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放火這種事總該安排在晚上。徐盛實在摸不透佐哥兒的思路,生怕假戲真做讓佐哥兒為難,更讓自己為難,故而定在中午。
徐元佐到現場的時候,火已經被撲滅了,焦煙味還沒散盡。一群人閑散在火災現場,這里捅捅那里瞧瞧,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徐元佐一眼就看到了徐盛,招手叫他:“有人傷著么?”
“回佐哥兒,是正午時候出的事,沒人傷著。”徐盛道。
“正午為什么會發生這種事?”徐元佐不滿道。
晚上適合放火是有原因的。比如耗子撞翻了油燈,比如貓兒弄倒了蠟燭,比如喝醉了酒的老更夫隨手放燈籠…正午跟火有毛線關系?怎么能讓它燒起來呢?這實在太考驗人的想象力了。
徐盛道:“是幾個伙計在賬房外面吃火鍋,飄出的炭火把房子點起來了。”
——你這非但是考驗他人的想象力,還是考驗他人的智商啊!
徐元佐輕輕扶了扶額角,斜眼看徐盛,由衷道:“你覺得人得笨到什么程度才能相信這個故事?”
火鍋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時代,真正紅火起來是在南北宋。到了明朝的時候,皇帝筵請大臣也開始出現火鍋了。要說沒吃過火鍋的人,肯定是有的,但你說沒見過火鍋的人,恐怕很難找。
既然大家都見過,你娃要弄個秋老虎天的正午在賬房門外吃火鍋,炭火還要飛出來引發火災…吃的人還都得不滅火,各個嚇破膽地逃跑…就算是小白文里出現這樣的情節也會被人吐槽致死吧!
“小的、小的就是怕晚上弄得不可收拾…”徐盛支吾道。
“我覺得你已經弄得不可收拾了。”徐元佐冷冷道:“當今之際只有請人出來背鍋了。”
“啊!”徐盛輕輕驚嘆一聲。
“你跟琨少爺有什么書信往來么?”徐元佐問道。
徐盛微微點了點頭:“有,不過沒提到過放火的事。”
徐元佐心中略松。或許在很多人眼里這很令人失望,不過以徐元佐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家族中的影響力,徐琨基本是無法動搖了。既然如此,家丑還是不要外揚,否則連帶影響徐元佐對徐氏這塊金招牌的利用。
徐元佐確定徐盛手里沒有徐琨的把柄,方才道:“既然如此,你快逃吧。”
徐盛嘴巴張得很大。大到了能夠塞下一個雞蛋。他瞬間明白了徐元佐的意思,然而徐元佐可不會笨到讓他握有把柄。即便他現在想大聲叫嚷出來都沒用,那幾個跟在徐元佐身后,兇神惡煞一樣的老兵已經感覺到了什么,似乎正要圍上來。
徐元佐深吸了一口氣,滿眼怨念,道:“你說這事怨我么?你若是能夠做得漂漂亮亮的,我把你放到杭州、蘇州店里去,那都是煙柳繁華之地。你再小貪小摸一些,日子豈不舒暢?”徐盛聽到如此誠意滿滿的話,滿腔怨氣如冰遇湯,瞬間消釋了。
“如今你做出這等蠢事,我又如何能夠保你?所以你只有兩條路選。其一,隱姓埋名,鄉下種地去。”徐元佐豎起食指,又豎起中指。道:“其二,我在金山外的島上有個產業。尚未鋪開,你若是愿意去開荒,倒也不錯。”
雖然時人都說農為本業,商為末業。然而即便在后世有各種機械化農用機械,有農藥化肥,種地仍舊是一樁收入與付出不對等的苦差事。否則那些有想法有能力的農村青壯。為何都要外出打工呢?
徐盛養尊處優十數年,連鋤頭都沒握過,怎么可能去鄉下種地?根本沒有點這個技能呀!
“小的情愿為爺效力,刀山火海也去得!”徐盛咬牙道。
徐元佐點了點頭:“回家收拾好細軟,這就走吧。日后開拓有成。不失你一生富貴。”
“爺,該去哪里呢?”徐盛問道。
“我不是說了么?”徐元佐微微皺眉:“金山外的島上啊。你到了金山海邊,一眼就能看到。對了,上島記得買些柴刀、鋤頭,一應家私也得自己買好。”徐元佐朝后看了看,羅振權站在安全線左右,既聽不清兩人說話,又保持著隨時支援的態勢。
羅振權并不相信徐盛是徐元佐的一合之敵。在他看來,徐元佐身上的腱子肉有虛張聲勢的嫌疑,力量并不算很大,不過佐哥兒的身體協調性卻是十分驚人。他打人未必在行,但尋常人要想傷他卻也不容易。
“老羅。”徐元佐招了招手:“帶了多少銀子?”
羅振權連忙上前,掏出錢袋。
徐元佐一捏一掂,里面大概有一兩碎銀,兩小吊錢,索性拋給徐盛:“拓荒錢,回頭記得做賬。”
徐盛拿了錢袋,面帶哀求地看了徐元佐一眼:“爺,那小的就去了。”
“快走吧。我會跟人說:你拿了我安撫工人的銀錢跑了。”徐元佐道:“放火燒賬房的事,爭取給你留一條線,不說死,好叫你日后回來。”
徐盛感激道:“爺真是菩薩心腸,小的這就走了,定為爺開創個好局面來。”說罷就要磕頭,被徐元佐一把拉住:“別顯眼,速去。”徐盛這才忙不迭地撒開腿跑了。
羅振權耳中刮到了兩句,已經明白了來龍去脈,多半是徐盛要交投名狀,所以徐元佐要他燒了賬簿背個黑鍋。他卻不知道,徐盛的投名狀乃是徐琨隱匿在外的私產。
這個黑鍋,只是徐元佐為徐盛做的職業規劃。
哪怕火災在半夜,以十分完美的情節鋪墊出來,徐盛仍舊逃脫不了金山島開荒的命。
徐元佐看了一眼羅振權,道:“還好沒人受傷。”
羅振權多少有些佩服,道:“你這一手真是果決。”
“一般般。”徐元佐淡淡道:“你聽說過司馬光砸缸的故事吧。”
羅振權如今讀書漸漸多了,這種典故倒也當故事聽了不少。他道:“司馬光因為救了小伙伴,成就了這么個神童典故,你也要這么個名頭,所以才叫徐盛放火?”
徐元佐大大搖頭:“你對我還是了解不深吶。”
“哦?”羅振權頗有些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