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7 私心

　　現在正是物資緊張的時候，很多人就算想多花點時間在安置上，一聽見“吃吃喝喝”這四個樸實無華的字眼，還是忍不住匯集起來，向州衙走去。

　　姜風等人對視一眼，有些意外。

　　“這種時候搞夜宴？”平亂山撓撓頭，有點不明所以，“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了？”

　　寧長空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突然展眉笑了起來：“不知道是誰提議的，這個想法真是非常好！”

　　這正是姜風的想法，他拍拍平亂山的肩膀，笑道：“我們也趕緊過去吧！”

　　一路上，寧長空把他的猜測跟平亂山等人講了一遍，正跟伍家兄弟說的不謀而合。平亂山恍然大悟，笑道：“不錯，今晚正好放松一下！”

　　洪程打了他一下：“今晚正好放松？昨天晚上喝的那些酒呢？快給我吐出來！”

　　平亂山嚷了起來：“喂喂喂，昨天的晚飯可是我準備的！吃了我做的飯，還敢這種態度？我跟你說，快把吃我的東西給吐出來！”

　　他突然想起件事，轉向寧長空道：“對了，老寧，你不是說要弄烏山來給我們嘗嘗的嗎？你沒忘記吧？”

　　寧長空無辜地看他：“我什么時候說的？”

　　平亂山憤怒地嚷道：“你不要耍賴！”

　　寧長空大笑，點頭道：“好，我去弄！”他看看時間，估量了一下，“現在抓緊的話，說不定還能趕上晚宴呢。”

　　說著，他跟眾人打了聲招呼，轉身就匆忙走了。

　　他雷厲風行，說走就走。把平亂山給驚呆了。他摸著腦袋說：“我只是隨便說說…”

　　姜風笑道：“哦？那你其實是不想喝的嘍？”

　　平亂山馬上臉色一變，喜笑顏開道：“有喝的，那當然最好！”

　　他遠遠地對著寧長空的背影叫道，“謝謝你老寧，加油！沒酒不要回來見我啊！”

　　“哈哈哈哈！”幾個人同時大笑起來。

　　沒一會兒，大家就已經到了州衙前面。

　　這里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熱鬧。門外門外聚滿了人，泰倉城大半的人都來了。

　　姜風等人放慢腳步看著那邊，平亂山突然有點傷感地說：“人還是少了很多啊…”

　　一開始，魔氣封鎖全城，普通平民根本來不及逃出去，死了不少人。后來撤離時，防御守衛的人手不夠，又傷亡了一大批。

　　長達十八天的戰斗，首當其沖的就是泰倉城的武修。傷亡比平民更加慘重。

　　現在來到這里的人，不到以前泰倉城的三分之一。不然，全城的人都聚到一起，再大的州衙也得被擠塌了。

　　姜風等人同時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振作起來，快步走了進去。

　　夜宴的正式位置在校場——也只有那里，才能容納得下這么多人。不過他們沒有馬上往那邊去，而是打聽了一下。找到了華蘇。

　　他們是華蘇的弟子，這件事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他們一路都沒怎么被阻攔。

　　一進門，平亂山就叫了起來：“華老師，有什么要我們幫忙的嗎？”

　　華蘇正在跟幾個人說話，被他的聲音打斷，立刻不滿地看過來。平亂山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躲到姜風背后。伸了個頭叫道：“華老師對不起…”

　　華蘇沉著臉道：“這么毛毛燥燥，能成什么大事？”

　　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怒氣，平亂山的笑容消失了，老老實實地站出來聽訓。

　　姜風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幾個人，突然問道：“華老師。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幫忙嗎？”

　　這幾個人姜風全部都見過，正是泰倉城寶器師協會的成員，之前幫甘復行打了不少下手，跟姜風也全部都打過交道。

　　華蘇沒有說話，姜風跟這幾個人見了禮，仍然盯著他不放。

　　華蘇沉默片刻，長長地舒了口氣，向那幾人示意一下，把姜風拉到一邊。

　　他輕聲問道：“我問你一件事情，你老實跟我說。”

　　姜風點頭。

　　華蘇問道：“禁魔大陣發動的時候，你是不是臨時調整了甘大師設計的方案？”

　　姜風略一遲疑，再次點頭。

　　華蘇臉上掠過一抹異樣，肯定地說：“你新增加了一步，調整了所有御魔老兵的明力循環，讓他們恢復了正常。”

　　姜風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瞞過華蘇，他點頭問道：“成功了嗎？”

　　當時天機魔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間能力全開，匯總了無數數據，不斷推進優化進程。姜風當時只是稍微一動念，它就直接把他的念頭當成了給自己的一個命令，設置添加了進去。

　　當時幸虧是正午明力最強的時候，又有華蘇和禁魔大陣在旁邊相助，給天機魔方提供了足夠的能量。即使如此，自姜風醒來之后，天機魔方到現在為止還沉睡在天心種深處，上面所有的方塊一動也不動，好像完全失效了一樣。

　　姜風甚至還有點擔心，它是不是從此就要停止運行了。

　　華蘇感慨地笑道：“成功了…當然成功了。此次到泰倉城來的一百九十二名老兵，甚至再加上當時正在芥子閣的溫良機，全部正常修復了明力循環。也就是說，他們的明力不僅不會再流失，還能像之前的我一樣，重新開始修煉。”

　　姜風真心實意地說：“太好了！”

　　華蘇苦笑著看他：“太好了？對他們來說也許是這樣，但對你來說絕不是。你能想像嗎？這件事情萬一泄露出去，被別人知道，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形？”

　　“畢竟，你只是一個還沒有成年，只有黎明境界的少年！”

　　姜風沉默片刻道：“這次的確非常巧合，有很多特殊條件…”

　　正午時分、意明武皇華蘇、禁魔大陣，還有撐起大陣的一百零二個武修…所有條件，缺一不可。就算這樣。再來一次的話，姜風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再次進入那種狀態。

　　華蘇道：“其他人會管你這些？”

　　姜風突然一笑：“但是，華老師，你會幫我的是吧？”

　　華蘇嗤笑一聲：“廢話，不是為了你，我怎么會把自己忙得跟狗一樣？之前范根生問我需不需要他留下來幫忙。我拒絕了。他說不定還以為我要趁機獨攬泰倉城大權呢！”

　　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冷酷，“現在這個時候，我只有拿到了全部的權力，才能設法幫你把事情壓下去！今后你自己也要小心，你的實力至今無法跟你的秘密相匹配，萬一被人知道，那就是滅頂之災！”

　　姜風真心實意地道：“謝謝你，華老師！”

　　華蘇突然放松了下來，玩笑道：“你不會覺得我把你的功勞全部搶走了吧？”

　　姜風揚了揚眉：“華老師。你開什么玩笑？”

　　華蘇笑著嘆了口氣。

　　甘復行死的時候，那個魔族大將同時殺光了周圍全部的城防士兵。這樣一來，姜風在主持禁魔陣法的時候，周圍除了他和白郭，再沒什么人了。所以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非常少。

　　魔穴剛一被封禁，華蘇把姜風送回小院，完全沒有停留地回來，立刻就把這少數幾個人完全控制住了。

　　之后。他利用輿論，填補漏洞。讓大部分人都相信，主持陣法的其實還是甘復行。魔族出現時，甘復行身受重傷，但還有一口氣。他利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利用華蘇這個意明武皇的明力支撐，強行主持了陣法。魔穴封禁的那一刻。他也含笑而逝了。

　　或許是出于身為老師的私心，華蘇不愿把姜風的功勞完全抹煞。他同時放出消息，在大陣運行的后半段，甘復行已經支持不住了。他把陣法的樞紐交給了姜風，由姜風主導。他在旁邊協助，成功封禁了魔穴。

　　一天時間，華蘇講述的經歷傳遍全城，甘復行的聲望達到了最高。

　　芥子閣開放了右院，讓一些人可以給甘復行上柱香。現在，芥子閣的門檻幾乎都要被踏平了。

　　同時，姜風作為“后起之秀”“天才寶器師”的名聲也傳遍了全城。不免有些人覺得這是華蘇在給自己徒弟臉上貼金，但這正是華蘇想要達到的目的。

　　當然，不少人看見甘復行遺體上的傷口以后，也相信，這種重傷不可能堅持太長時間，所以還是相信了華蘇的話。

　　華蘇講了一些，姜風猜到了一些，他感激地向華蘇深深行了一禮，道：“華老師，讓您費心了。”

　　華蘇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來。他搖頭道：“你說什么呢？你救了我這么多戰友，這點事又算得了什么！”

　　他深吸口氣，鄭重地道，“而且不是為了這座城市，你又何必做到這個程度？”

　　姜風盯著他的臉，突然問道：“既然一切都很順利，華老師，你現在又在為什么擔憂呢？”

　　他看了另一邊的寶器師一眼，問道，“是相關寶器的事情？跟泰倉城的后續有關？事情比較緊急…是傷員救治？”

　　他連續猜測，竟然準準地猜到了華蘇正在擔憂的事情。

　　華蘇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姜風笑了起來：“華老師是怕再把我推到風口浪尖上，所以不想讓我來？”

　　再次說中。

　　姜風向華蘇擠了擠眼睛，笑道：“這種時候，不正是應該‘天才寶器師’出馬的時候了嗎？”

　　華蘇一愣，失笑搖頭道：“你說得對！”

　　姜風笑得極其溫和，輕聲道：“原來華老師也有私心啊…”

　　華蘇頓了一頓，搖頭道：“誰沒有呢？”

　　這時，在通往泰倉城的大路上，一輛馬車正在疾馳。

　　馬車里，一個人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天色，催促道：“再快點。”

　　前面的黑衣馬夫答應了一聲，吆喝了一聲，棕黃色的健馬又加快了腳步。

　　車簾飄動，黑色的水流紋樣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