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7 絢爛與黑暗

　　姜風又留出一段時間，讓他們把新學到的法門掌握得更扎實一點。

　　不久之后，他們可能就要用到它了。

　　大約兩刻鐘后，朱天國戰軍再次出發，向著白蟒意識里所示的那片樹林走去。

　　白蟒看見他們前進的方向，有些猶豫，原地游走了一陣之后，還是跟了上去。

　　朱天國戰軍一路前行，中間遇到了一些小型明獸，感覺到白蟒的威脅，就飛速跑開消失了。

　　他們沒遇到任何危險，沒一會兒，姜風的眉毛聳了一聳，輕聲道：“停！”

　　令行即止，朱天國戰軍立刻停下，沒一個人多走一步。

　　姜風轉頭看了白蟒一眼，它遠遠地落在后面，姜風能從它身上感覺到一些情緒。又像是掙扎，又像是畏懼。好像前面有什么東西，強烈地吸引著它，但理智卻告訴它絕對不能過去一樣。

　　看來不遠了。

　　姜風轉回頭，獨自向前潛行。

　　突然間，白蟒加快速度，“飛奔”到他身邊，咬住了他的衣服。

　　姜風拍拍它的腦袋，輕聲道：“我必須去。”

　　白蟒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馴服地放開了他。

　　姜風繼續前進，身后傳來沙沙的聲音。白蟒竟然強忍住心底的畏懼，跟了上來！

　　它是這片森林的土著，有它在當然會安全很多。姜風沒有拒絕，摸了摸它的鱗片，繼續帶著它前進。

　　沒走多遠，姜風眼前一亮，看見了一片絢爛！

　　這片森林濕熱幽暗，空氣里像是能擠出水一樣。武修的耐冷耐熱能力比普通人強得多，這樣的環境不會給他們造成實質上的麻煩，但是待久了，還是會覺得很不爽。

　　但現在，姜風的眼前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大片或鮮紅、或燦金的葉片向外鋪開，陽光透過樹葉灑落，把它們照得近乎透明。微風吹來，帶著草木的清香，干爽清涼，讓他心頭的積郁一掃而空。

　　姜風看著前方，忍不住就產生了一種沖動，很想趕緊過去，好好享受一下那片景色的美好。

　　突然，他衣服一緊，白蟒再次咬住了他的衣服，焦急地表示：前面危險，不要去！

　　姜風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觀察了一陣子，潛回朱天國戰軍身邊，問道：“我剛才教的那個法門，你們都學會了嗎？”

　　白郭首先道：“會了！”

　　姜風看向她，突然發現她眉宇間仿佛多了一層不一樣的光彩，隱約有些惑人。周圍其他朱天國戰軍成員似乎也有同樣的感覺，好幾個人都在偷看她。

　　朱天國戰軍三十個人，女性大約占了十個，不少都是美女。

　　白郭的確漂亮，但陸元元和安小堂也沒遜色多少。

　　而且，這一段時間并肩作戰，朱天國戰軍根本不分男女，大家都是戰友。為什么到現在，這些人突然意識到了白郭的性別，感受到了她的魅力？

　　她眉宇間的這層光彩又是什么？

　　姜風隱約間有了一些冇聯想，但現在來不及多想，點頭問道：“其他人呢？”

　　其他人運起法門，身周的氣息立刻有了些變化，好像隔了一層什么東西一樣。

　　姜風點頭道：“好！這片森林的確有點古怪，一會兒進去的時候，所有人保持法門的運行。大家仍然五人一組，除了注意自己以外，也多關注一下組員。發現異常，立刻用國戰令通知我！”

　　他囑咐了幾句，看見所有人都露出鄭重的表情，這才輕聲道：“走！”

　　一行三十人向林中潛去，白蟒想要阻止，急得團團轉。

　　龔明遠輕聲道：“還是把它留在外面比較好。”

　　姜風道：“你說得對。”

　　這家伙不是人類，又太巨冇大，萬一在里面受到影響，失控發瘋，反倒難以控制。

　　姜風用意識鏈直接對它下了死命令，要求它留在外面，遇見有其他人靠近的時候再通知他。

　　用這樣的方法下命令，白蟒只能服從。它老老實實地盤成一團，守在樹林外面，眼巴巴地看向姜風的方向。

　　朱天國戰軍以小組為單位，整齊有序地進入了那片絢爛的森林。姜風居中策應，他打開明力視野，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用明力視野看，這片區域更加絢爛。明力從每一片樹葉、每一根枝條上散發出來，四處折射，相互撞擊又相互融合，看得人眼花繚亂。

　　以往，利用明力視野能夠更有效地觀察事物的本質，找到最核心的那條道路。但現在，一切變得更加繁復，還不如肉眼看來得清晰。

　　果然是個詭異的地方…

　　姜風把視野切換了回來，比之前更加小心。

　　武修每升一級，體質同時也會提升，包括視力、聽力，所有的一切感覺都會變得更加敏銳。

　　姜風的目光掃過周圍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不知什么時候，天機魔方也開始運行，貪婪地匯總著周圍的數據。

　　突然間，姜風的目光一頓，看向某個方向。

　　微風吹過，那里的樹葉動了一動，向上翻起。樹葉下露出了一抹異樣的閃光！

　　姜風叫道：“小心！”

　　他話音才起，那點閃光就好像察覺到了他的發現一樣，飛了起來！

　　“嗡”的一聲，無數閃光從樹葉下面飛出，鋪天蓋地地向他們卷來。姜風叫道：“保持防御狀態，不要輕舉妄動！”

　　只見那每一點閃光，都是一只拇指大小的蝴蝶。它雙翼輕bó，泛著彩虹一樣的光芒。飛翔時，無數瑩光從它的翅膀上紛紛落下，飄浮在空氣中，形成一條光帶。

　　萬千彩蝶「夢已啟航☆清逸爾雅」拖著這樣的光帶，翩然經過，如同一個美妙無比的夢境。

　　幾個女孩子露出驚喜的表情，喃喃道：“好美…”

　　安小堂外表潑辣，其實最沒辦法抵抗這種美景。她驚喜地笑著，伸出手想要去迎接蝴蝶。

　　姜風一接，目光緊縮，叫道：“不要！”

　　兩三只蝴蝶翩然飛舞，落向安小堂纖細的手指，安小堂仿佛被迷惑了一般，眸光閃爍，眼中倒映的全部都是蝴蝶的影子。

　　蝶影落到她的手指上方，還沒有碰到，突然，它就像玻璃一樣碎掉了。

　　碎片落到安小堂手上，她像是看見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一樣，面孔扭曲，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

　　慘叫聲中，她周圍的蝴蝶全部碎裂，空氣一陣扭曲波動，她附近的人也跟著慘叫了起來。

　　轉眼間，朱天國戰軍的所有人，都像是陷入了噩夢的深淵。他們有的蹲在地上，抱著頭瑟瑟發抖；有的揪著自己的頭發，長聲慘叫；有的緊盯著不知名的方向，眼珠子好像都要擠出來了。

　　這一刻，無形的氣氛同樣也籠罩在姜風頭上。

　　他周圍的光芒突然像是無數盞燈火，一點一點地熄滅，環境變得陰暗起來。

　　最后，他的前方只剩下一個油燈，燈光映出下面的一張桌子。

　　這張桌子破爛陳舊，上面傷痕累累，四條腿里有一條短了一截，用磚塊墊起，仍然很有些不穩。

　　屋子里除了這張桌子和角落里的草墊以外，空無一物。窗戶上的油紙大部分都破了，被葉子勉強擋著，縫隙里漏出來的寒風，刺得人骨頭發痛。

　　姜風縮在草墊上，緊盯著桌上的一點光亮，努力避開風口，卻更清晰地感覺到腹中的絞痛。他重新變成了一冇個孩子，大考、九天國戰、千渡花…所有的事情從他的腦海中消失，現在他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唯一能記得的，只有腹中劇烈的絞痛。

　　疼痛來自胃部，來自饑餓，說明他很久已經沒吃東西了。

　　事實上，桌上的燈油對他來說也很珍貴，早就該把它熄滅了。但姜風仍然堅持點著，好像那盞燈不滅，他就能一直活下去一樣。

　　一陣風從窗外吹來，姜風猛地跳起，撲到桌子旁邊，護住油燈。他動作太急，有點沒收住，火焰乍暗又明，舔上他額頭的頭發，燒得滋滋作響。

　　姜風聞到焦糊的臭味，鼻子聳了聳，肚子發出長長的“咕”的一聲。但他卻又深吸了幾口氣，連這點糊味也舍不得放過。

　　這時候的姜風只有三歲。比起同齡的孩子，他成熟得多，想的事情也比別人多。但即使這樣，他的年齡也不夠他去打獵什么的。

　　沒人養活，他只能努力去摘些果子，偷些谷穗什么的勉強果腹。當然，大半時候，他都是餓著的。

　　從他有記憶開始，饑餓就好像如影隨形，變成了他的一部分一樣。

　　比饑餓更可怕的是無力，比無力更可怕的是孤獨。

　　即使在南姜，大部分人也都有一個家，有自己的家人。

　　但姜風什么也沒有。

　　他住在一戶人家擴建出來的一間小房子里，跟那一家只有一墻之隔。他經常能聞到隔壁傳來的飯菜香氣，但最令他恐懼而又期待的，卻是那一家父母的說話聲、孩子的笑聲。

　　他如饑似渴地聽著，想像著自己身處其中，但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周圍空空蕩蕩，更加強烈的孤獨感與空虛感會席卷而來，把他整個人全部淹沒進去，直至沒頂。

　　姜風的記憶出現得很早，從兩歲多開始就有了。從兩歲到五歲的那三年，是他一生中最絕望、最恐懼的時刻——直到現在都是。

　　絢爛一片的樹林里，朱天國戰軍全體陷入無盡的恐懼。

站在最中間的姜風，默然無聲，眼中卻是一片無盡晦暗。本文字由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