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二章 想了

　　“呼…呼…呼…”

　　終于，數字跳到了十公里。

　　王靖雪按下停止鍵，跑步機漸漸放緩速度，最終慢慢地停下。

　　此時的她，已經是滿頭滿臉的汗水。

　　即便是每天都在保持健身和鍛煉的她，要一口氣跑下十公里來，也是一件消耗巨大的事情——還好，她已經習慣了。

　　等跑步機的跑帶徹底停住，她停下腳步，但還是在跑步機上又停了片刻，然后才抓住脖子里的毛巾，擦了擦汗，慢慢地下來。

　　略有點暈，但晃晃腦袋，很快就沒事了。

　　還是那句話，每天十公里，每天十公里，換了誰這么跑上幾年，慢慢的也都適應了這種剛剛停下時的暈眩感。

　　到旁邊的休息座椅上坐下，喘了一兩分鐘，氣息已經開始漸漸調勻。

　　一扭頭，看到窗戶外面似乎有些陰天了，她下意識地起身走到碩大的落地窗前，向著外面的樓宇和街道看過去。

　　這里是明湖大廈內部的健身中心。

　　作為明湖文化音樂部最挑頭的幾位一線歌手之一，她享有的是貴賓健身套間的待遇——當然，這樣的套間里設備是有限的，要用更多的設備，還是要去外面的健身大廳，但至少在這里，休息時是不會被打擾的。

　　而王靖雪是個喜歡安靜和孤獨的人。

　　就這么盯著外頭看，她能一看就十幾分鐘。

　　許是在看街道上的某個行人，許是在看對面樓的玻璃窗上映出的一朵云彩，也或許其實什么都沒看，就只是單純的在發呆。

　　但她喜歡這種感覺。

　　今天也是這樣，發了好一陣子呆之后，她轉身，拿起替換的衣服，進到里面的洗浴間，簡單地沖洗掉身上的汗水，然后擦干身體換上干凈衣服，這才收拾東西，尤其是過去把CD設備里的那張專輯拿出來裝好，這才起身離開。

　　這張專輯，是幾年前她在五行吾素時期的作品了，叫《姐姐妹妹站起來》。

　　出了貴賓套間，走過去前臺交了手牌，正好遇見那個叫秦晶晶的女孩子也過來健身，要領手牌，秦晶晶也看見了她，兩人互相點頭致意。

　　王靖雪知道她最近正紅，是目前明湖文化影視部的頭牌演員之一，同時還知道她的經紀人是廖遼的妹妹，而秦晶晶則知道王靖雪是李謙的大姨子，是公司的元老，而且也是目前音樂部最出頭的幾位歌手之一。

　　尤其是在廖遼去美國，何潤卿退休，周嫫很懶散的情況下，就說她跟謝冰是公司的頭牌女歌手，也并不為過了。

　　但彼此之間也只是禮貌性的表示一下就已經頂天了。

　　甚至，兩個人的身份已經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她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有過深的接觸，更不可能有什么交情可言——她們壓根兒就不是一路的。

　　王靖雪是歌手，秦晶晶是演員。

　　王靖雪是王靖露的親姐姐，秦晶晶的經紀人是廖遼的妹妹。

　　李謙夠厲害，他的女人也都足夠愛他，所以即便不舒服，也能忍。

　　王靖露、廖遼、周嫫、何潤卿、謝冰，她們有人火辣，有人冷漠，有人恬靜，有人跳脫，性格、為人，各有不同，有李謙在，不至于出什么不可調和的矛盾，可即便如此，女人的天性是不可能被改變的。

　　除了謝冰那個心思單純的甜妞兒，可以跟每個人關系都還不錯之外，其她幾個人相互之間，你很難說有什么過人的友誼，更談不上什么姐妹情。

　　各自有了自己的一攤子事業之后，大家各自守著自己的事業，然后在一定的大家默認的規則之下，從時間和地理上瓜分同一個男人而已。

　　尤其是最近幾年，她們相互之間，可能一年都見不了一次面。

　　其實也是刻意避免見面之下的結果。

　　所以，你能指望王靖雪跟秦晶晶會頻繁接觸，并進而有什么交情？

　　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是雙方都在盡力避免的。

　　交了手牌，王靖雪邁步往外走，休息區里，她的助理正在跟另外一個女孩聊著不知道什么，不經意間扭頭瞥見王靖雪已經出來，她趕緊跟對方打了個招呼，然后站起身來，主動迎出來，接過了隨身的背包。

　　“今天好像結束的晚了一點？你不會是又加量了吧姐？”

　　王靖雪難得地笑笑，“沒有，跑完之后發了會兒呆。”

　　“哦。”

　　女孩這才放心。

　　這女孩才剛二十出頭，跟在王靖雪身邊已經兩年多了，不是那種特別機靈的女孩，但是人很踏實，知冷知熱的，讓王靖雪覺得很貼心。

　　一路走出去，王靖雪問：“你上去了一下沒有？公司有什么事情嗎？”

　　女孩搖頭，“你進了房間我就上去了，經紀部那邊，還有音樂部、演出部，我都跑了一趟，下周你有一個代言活動要出席，演出部那邊有兩場演出需要你去，別的就沒什么了。對了，你還有一個客串邀請，影視部的鹿靈犀鹿導演跟經紀部那邊發了一個邀請函，希望等到她的新戲開拍了，能邀請你過去演個角色，據說是古裝戲，唐朝的，我簡單問了一下，應該是戲份并不太多那種，客串唄。”

　　頓了頓，還從隨身的包里拿出幾張整理好的單據來，道：“這是那邊整理出來的條子，我幫你收著呢，要不要看看？”

　　王靖雪擺擺手，“先不看了，回家再說。”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電梯，那女孩忽然又道：“對了，差點兒給忘掉，剛才阿姨來了個電話，她知道你在健身，讓我告訴你，等你健身完了給她回個電話。”

　　王靖雪扭頭看她一眼，“我媽說沒說有什么事兒？”

　　助理道：“我聽阿姨那意思，可能是想讓你回家吃飯？”

　　王靖雪輕輕地“哦”了一聲，道：“那待會兒回到家我給她打回去吧。”

　　在地下車庫里上了車，扭頭看見自己的助理把自己的包之類的東西都放進后備箱，然后就退開兩步，她直接道：“上來呀，每次都得叫你。你自己還要坐公交回去，我送你一下就是了。上來！”

　　女孩“嘿嘿”地笑笑，說：“不好吧？老是讓你送我，我才是你的助理啊！”

　　王靖雪看著她。

　　片刻之后，女孩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轉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上了王靖雪的跑車，拉好安全帶。眼看王靖雪已經發動了車子，她忍不住道：“姐，你對我太好了，別人家的那些助理，都跟丫鬟似的，可沒有明星開車送助理回家這一說兒，只有你，每次都要送我。”

　　王靖雪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出了地下車庫，等到沖出了車庫門口那幫狗仔的包圍之后，她突然問：“你剛才坐在休息間，又跟人聊什么了？”

　　她的助理聞言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然后有些扭捏地道：“也沒什么，小蘭是影視部明海的助理，明海剛才在健身區鍛煉呢，你沒看見呀？”

　　王靖雪面無表情，直接道：“不認識。”

　　她的助理當即就道：“演過好多公司的戲啊，《新白娘子傳奇》里他演寶山，還有《流星花園》里他演謝渝民，你沒看過啊？”

　　一說這個，王靖雪頓時想起來是誰了。

　　如果說《新白娘子傳奇》里的寶山，還只是有點粗略的印象的話，那么，拍完《流星花園》之后，謝冰回來說的一些劇組逸事，卻是印象比較深刻的。

　　最終落在王靖雪腦海里的印象就是，這個叫明海的演員，特別喜歡練肌肉和曬肌肉，有點小張楊，但人不壞，跟謝冰似的，也一天天傻乎乎樂呵呵的。

　　挺好一個人。

　　既然是從《新白娘子傳奇》開始的，到現在也好幾年了，算是公司的老人了。

　　于是她問：“你們都聊什么了？”

　　她的助理笑笑，“八卦唄！據說明海在《射雕英雄傳》里沒拿到角色，有些不開心，但馬上，他又在鹿導演的那部古裝戲里，就是邀請你客串的那部戲，拿到邀請了，據說還是要演一位皇帝呢！呃，好像是皇子？我也記不住。”

　　“然后，嗨，反正就是我們這些小助理之間的八卦唄，據說咱們公司有些明星，架子特別大之類的。我剛才不是說了嘛，也就你會送我這樣的助理回家，其他的明星可不會這么做，他們寧可私下里一個月補貼一兩千塊錢，讓自己的助理打車回家！人家都嫌麻煩。”

　　王靖雪微微笑了一下，道：“要是聽到什么不好的，或者太過分的消息，一定要告訴我，你知道的，咱們公司絕對不允許簽約藝人胡來。你告訴我，我可以直接告訴李謙或者齊總，這種事情，見一起就要摁下去一起。”

　　小助理怯怯地“哦”了一聲。

　　但其實呢…小助理也有江湖的！這種告密的事情，可不太好做。一旦讓別人知道了，以后誰還跟你玩，誰還敢跟你說八卦？

　　這邊車子拐上四環路，才剛開出去沒多遠，距離去送小助理的路還遠，王靖雪包里的手機突然又響起來。

　　小助理麻利地打開包，拿出手機看了一眼，道：“是阿姨。看來有急事？”

　　王靖雪目不斜視地看著路面，一邊把911在環路上開得飛快，一邊道：“接。”

　　小助理按下接聽鍵，把手機遞到王靖雪耳邊，然后緊接著就聽那邊陶慧君道：“是雪兒還是小程啊？”

　　王靖雪道：“媽，是我。開車呢，你說。”

　　陶慧君道：“哦，那正好，回來吃飯啊！”

　　王靖雪猶豫了一下，道：“媽，我今天…”

　　她其實真的是不太愿意過去吃飯。

　　一是那個同父異母的小弟弟已經不小了，各種鬧騰，保姆根本摁不住，二是她今年都已經三十一歲了，雖然老媽那邊并不催，似乎是堅定地以為她這輩子已經有主兒了，但老爸那邊不行，尤其是當他催自己趕緊找個人的時候，如果老媽攔著，他反而會脾氣更大，什么“小的給人當老婆，大的反倒給人當小老婆，你不嫌丟人，我還臊得慌呢！”之類的話，聽了實在是既難受又傷心。

　　問題是，別人不知道，她自己知道的：她跟李謙之間，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有！就算有，也純粹是心理上的、心靈上的。

　　而事實上，她這輩子已經不打算嫁人了。

　　但這一次，還沒等她把不想過去吃飯的理由說出來，她媽媽已經打斷了，道：“今天小謙跟小露都回來，說是有事兒，別管你什么理由，都得回來！聽見沒？”

　　就在嗓子眼兒的話，哽了一哽，王靖雪還是道：“好！”

　　其實三個人一塊兒回去，反而更尷尬。

　　雖然現如今的李謙早已不是當初對門的那個毛頭小子，即便是老爸見了他，也絕對不會給掉臉色之類的，捏著鼻子也得好好對待，但只要想起老爸此前說過的那些話，王靖雪自己就會覺得很尷尬。

　　但是，又有點想了。

　　其實前不久剛剛見過的。

　　他最近兩年真的是太忙太忙了，不要說跟當初他在濟南府上學、幫自己錄專輯的時候相比了，就算是比起前兩年，也要忙了好多。

　　但別管多忙，他真的是至少每個月都會過去一次的，除非他外出拍戲，必須長期呆在外地。

　　前些天，他從法國回來，還跑過來給自己送了一支香水。是他從法國帶回來的，味道挺喜歡的。清新淡雅。

　　而且不是最一線的大牌子。

　　所以能夠想象，那應該是他一個牌子一個牌子、一種味道一種味道的選過去的，絕不是照著大牌子直接買一瓶的路數。

　　王靖雪很是心知。

　　雖然她知道，別的女人肯定也有。

　　只是她確信，這種味道的，肯定只會買給了自己一個人。

　　不必求證，不必詢問，她就是確定這種唯一。

　　然后，放下香水，兩個人坐下說了一會兒話，緊接著人就走了——兩個人之間現在的狀態，就是這樣，似乎坐下、說幾句話，說說你最近干嘛了，我最近干嘛了，就可以了，就彼此都很心滿意足。

　　好像是很久之前，他提過一句，說雪姐，你年齡也不小了，想唱還是可以繼續唱，但男朋友，還是處一個吧。

　　還有一句什么：婚姻其實是很好的一種人生狀態。

　　然后，自己當場就不說話了。

　　而且此后好長一段日子，都覺得心里特別不舒服：意態消沉，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來，索然無味——足足兩三個月沒搭理他。

　　從那之后，這些話，兩個人之間再也沒說。

　　什么都不說了，誰都懂。

　　這就足夠了。

　　挺好的。

　　他送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個小東西，香水、耳環，等等，都能感覺到那里面的用心之處，能感覺到一種關懷與疼愛。

　　已經覺得心很暖。

　　于是一一妥帖地收起來。

　　心里煩悶了，想念了，孤單了，打開柜子，一件件看過去，哪怕時隔數年之久，仍能清楚記得當初他是怎樣送來，說了些什么，當時穿的是什么衣服，臉上是什么表情，以及胡茬是不是又長了卻忘了刮。

　　只覺人生美滿。

　　但那只是那一刻的美滿。

　　最近一兩年，她覺得自己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貪心。

　　總是想再多見幾次、再多聊幾句。

　　再不然，哪怕就是坐在一邊看他忙活，也是好的。

　　不用說話，不用關照，他甚至都不需要知道自己就在他身邊，都是可以的。

　　有時候甚至會感覺自己可能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臉，想要伸手去幫他整一整衣服。

　　她覺得，他的臉帶著些溫熱，有著男人的獨特的肌膚質地，肯定會讓自己著迷的，所以一再努力地控制住，絕對不去碰觸。

　　但每一次見他，她都會用心地幫他整理一下衣服——他有時候心態穩定成熟得像個老男人，但也有時候，會心情跳脫地像個大男孩。

　　但不管哪種狀態，在絕大多數時候，他是個一忙起來就會忘乎所以的人。

　　對于吃飯，和穿衣，他向來不甚重視。

　　以至于后來總結出來：當他前一天是住在周嫫的羊圈胡同那邊，第二天一般都會被套上一身特別新潮的打扮，當他前一天是住在潤卿姐那邊，第二天一般都像個商務精英人士，而如果他前一天是住在謝冰那邊，那就一般會走休閑風。

　　當然，最容易讓王靖雪看了滿意的，一般會是他從自己的親妹妹那邊出來之后的打扮——穩重，卻又不失銳氣。

　　然而，別管是誰幫他收拾打扮的，經過一天的忙碌之后，衣服一般都會已經有了些褶皺或者不太規整了——這里又有一個規律，如果當天齊總跟他在一起，并且見過面，那他的衣服一般都是很整潔的。

　　但還是想親手幫他整一整衣領，扯一扯衣袖。

　　好像那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一樣。

　　掛了電話，腳下不知不覺就又把油門踩深了些。

　　小助理雖然知道王靖雪的車技極其出色，還是有點害怕，忍不住就說：“姐，慢點，慢點，超速了！”

　　最近一兩個月，我這更新穩定的連我自己都怕！

就沖這么穩定的更新，這么史無前例的穩定，不值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