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江龍緩緩睜開眼睛,對著桑蛛輕輕搖了搖頭。
淮王是當今皇上的親兒子,身份尊貴,他要是突然被暗殺,那皇上肯定會大為震怒,就算挖地三尺,也一定要把兇手給找出來。
桑蛛說的自信,也有些手段,但江龍與她才剛剛相處幾天而已,對她沒有絕對的信心。
擔心萬一桑蛛行事間不小心留下點線索,那整個景府都要給淮王陪葬。
再則,今天他才和淮王鬧出矛盾,接著淮王就被暗殺,到時皇上肯定也會懷疑到自己身上。
皇上真要是鐵了心的在自己身上追查,府上所有人便都被審問,桑蛛要動手那么淮王遇害的那段時間她肯定是不在府中,到時單是行蹤不定就會足夠令人懷疑。
桑蛛聞言攥緊小拳頭,無聲的低垂下了腦袋,神色間一片沮喪。
就在這時,江龍突然開口道:“侯江老哥。”
侯江一直跟在馬車外邊,立即就是開口應聲道:“賢弟有什么事,盡管吩咐。”
因為岡蒂巴克,荼都,以及秦羽等人護在馬車周圍,所以江龍不怕被別人聽了去。
“小弟希望侯江老哥去淮王府附近打探一下先前那個被淮王殺死的丫環家中有無親人。”
侯江不大的眼睛微微一亮,“賢弟的意思老哥已經明白了,給老哥幾天時間,一定打探清楚。”
他雖然不及樊仁那般義搏云天豪氣無雙,但同樣在江湖中闖蕩出了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之名,對于動輒殺人的淮王一樣憤恨。
“據說淮王生性殘暴,每天都要打殺幾個府中下人,想來恨他入骨的人應該有很多,侯江老哥也可以四下打聽一下。而且即便他是王爺,天潢貴胄,但有些唯一親人死在了他手中的仆人,想來只要是有機會,也敢豁出性命將之刺殺的。”
“嗯。”
“侯江老哥千萬小心行蹤慢慢的打問,咱們不著急,千萬別露出異常被王府中人給盯上了。”
“這你放心,老哥我縱橫江湖幾十年,就是依仗著謹小慎微,才活到了現在。”
說罷,侯江就是抖了抖馬韁,騎著柴世榮送給他的那匹高頭大馬,冒著淋瀝的毛毛細雨,徑直奔向京城的方向。
桑珠,岡蒂巴克,荼都,以及坐在馬車中的玉釵與寶瓶都不是笨蛋。
半晌后,陸續都是想明白了江龍的打算。
桑蛛沒有再開口請求自己動手,閃身退出馬車。
車隊緩緩行進,天空中小雨漸漸變大,打濕了地面,在車隊的后方,顯現出幾道深深的車輪痕跡,半個時辰之后車隊再次來到了農莊。
胡管事讓人在農莊口蹲守著,得到消息,立即帶著一眾人來莊前列隊迎接。
江龍卻是連馬車都沒下,徑直讓車隊前進。
車隊停在臨時要住的小院門口,江龍才是跳下車露了面,胡管事想要上前伺服,但卻被荼都等人攔在了三丈之外,等林雅扶著杜娟的手臂一步步從后邊走過來,江龍與其并肩穿過院落,一路上有丫環打傘,遮住細雨,走進了主院正廳。
婆子丫環們把馬車上的物品往小院中搬,一個頭發花白的婆子瞄了一眼和江龍同行的林雅的背影。
農莊中的這處房子是專門給景府主人建蓋的別院。
供主人來此后歇腳。
面積頗大,一共有一個主院再套著三個小庭院。
因為平日里有人打掃仔細的照看著,所以即便是長時間沒人住,也仍然是庭院嶄新,空氣中沒有絲毫的腐朽霉味。
而且先前來到的一批丫環,已經在各處房間中點燃了熏香。
景家主人出門是要講究擺場的,如果院落太小,隨來的仆從便沒有地方休息了。
不過就算這樣,因為此次跟來的護衛人數太多了,也仍是顯得有些個擁擠。
胡管事一直湊不到江龍的身前,有些心急,也不知道送去的雞與羊小少爺吃的可開心?
只能在院落中指揮農莊上的人幫著婆子丫環搬運物品。
卻是不知后院的院門早就被打開,楊海波與李亮,帶著楊菊花母女和田大壯全家走了進來。
江龍與林雅正坐在正廳品茶,就聽寶瓶說楊海波與李亮求見。
“讓他們進來吧。”江龍放下手中茶杯。
林雅臉上露出一絲遲疑,“相公。”今天江龍待林雅很是貼心溫柔,所以林雅雖然心頭羞澀,但仍然是親昵的稱呼江龍為相公。
“你坐在一旁聽著吧。”
江龍一瞬間就是明白了林雅為何會欲言有止的意思,擺了擺手。
“嗯。”林雅低下螓首,嘴角含笑。
站在林雅身后的杜娟恨恨的瞪了林雅一眼,雙眼中,閃爍著嫉妒的火苗。
如果說今天以前杜娟對于江龍只是有些好感想要親近的話,那么經過杏林一行她已經是對江龍格外的仰慕與崇拜了。
一顆芳心,似都是想要系在江龍的身上。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多美的詩句啊,杜娟心折迷醉。
唯一惱人的是獨立于花雨中的身影不是她。
自己若是能與江龍成就一對雙飛燕那該有多好。
在杜娟走思之際,楊海波與李亮一前一后跨過門檻,單膝跪地,“見過小少爺。”
“起來吧。”江龍伸手虛扶,“讓你們查的事情可有進展?”
“回小少爺,因為有田大壯幫忙,所以小的們已經調查清楚了胡莊頭大部分欺壓佃農,貪贓農莊收益,做假賬虛報良田次田與沙田數目的證據。”楊海波有些激動的說道。
一想起先前楊菊花母女被欺凌的畫面,他就恨胡管事恨的牙癢癢。
還有胡管事那個胖兒子,雖然還小,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田大壯?”江龍臉現疑惑。
李亮立即接口道:“田大壯是農莊里的佃農,不但會種田,而且很是會養羊養牛,胡家在這個農莊里是少有的敢和胡管事明面頂牛,并且還能把日子過的較為富庶的人家。”
江龍眼睛微微一亮,對此人有了一絲興趣。
景老夫人讓他接手農莊,他自然不會僅僅是查查賬在田間走走,再抓抓貪污府中錢糧的蛀蟲,讓農莊的收益不比以前差便心中滿足,想要體現出自己的能力,從而得到景老夫人的認可,再一步步把景府的大權掌控在手中,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農莊的收益大增!
而想要在農莊中大展拳腳,沒有熟識農田,擅長養殖,而且腦筋聰明的佃農協助,自然是不行的。
用手摸著下巴,江龍想了想,開口道:“讓田大壯進來。”
寶瓶走到正廳門口傳話。
不一會,一個身材高大壯實的中年男子就是神色緊張的走進正廳,后腳剛剛跨過門檻,就是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腦門觸地,磕頭道:“小的田大壯,給小少爺請安。”
田大壯此次幫著楊海波與李亮調查胡管事,已經是沒有了退路。
他不像妻子那般不曉得輕重,妻子外表潑辣其實心很軟,說起來像個孩子般總是為小事爭鬧,而且妻子也不知道與胡管事爭斗分出個勝負后,結果會很嚴重。
如果贏了,胡管事一家自然倒霉。
但要是輸了…他不敢想像有什么后果。
所以他此刻沒辦法不緊張!
江龍眼睛移向田大壯,見田大壯臉龐黝黑,四肢粗壯,和農莊里大多數佃農不一樣,身上居然穿的是棉布衣衫。
之前第一次到農莊莊口的時候他看到大多數佃農都是穿著粗麻衣衫的。
就連胡管事為了裝窮,也是身穿打著補丁由粗麻布縫制的衣服。
一般情況下,有點本事的人大多會有點脾氣,江龍想用此人,本來還想要先敲打敲打田大壯的,但見田大壯此時緊張的臉對地面,不敢抬頭,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便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來此人膽量不大,是個老實本份的。
江龍心中更加的滿意,便是抬手虛扶了一把,“起來回話。”
“是,謝小少爺。”田大壯緩緩站起身來。
隨著田大壯站起來,廳內眾人才發現他先前因為磕頭太過用力,結果弄的額頭處已經是多了一片青紫。
“聽李亮說你不但莊稼種的極好,而且還會養牛養羊?”江龍饒有興趣的詢問。
“是的。”田大壯老實的回道:“小的本來是不會的,但有次家里沒有吃食了進鎮去買些米糧,結果看到街邊有個餓的奄奄一息的白發老頭,心中有些不忍,便給他買了幾個黑面饅頭。
老頭吃飽后有了些精神便說要報答小的。
小的本來不求回報,但那老頭卻死活跟著小的回到家中。”
“小的剛開始還以為那個白發老頭想要賴在小的家中混吃混喝,小人的妻子也是這般想的,卻不料他真有本事,認真教會小的養牛與養羊的方法后,似乎心中有事,一直不開心,沒過幾個月就病死了。
最后還是小的給他送的終。”
直性子,很坦誠,有情有義。
還頗為善良。
江龍聽完后給田大壯下了定義,“看你身上穿著棉布衣衫,想來家中條件應是不錯吧?”
“多虧了那個長輩教小的養羊養牛。”田大壯聲音中帶著感激。
“那也是因為你有善舉,救了那老者一命。”
又坐著和田大壯閑聊了幾句,江龍才開始談及正事。
因為知道事情的輕重,所以田大壯沒有隱瞞,把所有知道的不利于胡管事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這個時候可以說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別想著留有余地。
江龍一邊聽著一邊喝茶,心中有計較,但面不改色。
但是廳中其他人卻是已經個個氣的臉龐漲紅。
“小少爺!”
寶瓶最是沉不住氣,恨恨的跺腳道:“您怎么還能坐的住?依奴婢說應該立即把胡管事叫過來。”
“叫過來以后呢?”江龍放下茶杯淡淡的開口反問。
“自然是狠狠的打他一頓了!”寶瓶叫嚷。
田大壯聞言就是心中一突,只是將胡管事打一頓這么簡單么?
胡管事可是有靠山的,打蛇不死,最后反被咬的就是他了。
一滴滴細汗,就是在田大壯的腦門上滲了出來。
江龍見田大壯頻頻用衣袖擦汗,心中暗忖,這個田大壯到是個心思通透的。
曉得其中厲害!
以胡管事的狠辣心黑,若是真有翻身的機會,肯定要狠狠的報復,不把田大壯一家搞的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怕是不會甘休的。
“雅兒,你怎么看?”
江龍突然看向了林雅問道。
林雅一怔,顯然沒有想到江龍會問她,想了想才輕聲道:“胡管事敢在農莊胡作非為,應該是府上有人庇護,以妾身看來應該先查問個清楚,然后再考慮如何處置胡管事。”
以前的景江龍不管事,府中有些權力且能罩著胡管事的人,自然是景老夫人的心腹。
江龍立即明白了林雅的意思。
不要在還沒有查清楚前就動手,不然怕是要得罪景老夫人的得力助手。
這是一番好心。
林雅以前在林府生活時,沒少被府中下人欺負,曉得有些得勢的仆人比不被當家人重視的主人的地位還要高上幾分。
田大壯的腦瓜很聰敏,可惜當年小的時候家中窮困沒有進學,不然說不準還能混個官袍加身。
也是品出林雅這個少夫人話中的意思來,黝黑的臉龐就是有些發白。
連府中的少夫人都頗有幾分顧忌么?
但江龍卻是在此刻豁然起身。
臉上神色一片冰冷,厲聲下令,“來人,把胡管事一家,李五,趙三手以及閔婆子全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