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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章 書坊引出的小念頭

  ,求各種支援!

  與大明社會接觸越深,徐元佐就越有種錯覺:明明是封建社會,為什么感覺比后世還要自由開放呢!

  簡直沒有什么是違法的!

  出書沒審批也就罷了,連出版社都可以想弄就弄一個!只要請得到人,有個地方,于是就可以明目張膽地開工了。

  就算是真的印了小黃書都沒人管!

  還能大賣…

  徐家的書坊就是如此。

  嚴格來說,書坊分為經營性書坊和自家用的兩種。

  對外經營的書坊不會用太好的工人和材料做雕版,因為那樣增加了書籍成本,減少了利潤空間——書都有行價,又沒版權,你家太貴買主就換一家買。

  對于尋常士庶人家而言,書坊當然不是家里能夠自備的,光是雕版匠人的工錢都能吃窮他們。不過對于縉紳人家,尤其是徐階這樣的高端縉紳,家里養個戲班子啊,養個刻書坊啊,都是小事。在他們看來,凡是要用到的全都應該自己置辦一套,否則豈不是太掉價了?

  而這種刻書坊養在家里,干嘛用呢?

  一來是主人家積攢了文稿、詩詞,這個得印上數十本散發好友、同學。刻板還得存著,方便日后出文集。

  二來是逢年過節、老人家生日,得刻些佛書道經,捐給寺廟道觀。這是做功德的事。

  三來就是有人借用。譬如陳繼儒那樣的隱士,名頭很大,錢財沒有。要刻書怎么辦?當然是問土豪朋友去借咯。于是主家也得到了聲望,又積累了人情。

  以上只是主要業務。偶爾還有覓得孤本善本,出于讀書人的自覺刊刻出來,使古書不至于湮滅。只是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因為孤本善本不是隨地可見的。

  總而言之,家里備一個刻書坊是很有必要的。

  徐元佐沒見過世面,這時候才知道“家大業大”意味著什么。

  從徐階那邊出來。徐元佐先去見了徐璠,匯報了一下這些天的工作學習情況,又說了剛才與大父一起見邵芳的事。

  徐璠對于這事倒是看得很開。并不覺得這個義子搶了嫡子的風光。跟隨徐階那么多年,他學到的智慧已經遠超他的年齡了。否則也不會毫無怨言地放棄京官不做,跟著父親回鄉養老——他今年可才四十歲,正當壯年。

  “你有什么想法?”徐璠問道。

  在徐元佐回答之前。徐誠先解釋道:“你若只是印印書。這刻書坊還是放在公家。材料、人工都不需要你操心。你若是還有其他用處,便索性將刻書坊劃到園管行,日后公家要用,費用就是園管行承擔了。”

  徐璠點了點頭,道:“正是這個意思。”

  徐元佐想了想,道:“能否單獨成立一個書局呢?”

  “單獨成立卻是何意?”徐璠一愣。

  “便是我們自己委任掌柜、伙計,雇工人,對外經營。”徐元佐道。

  “你可別打這個主意了。”徐璠大笑:“做書坊書肆的。或是捐了監生的商賈,要賺個儒商的好名頭。或是手眼通天。能拿到的歷科程墨,各省宗師考卷。前者賺不到銀子,后者能賺到銀子,卻不是誰都能賺的。”

  官本位的社會,科舉教材肯定有最廣泛的受眾。尤其是八股制藝,到了隆慶萬歷年間,名家迭出,好文章不知凡幾。如果光想著熟背四書五經就能中式,簡直是異想天開。哪個考中的舉子、進士沒讀過三五百篇名家范文?

  這些范文雖然對外公開,但要盡快拿到手卻也不容易。總不能等人家都上架了,你才開始雕版吧?要想盡快盡全地拿到手,那就得在關鍵的環節有用得上力的人。徐元佐別說人,就連關鍵環節在哪里都摸不清呢。

  “我想做工具書。”徐元佐坦誠道:“這里頭的利潤不小,要的本錢也不小。肯定不能放在公家,怕是要惹人追問。”

  徐誠與徐璠對視一眼,問道:“工具書?”

  “一書在手,不用求人的書。”徐元佐笑道:“有些像《說文》”

  《說文解字》之類的字書專注于“字”。考究源流為第一,分析字義為第二,真正這個字的用法卻不觸及。

  以“德”字為例,《說文》之中只有短短一條:“升也。從彳聲。多則切”。

  雖然的確解決了“德”字的讀音和結構,但是“升也”算是釋義么?至于沒有老師開講的學生,知道“德”字該怎么用么?

  “我便是想收錄常用千,反切其音,然后釋以‘本義’,‘古義’,‘今義’。輔以例句。”徐元佐想了想,道:“譬如‘德’字。若我想來,便該是寫清‘本義:登高’,‘古義:升也’,‘又義:感激’,例:‘《左傳》:然則德我乎’,‘義:恩德’例:‘世德其忍諼乎’。”

  徐璠和徐誠都不是讀書人,但是很快就意識到了徐元佐的野心。

  徐元佐繼續道:“天下讀書人不知凡幾,因為請不起高明先生講解而耽誤前程的,更是多如牛毛。此書若是出世,即便窮鄉僻壤,也能獨自鉆研,似有名師在側。這是天大的功德啊。”他將“良知”考慮清楚,又道:“至于此書所帶來的名望、利益,更是不可估量。”

  徐璠腦中只閃過一句話:“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徐元佐看著徐璠喝徐誠的表情,嘴角一抽:“我是不是又把珍珠當魚目了?”

  《幼學抄記》就是如此,事實證明徐元佐在文化上,尤其是當今目下的文化領域,目光遠不夠深邃。其實只要看看當朝取士的手段,就知道官場與文化界是大體重疊的。任何文化行為,都有可能潛伏著政治信號。

  由此再回到利益判斷上,對于徐元佐而言的大利潤,在謀國諸君看來卻是蠅頭小利。而諸君子們指縫里流出來的些許殘渣,也足夠徐元佐大吃一頓的了。

  “這事得跟老爺說說。”徐璠舔了舔嘴唇:“若是真能成功…”

  影響實在太大了!

  光是摘錄的例句,就大有文章可做。

  在許多觀點上,從古人辯論至今,根本不缺句子,只要截取自己所需要論述,就可以通過工具書不自覺地進行播種。

  別的都不說,光是莊子那句“吾生也有涯而學也無涯”不知鼓勵了多少同學努力上進,直到互聯網興起數年之后,方才傳開后面半句“以有涯隨無涯,殆已”。

  完全觀點相反的句子都可以截出來,更何況在字典里塞一些私貨呢?那些求學學子,難道能分辨得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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