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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新的旅程

  訪問:ШЩЩ.⑦⑨.сОМ。它檢測的是徐元佐的無形資產。

  當徐元佐看到劉峰在賭坊、行院里肆無忌憚橫行霸道的時候,就知道“徐”字大旗已經‘插’在了人們心中。隨著風氣詭異地變動,街頭巷尾傳出各種驚嘆、畏懼、嫉妒的傳言,仁壽堂吹響了新一輪的進軍號角,在諸多小鎮設立外柜,以更加強硬的姿態聯絡各地糧戶,開展稅收。

  “地方上的大戶暫且不要動他們,先從小糧戶開始。”徐元佐關照程宰。

  大糧戶往往有直達天聽的本事,或是進士家族的各種親戚,或者根本就是進士家族。剛剛結束十余年的抗倭之戰,讓他們還保留著編練鄉勇和家丁的習慣,真要爆發武裝對抗并不明智。

  程宰已經將這些人家整理成冊,包括社會關系,一并呈給徐元佐。他道:“他們對咱們也頗有忌憚,講斤頭的時候并不敢太過分。”

  等級社會就是如此殘酷。

  小民只能乖乖繳納官府的催‘逼’,賣兒鬻‘女’也得繳※ωáń※書※ロ巴,m.納合理、不合理的各種稅賦;一般的小地主總算還能有些說話的權力,好歹在主流口徑里,他們是“農”,不會被‘逼’死。然而許多家有百畝的小地主,一樣得跟長工一并下地干活;再往上走的大地主,就只需要按照朝廷的法令繳糧了——大明的糧稅并不高,此時也沒有那么多攤派。這些大地主才是享受開明政治的人群,他們已經站在了金字塔的中上層。

  再往上的縉紳家族,就可以跟朝廷講斤頭了。非但可以擴大優免,還可以免去許多雜役。他們占到的好處,自然要由底層小民來負擔。這些人或是舉人,或是進士。在掌握經濟基礎的同時又掌握了政治資源,兩者相輔相成,最終成了大明真正的主人。

  至于頂尖的皇室宗族和勛貴,有足夠的經濟基礎,大口大口地吞噬國家根基,但是在政治上卻被科舉出身的士紳們所排擠。東撞西碰找不到出路。

  徐元佐很清楚自己所在的階層,知道如何安撫下面的小民,保證金字塔底層的穩固,同時從同類之中分割利益,壯大自己。

  “講斤頭的事,不要太斤斤計較。”徐元佐道:“農稅雖然比商稅高得多,但是兩百年因循下來,各種規矩早就定死了,咱們吃相太難看終究不長久。關鍵還是商稅。朝廷從來不注重商稅。即便有規矩也都廢得差不多了,正好由咱們制定規矩。”

  程宰也相信徐元佐的論斷。松江土地上的糧食越來越少,棉麻桑竹越來越多,這是誰都看得見的。若是尋常人,只會看出這是因為“經濟作物”能夠帶來比種植糧食更多的收益,尤其現在納稅都用銀子,朝廷也不像早先那樣強迫糧食種植的比例。只有徐元佐這樣的天才,才能看出這種現象之下的本質——商人的時代正在悄悄來臨。

  程宰想到自己就走在這個時代的前沿。不禁有些‘激’動。

  徐元佐收拾了一下桌上的報表,道:“還有什么事么?”

  程宰知道佐哥兒很少“端茶送客”。這句話就意味著會面該結束了。他行禮道:“我先告辭。”

  徐元佐起身欠了欠身:“恕不遠送。”

  “敬璉留步。”程宰退了出去。剛出‘門’,他就看到蕭安抱著厚厚一疊報表,等在‘門’口。這個年輕人是徐元佐的大帳房,惜字如金,但是做事很細致,而且有些認死理。

  因為蕭安統管著徐氏、仁壽堂、廣濟會等各個產業的賬目。地位極高,所以程宰也想與之‘交’好。幾番接觸之后,程宰卻發現蕭安有些詭異:他說話就像是“背書”,一旦話題有些偏轉,到了他沒背過的地方。幾乎無法‘交’流。

  程宰朝蕭安點了點頭,看到蕭安生硬地扯動嘴角,然后快步進了徐元佐的書房。

  徐元佐正好乘這間隙喝了口水,放下宜興定制的紫砂茶缸,道:“秋稅在即,賬房人手都調派好了么?”

  蕭安道:“佐哥兒,若是只收華亭這邊,人手是充足了。不過巡撫部院那邊派人送信,還想再借五十人。”

  徐元佐手一顫,心頭涌起一股不快。最初借人給海瑞是為了禍水“北”引,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鍛煉隊伍。然而他高估了松江同鄉的節‘操’,也低估了海瑞的手段。早前借出去的賬房先生,有一半都被海瑞勾搭過去了,雖然還有一半肯回來,但是薪資要求明顯上漲了一截。

  因為他們回到徐元佐麾下,需要戰勝的‘誘’‘惑’太大——權力。

  官本位社會中,真金白銀在面對官吏權力的時候戰斗力弱成了渣。許多人寧可過著一年四十兩年金的“苦”日子,也不肯放開手中的權力。顯然,海瑞這位巡撫應天十府的封疆大吏,在賜予手下權力上有著先天優勢。以皇帝和朝廷為靠山的公權力,遠比徐元佐給出的‘私’權‘誘’人得多。而且徐元佐背靠的也是士紳們篡盜的朝廷公權力。

  “我可不想為別人做嫁衣。”徐元佐嘴角‘抽’了‘抽’:“借人可以,先付押金。”

  蕭安覺得若是人家要走,就算押金也攔不住。到時候人家是巡撫老爺的人,地位不同了。

  徐元佐看出了蕭安的顧慮,明確道:“讓部院給押金。”

  “部院?”蕭安吃了一驚:“該如何說呢?”

  “這些人在我這兒讀書、吃飯,不得‘花’錢么?他日后給我干活,這錢不要也罷。他吃完飯讀完書卻跑別人那邊去干活了,難道當我是他爹?就是當爹的還指望孩子貼補家用呢。”徐元佐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部院若是不肯呢?”

  “咱們先把雇傭契書都簽了。”徐元佐道:“然后嘛,賬房可以再來一輪加薪。”他說著,扯過一張紙,寫了“薪資調整”四個字,然后繼續道:“你挑人的時候,也盡量挑些資質差的。辦事不仔細的,正好清理一下。”

  “我們這兒沒這種人。”蕭安有些不安。

  “下面。”徐元佐道:“布行、絲行、牙行那些并進來的老賬房,該清的都清掉。我們換人的速度實在太慢了。陸大有已經跟我說了幾次,賬房的業務他不懂,你又不給名單。”

  蕭安怯怯“哦”了一聲,對于自己要砸人飯碗還是有些不安。

  徐元佐迅速地翻看了一下各類報表。心情還是很不錯。各產業都帶著明顯的增幅,尤其是布行,因為織布機的改進,產量增加了一成,利潤自然上去了。雖然沒能帶來技術革命,但也是不錯的開端,起碼機械廠前期的研發成本回來點了。

  “明年開始‘有家客棧’要招募盟友,各店不配專業賬房,只配出納。經濟書院財會專業的畢業生要盡快安排實習。別到時候日記賬都做不好。”徐元佐道:“你安排好實習,大有才能根據你的打分往下分配位置,工作銜接上你們多溝通。”

  蕭安應諾。

  徐元佐在看過的報表上用了印,‘交’還給蕭安拿去歸檔,然后道:“過些天會有個叫陸若華的秀才去找你,有家客棧和仁壽堂的報表都可以給他看。”

  蕭安不知道這個陸若華什么身份,不過佐哥兒既然發話了,肯定是信得過的。他道:“明白。”

  徐元佐端起茶缸:“還有事么?”

  “我先告退了。”蕭安道。

  “恕不遠送。”

  蕭安知道外面還有人等著。毫不耽擱地就離開了。

  緊跟著進來的是建筑社的嚴總工,來匯報第二批赴遼督建工程師的名單;其后是嚴總工的兒子嚴宇。不過他是來匯報機械廠新招納各類工匠的數量和研發進度;李騰派了個徒弟過來送工作報告,以及采購清單;窯廠希望能夠對馬桶、瓷磚、地磚等產品進行直接銷售;市場部對客棧加盟工作和金山島建設的匯報;客服對于當前公共關系的例行匯報;總務部對各企業人力資源培訓和分配的工作匯報…

  徐元佐處理完林林總總的匯報,天‘色’已經黑了。

  茶茶是天黑后才來的,除了匯報‘女’校書的工作狀況,還有就是來給徐元佐送飯。

  徐元佐秉承前世的習慣,工作上的事不愿意帶回家。更不會把所有下屬都招進家里匯報工作。所以仁壽堂總部專‘門’擴建了一個小院子,給徐元佐辦公用。可惜仁壽堂總部實在太小了,沒有地方做飯,所以晚飯得從家里送來。

  茶茶如愿以償得到了一份正式工作,不用再做家務勞動。但是還要“順便”為徐元佐服務——比如送飯。

  徐元佐打開攢盒,四個菜格里裝著蔬菜和‘肉’食,米飯切得四四方方,一如大學時候的食堂飯菜,而且同樣讓人吃了不覺得愉快——徐母還是不舍得做濃油赤醬的蘇式菜肴。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徐元佐覺得口中有些乏味。

  “辣椒?”茶茶一愣。

  徐元佐放下手中的筷子,推開攢盒,拿了小本子,飛快地翻找了一遍,重重拍了拍頭。茶茶連忙道:“佐哥兒,您怎么了?”

  徐元佐道:“事情太多,記‘性’都差了。”他剛才與茶茶說起辣椒,猛然想起自己似乎與棋妙也有過類似的對話。既然想到了辣椒,那么理所當然應該想到‘玉’米、土豆、番薯這三大農產品。然而這種被后人視作寶貝的作物,竟然沒有引起徐元佐的重視,連小本子上都沒有寫——關鍵還是沒有需求。然而要開發遼東市場,節約成本,‘玉’米和土豆絕對是最佳選擇。

  ——真是豬腦子!

  徐元佐暗罵一聲,飛快地在工作記事本上寫下了‘玉’米、番薯、土豆、辣椒四個名詞。他看著手上的‘毛’筆,又寫下了“鉛筆”兩字。

  茶茶見徐元佐放下筆,方才勸道:“佐哥兒,事兒哪能做得完呢,先吃飯吧。”

  徐元佐這才拉過攢盒,邊吃邊想:這四樣作物,運氣好點能在呂宋找到,運氣不好就只能去西班牙找了。該派誰去呢?唔,還有橡膠。就算立刻從南美移栽過來,也得十年之后才可能成林采用,宜早不宜晚。

  于是,名單上又加上了橡膠樹。

  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從江南到呂宋雖然可以走海路,但是眼下閩粵海面上并不安靜。如果說東海到遼海是古戰場,那么閩粵洋面就是‘激’戰之地。兩省水師還在追剿海盜,被誤傷的可能不小。至于那些被追繳的海盜,說起來是困獸猶斗,茍延殘喘,但也不是一般商船能夠對抗的。

  現在南海那邊的最大的勢力是誰來著?林道乾?還是林鳳?

  徐元佐撓了撓頭,對自己的知識盲點深感羞愧。他叫道:“棋妙,進來一下。”

  棋妙很快就推‘門’而入,恭敬道:“佐哥兒,您叫我。”

  “你和老梅一起安排一下人手,我要出遠‘門’。”

  棋妙一愣:“佐哥兒又要去哪兒?”

  “閩粵,走海路。”徐元佐道。

  棋妙心生畏懼:“可是佐哥兒,您今年已經跑了一趟遼東了,這又是千里萬里地,真不怕累壞了?”

  徐元佐對現在這個時代出‘門’也的確有些不悅,真心懷念飛機。他皺了皺眉頭:“哪來這么許多廢話!快點去安排!哦,還有,明日我去拜見老師,你記得準備禮物。”

  鄭岳是福建人,林大‘春’是‘潮’州人,都是徐元佐的老師,關系非同一般,正好可以作為落腳點。而且出了進士的家族,在當地肯定是橫著走的,聯絡海商并不算麻煩。只可惜徐階當初在福建任官的官職太小,屬于貶謫,否則也能抱一抱大‘腿’。

  徐元佐又想到福建是程朱理學的大本營,這回過去還是低調一些。

  棋妙從不奢望能夠改變佐哥兒的主意,只好退了出去,先去準備禮物。他聽說眼下唐行到華亭還在修路,塵土頗大,那么最好還是選擇坐船。只是徐家自己沒置船,現在也來不及了,只好明天早早去河邊叫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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