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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五章 面試

  縣試一般在二月,府試在四月,這都是常設性考試。

  道試則是三年兩考,因為一省只有一名提學官,要跑完整個省是很累的——又不能走馬觀花,還得監考、閱卷、答疑、開講、飲宴、交際…所以有的提學官三年時間都未必來得及跑完整個轄區。

  這也是提考制度的誕生源頭——考官來不及跑,就只好叫考生盡量靠攏過來。

  說到底,提學官負責道試只是一部分工作內容,他們還要負責更重要的科試和歲考。

  因為文教大省積累下來的生員太多,如果人人都要考舉人,那么鄉試的負擔得有多重?所以才有科試和歲考作為資格考。

  歲考顧名思義是每年的考核,分六等。一等是優等廩生,可以直接參加鄉試。六等是不合格,要被革除生員帽子。在太祖時候,不同等級的懲罰也是不一樣的——不好好讀書就要挨板子。如果能穿越,大明的讀書人肯定都投奔共和國的各大院校了。

  科試是正兒八經的資格考試,在二三四五等生員之中選拔有機會考中的,送到南北國子監讀書。南北國子監另有一套升級打怪——咳咳,升學考試制度,分流一批監生為官,其他有志于前途的考生回頭考鄉試。

  相比鄉試,確定府縣學的入學資格反倒是耗費時間、而重要度又不高的繁瑣事。

  這也是提學官對于神童、案首的寬容度極大,一方面給地方官員面子賺點人情,一方面也是給自己減負。

  有《幼學抄記》打底,縣試案首身份護身,林大春提考自己轄區內的童生就完全沒有程序問題。等到了之后,說些場面話,進行一次非正規的考試,只要過得去就給個生員名額,既全了與徐階的情誼,也免去了很多麻煩。

  如果等到了松江正兒八經開考。非但得閱卷,還得為徐元佐的名次費心力。萬一沒處置得當——比如徐元佐寫出了一篇中庸的卷子,名次給低了會掃徐階的顏面,給高了又損自己的名聲。總是一樁麻煩。

  在外地就方便多了。

  反正紹興學子才不關心松江那邊的名額呢。

  徐元佐一大早就被張元忭護送到了紹興府學宮。

  今年紹興府的生員已經取完了。林大春還要準別監考紹興府學、山陰會稽兩縣縣學的歲試。間歇還要去各地的社學抽查教學質量,要考核教育體系官僚的工作業績——朝廷最近老是在提考成的問題,張江陵還想恢復到太祖時候的舊制。

  在一大堆煩心事壓迫之下,林大春看到徐元佐的時候,已經暗暗下了決心:最多給你一刻鐘。

  “你的時文我看過了。”林大春面無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徐元佐知道內情,坦然面對。

  林大春道:“我并不為之喜慶。你年紀尚幼,而時文筆法之老練,可見沒有少下功夫。有為學之資,盡付諸功名,得耶?失耶?”

  “宗師容秉:功名乃是敲門磚耳。”徐元佐行禮道:“若無生員冠巾,學生不能外出游學,不能請益明師,而鴻儒不屑與白丁往來,錯過機緣。故而學生求取功名。正是為了求學。”

  林大春面色稍霽,道:“則你所長者何?”

  徐元佐想了想,還是把“詩詞”吞了回去。他已經知道林大春要考他古文,再說詩詞非但改變不了什么,反倒惹來一通教育。更何況,他的詩詞強在背誦,真要三五七步寫一首驚世絕艷的試帖詩出來,卻是沒那個功夫。

  “回宗師,小子平日愛讀古文。”徐元佐道。

  林大春早就預設了這個答案,并不覺得意外。道:“喜讀什么文章?”

  “先秦諸子,兩漢論賦,唐宋雜文,皆有所涉獵。”徐元佐道。

  林大春難得地咧嘴笑了:“豈非博而不專?若去其一。則何如?”

  張元忭微微皺眉,卻是覺得林大春有些過于欺負小朋友了。依他看來,徐元佐天資縱橫,但是虧在年紀上。你就算從娘胎里出來就開始看書,什么事都不做,看到十四五歲又能看多少?

  而林大春的問題。卻不是光看書能解決的,還必須要游學。

  只有四處游學,與鴻儒交往,才能知道如今古文的源流,以及派系之爭。一個不曾游學參訪的少年,最多從父兄那里聽得一鱗半爪,如盲人摸象,焉能得其全貌?

  想到徐階徐璠都不能親來,自己就是徐元佐的后援,張元忭清了清喉嚨,起身行禮道,正要說話,卻被林大春止住了。

  “子蓋稍安勿躁,且聽他說。”林大春又對左右學官道:“若是他能答得好,我豈吝嗇一個案首?若是答不好,且回去再讀三年書罷。”

  徐元佐腦中轉了轉,悠然道:“大宗師表面上問的古人,實則問的是今人啊。”

  林大春略有吃驚:果然是個悟性極高的。

  “前七子文必秦漢,首倡在前…”徐元佐突然腦中一個激靈:前七子是李夢陽、何景明那批正德文士,但是后七子的概念應該是在隆慶中才最終確立的。他臨時改口:“唐、歸呼應在側,在小子看來,并非抵觸。”

  “前七子?豈有后七子耶?”林大春還是抓到了這個詞。

  “乃是李滄溟(攀龍)、王鳳洲(世貞)等嘉靖七子,區別于李空同(夢陽)等正德諸君子,故稱前后。”徐元佐解釋道:“此復古者諸君,所求‘文則秦漢,詩必盛唐’,主張一也,故可同論。”

  張元忭聽了微微頜首,的確是有底蘊人家出來的孩子。尋常人家的孩子,這般年紀能讀完前三史已經是很了不得了。

  林大春道:“荊川(唐順之)、震川(歸有光)諸君與十四子相悖,你為何說呼應在側。”

  張元忭不得不給徐元佐遞個小紙條,翻譯道:“荊川、震川皆以唐宋為法本,而前后七子不以文字落入開元以下,何處呼應了?”

  文學鑒賞是很主觀的,有人喜歡四六駢文,有人就喜歡散文吟詠。這說到底是審美不同,未必能分高下。而一旦有了審美,就有了“惡惡”,也就有了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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