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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六章 少年說

  訪問:ШЩЩ.⑦⑨.сОМ。在十四子的復古派看來,唐人至開元之后就有了暮氣,宋人只會拾人牙慧,十分可鄙。

  至于元人,呵呵,粗俗之徒不足論耳!

  甚至連唐宋八大家,在他們看來也只有“尚古文”——提倡古文運動,是他們的閃光點。

  而唐順之、歸有光領導的唐宋派,則覺得行文應該直白些,秦漢時候那種堆砌各種生冷典故,文字佶屈聱牙的風格實在討厭。應該學學唐宋,尤其是韓柳歐蘇等八大家的文章,簡明扼要,不重辭藻,而辭章之美躍然紙上。

  文學審美的差異令這兩派直接對罵,而且言語極重,偶爾還有人身攻擊,放在后世許多論壇都有可能被版主關小黑屋呢。

  “雖然各有所美,各有所惡,但是‘言之有物’卻是諸君所共識。”徐元佐道:“小子以為,只要言之有物,能為載道之器,皆是一體。故小子讀古人文章,只求其實物;讀今人文章,只觀其載道。至于文風如何,何足道哉?恐怕這也是十四子之本意,而唐宋大家之所求。”

  林大‘春’暗笑:果然是少年之人,不知道人心爭執,豈會因為一同而存百異?

  他道:“言之有理。你可帶了往日習作?”

  “來得匆忙,并未帶來。”徐元佐暗道:往日不寫作文,真不好意思。

  林大‘春’略有遺憾。

  “請大宗師命題,小子這就寫來。”徐元佐又道。

  林大‘春’心中一動,道:“便以‘少年’為題,寫篇古文。”

  “敬諾。”徐元佐躬身告退。

  徐元佐不知道林大‘春’是怎么想到“少年”這個主題的,但既然出了題目,斷然沒有討價換件的道理。更何況“少年”一題,正中徐元佐懷抱。

  張元忭聽了此題,心中第一個反應是《孟子萬章上》。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仕則慕君;不得于君,則熱中。大孝終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見之矣。”

  意思是說:人在年少的時候,會依戀父母;知道美‘色’。懂得找對象了,就傾慕年輕美貌的‘女’子;有了妻子,就眷念妻子;做了官就一心放在君主身上;得不到君主的正反饋,心里就辣地難受。具有最大孝心的人,才能終身眷念父母。到了五十歲上還眷念父母的。我只在偉大的舜的身上看到了。

  從立意角度而言,少年一題正是與“立志”、“恒心”、“大孝之始”等等聯系起來的。

  張元忭不知道徐元佐打算采用哪種文體寫,所以大概揣測了一番,覺得難度不大。如果正統來寫,可以循著孟子的意思寫,無非就是少年之人要立志,且支持以恒。如果要劍走偏鋒,可以從《周易》入手,以少年為潛龍,推演十二消息之卦。也能讓人驚‘艷’。

  張元忭是博學鴻儒,徐元佐卻不是。

  他是個文科學霸。

  第一個反映在他腦中的并非孟子,而是梁啟超。

  當年梁啟超曾有一篇收入中學語文教材的文章:《少年中國說》。

  此文是個將死老朽,前途絕望而寫出來寄語后輩的抒情詩,除了文辭上還有些排偶、比喻等可以拿來教中學生寫作手法,就只有題目和立意有些價值。

  整篇內容都是感情強烈,而邏輯欠缺,就比如膾炙人口的一句: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簡直可笑。

  長輩老師都是愚昧的,怎么教出智慧少年?長輩老師都不智。智慧的少年只會被視作瘋了的少年,還指望國家智慧…先篡權奪政吧。

  至于少年富則富,少年如何富?休學去開軟件公司?還是創立“非死不可”?

  指望萌芽狀態的水稻結出飽滿的顆粒,真是有種反差萌呢。

  徐元佐如果照抄過來。實在太砸自己“神童”的名聲,即便后人也會吐槽他是“神經病兒童”。

  不過公允地說,梁任公將少年與國運捆在一起,的確是推開了一扇窗。

  只需要將“少年之國”改成“國之少年”,文章的利益和格局就上升到了指點天下的高度。

  “世有三歲之翁,亦有百歲之童。”縣學教官看了徐元佐落筆。連忙抄了下來,送到廳中,呈給林大‘春’。

  林大‘春’正與張元忭說話,見這么快就有文字呈了上來,笑道:“小友文思卻是敏捷。”他展紙讀了出來,微微詫異:“先聲奪人,有點意思。”

  張元忭聽了,微微一沉思,道:“三歲之翁,百歲之童,接下去便是要說赤子之心了。”

  “恐怕不好把握。”林大‘春’既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

  赤子之心討論的是心。

  《禮記》所謂“總包萬慮謂之心”,這是最早賦予“心”哲學概念。其后為了滿足古人的哲學需求,心正處于身體中間——上中下的中,如同天子處于天地人之間,國君處于君臣民之間,所以心的‘精’神層面意義與實體器官相融合。

  到了目今,古籍中將瘋癲之癥與大腦聯系的非主流思想大有傳播。

  內丹學的發展告訴人們,真正主宰思考、思想的是大腦,或者說是大腦區域。李時珍就說“腦乃元神之府”。當然,他們都是唯心主義者,并不相信大腦本身有思維,而只是思維所寓居的物質基礎。

  反正這個口水仗打了很久很久,在徐元佐穿越的時候還沒打出個勝負。沒有任何一位哲學家宣布終結了唯心唯物之爭——‘精’神病院倒是有不少這樣的終結者。

  這就意味著,徐元佐要講“心”,講“赤子之心”,從兩方面闡述,都是極大的題目。

  誰知再次傳上來的時候,卻是“人既如此,國亦亦然。”

  這個甩尾漂移叫廳上兩位大才著實愣了愣,彼此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張元忭道:“元佐朋友正應了天馬行空而步驟不見,確實引人期盼。”

  徐元佐定了基調,旋即開始大段類比。

  少年誠如國朝初興,訂立典章,革除舊弊,創立文化。與之相對的,老翁就如國運衰竭,社稷將滅,多有詭譎妖異之事。三歲之翁,便是二世而亡的秦、隋、國祚不長的小朝廷,以及‘蒙’元;百歲之童,則是上古三代,圣王治世,時時自新。

  林大‘春’張元忭一段段讀下來,也不免被徐元佐縝密思維所引導,挑不出半點紕漏。至于行文煉字,這本是徐元佐的弱項,但因為是古文,要求沒有時文那么高,講究“字字珠璣”,便成了瑕不掩瑜,大可忽略不計。

  全文最終在回到“修齊治平”,而在“新民自新”點睛,更見格調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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