧光,太極魚線般劈入青龍氣旋。
“嗤!”青龍猛地一頓,駭怒恐懼地瞪著兩人,突然發出凄厲無比的狂吼,張牙舞爪,逆鱗處鮮血ji射,重重地砸入海中,滾滾bo濤登時盡皆染成了耀眼的紫紅。
“先天神功!你…”許宣心頭劇震,猛地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瞪著那白衣女子,失聲道,“李師師!你是李師師!”
剎那之間,所有的疑竇全都冰消雪融。除了大宋第一妖女李師師,普天之下,又有誰能僅憑著一雙眼bo,魅huo眾生、傾國傾城?又有誰能修成如此深不可測的yin極真炁,施展“白虎皮圖”中才有的“先天神功”?又有誰能憑借一己之力,只手屠青龍?
白衣女子嫣然一笑,搖頭道:“假作真來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小官人,世間之人,世間之事,真真假假,有有無無,盡是虛妄,你又何必著相?”聲音低柔悅耳,那張極為普通的臉容鍍著夕暉,卻讓人為之神奪,不敢逼視。
許宣數月來遭遇的種種磨難,看似由林靈素而起,實則全是李師師之因。在遇見這妖女之前,他曾假想過許多怒斥其罪的言辭,也曾假想過各種拼死相搏的手段,但此刻,咫尺相望,鼻息互聞,胸喉卻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腦中隆隆作響,悲怒、恐懼、傾慕、哀憐、憤恨、羨妒…交相翻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師師凝視著海中翻騰悲吼的青龍,晶光閃動,柔聲道:“就好比這孽畜,你能說清它究竟是女媧鎮伏的太古青龍,還是人面獸心的王文卿?抑或是數千年來被它吞噬過的每一個魂靈?”
右手拔下發鬢上的那支鑲玉金釵,屈指念訣。青龍發出凄厲的狂嘯,身上碧光浮動,青煙綠霧般地涌入釵中;那具龐大的軀體則痛苦地扭曲收縮,急速褪盡鱗甲,變回人形。
李師師將金釵插還鬢中,秋bo流轉,似笑非笑地道:“又好比閣下,你能說清自己究竟是九死一生的‘仁濟堂’少東家,還是起死回魂的金國太子?抑或是我李師師的兒子、伏羲轉世?”
許宣一震,面紅耳赤,敢情這妖女早已知曉一切了!又驚又怒又羞又恨,索性哈哈笑道:“那么你呢?究竟是金枝玉葉的南唐后人,還是低賤的金國奴婢?抑或是人盡可夫的汴京第一名記?”李師師毫不著惱,微微一笑:“這就是啦。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又有孰人知曉?”長袖揮卷,將氣息奄奄的王文卿收入其中,攥著他的手腕,繼續朝“玄武”掠去。
方一轉身,卻聽轟鳴狂震,北邊海面仿佛整個傾倒過來了,百余丈高的狂濤連綿數十里,巨浪層疊,白沫噴涌,突然朝他們鋪天蓋地地拍了下來。
許宣呼吸一窒,想不到海嘯來得如此之快!李師師卻似早有所備,拉著他翻身飛旋,貼著大浪,高高地破空沖起,然后又劃過一道弧圈,卷入下一排巨浪,騰空拋起…如此借勢隨形,陀螺似的急速環舞,竟瞬間有驚無險地沖出了幾百丈遠。
“玄武”正昂身屹立在海嘯狂濤中,搖曳怒吼,不停地朝空中閃爍的人影甩頭攻擊,瞥見李師師沖至,立即又轉過身,山崩似的轟然塌倒,朝他們迎面撞來。
許宣大凜,這兇獸力量之狂猛,更勝青龍。一旦被它撞中,勢必粉身碎骨;勉強逃避,又難躲過這排山倒海的恐怖海嘯。倘若自己經脈俱全,或許還能天人交感,利用“澤天夬”、“山澤損”等yin陽指訣逃過一劫,但眼下性命艸于李師師之手,只能祈求這妖女有通天手段了!
李師師螺旋急舞,拉著他從浪尖上高高拋起,突然凌空踏步,鬼魅般地左折右轉,從玄武的龜殼邊沿翻了過去,然后踩著它的蛇頸沖天疾奔,雙袖鼓舞,御風翩然高飛。
九宮步!
當曰蓬萊山上,許宣也曾見過蛇圣女使過這詭異無比的步法,但論姿態之曼妙優美、速度之詭譎飛快,遠無法與眼前這妖女相比。然而他們雖然躲過了“玄武”,卻仍無法躲開那層巒疊嶂般的滔天巨浪。“嘭嘭”連聲,重重噴涌的雪沫如獅群狂吼,瞬間便將他們凌空拍飛出丈遠,而后又轟鳴著吞噬其中。
在這恐怖的天地偉力面前,個人之力顯得如此微渺。許宣口鼻、雙耳瞬間被灌入許多冰冷的海水,劇痛如絞,險些便從李師師手里拋甩而出。那妖女抓住他的手腕,正yu借勢飛旋,右后方忽然沖出一股霸烈無比的氣浪,朝她狂飆似的撞來。
李師師應變極快,立即翻身一掌拍去,“轟!”光浪炸舞,霓麗萬端,將來人照得歷歷分明。許宣猛吃一驚,金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