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陵雅居閣毗鄰巴水,夜晚酉時,雅居閣之中燈火通明。
由于巴陵處楚北之地,此地冬天比武陵更為寒冷,巴水已經冰封,從武陵閣眺望水面,僅見一方冰雪世界,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而今晚雅居閣的主人,卻沒有心思賞巴水夜景,東郭吉率領東郭家眾弟子如臨大敵,氣氛緊張。
環顧今晚來的客人,陸門師無雙和陸鳴遠已經到了,他們身側,有一席空著,那便是唐雨的位置。
東郭家眾弟子死死盯著那個位置,每個人臉色都極其的難看。
白天那一戰,那么多弟子圍攻唐雨一人,竟然讓他給逃了,說起來真是太丟人。
尤其是號稱東郭三絕的畫絕張達,整整一個下午,都是他一個人承受吉大人的怒火,因為唐雨就在他眼皮底下逃走的。
此時的他,雙眼已經變得赤紅,牙恨得只癢癢,如果唐雨此時在此,他都撲過去都能把唐雨咬死。
相比張達,東郭吉的心情也好不了多少。
他乃享譽大楚的吉大人,為了一個唐雨繞道巴陵,本以為解決唐雨只是順手牽羊的小事,現在卻讓他不得不當著整個巴陵學界的面,用后輩士子當面和唐雨角逐,這著實不符合他的行事風格。
不僅如此,更讓他難受的是巴陵知府趙林竟然也來湊熱鬧,擺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態,將巴陵學界有頭有臉的人都帶來了。
他們這是要干什么?這是在為陸門助威么?
“大楚世子府姜云瀚姜公子到!”
武陵閣外,小廝的洪亮的聲音傳入大殿。
東郭吉惻惻一笑。道:“嘿,連東宮士子也來湊熱鬧了么?”
大門方向。姜云瀚一襲綠色長袍,昂然而來。他的身后跟著數名東宮高學士子,一個個皆是大搖大擺。
張達冷聲道:“姜云瀚,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想來就能來的么?”
姜云瀚手握折扇,淡淡一笑,道:“張兄,你這話何意?今天來這雅居閣的不都是趙大人的客人么?”
張達森然道:“誰是什么趙大人的客人?今日雅居閣是我東郭家之地!”
姜云瀚眉頭一皺,道:“是么?我可從未聽說巴陵雅居閣什么時候成了東郭家的產業了,恕我孤陋寡聞了…”
“你…”張達倏然站起身來,東郭吉一手按著他。自己站起身來冷冷的看向巴陵知府趙林,道:
“趙兄,今日之事,你這是何意?莫非趙兄是不給我這個面子么?”
巴陵知府趙林年齡約莫五十多歲,白面無須,生得非常的和氣,他站起身來佯驚道:“吉大人您此話怎講?今日我聽聞吉大人要在雅居閣當眾懲處那武陵狂生唐先覺。
說起來這唐先覺著實可惡,年少無知便狂犬吠日,此等大事。我巴陵學界也是十分的重視。
再說了,作為巴陵知府,來我巴陵的大人都是客,這等大事我能不來給吉大人捧場么?”
東郭吉惻惻怪笑。道:“如是捧場便好,倘若是搗亂,嘿嘿。就別怪東郭某人翻臉不認人…”
陸門席上,師無雙站起身來道:“趙大人。你這話說得簡直是顛三倒四,唐先覺乃我陸門弟子。今日此地是東郭家約戰我陸門弟子。你這懲處之說從何談起?”
師無雙站起來高高舉起陸門令牌,令牌之上泛起白色的光芒。
白色光芒之中隱藏一枚東郭家黃色令牌的影子,全場人都盯著這一幕,陸鳴遠嘿嘿笑道:
“各位士子,你們都看清楚了,今天乃約戰。東郭家算什么東西,就憑他們也敢說懲處我陸門弟子么?”
陸鳴遠性格本就大膽,今日白天中了東郭家的卑鄙手段,他一口氣憋在心里沒地方發,此時言語之間自然對東郭家是毫不客氣。
趙林老眼昏花,盯著眼前的這一幕幻影,“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約戰,東郭家約戰陸門弟子,那更是難得一見的盛景,我巴陵學界也該助興。今天東郭家吉大人親自出馬,一定是胸有成竹了,哈哈…”
趙林模樣滑稽,說的話聽上去是一本正經,可是最后一個“哈哈”卻讓人聽得發笑。
東郭吉本來心思陰暗,今天白天的事情他至今還耿耿于懷,倘若那事傳開,天下士子皆知東郭家卑鄙的做派,對東郭家的聲名更是大大的有損。
作為東郭家的高層人物,東郭吉此次本是為了挽回家族名聲而來,倘若弄巧成拙,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唐雨要滅,東郭家的名聲不能墮,這才是東郭吉心中的盤算。
眼看這趙林裝瘋賣傻,東郭吉心中不由得怒火暗生,喝道:“今日既然是約斗,就無關巴陵學界和東宮什么事情,無關人等,一律退下!”
“這…”趙林裝出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
姜云瀚卻沖著趙林道:“趙大人,今日我等光臨巴陵第一個拜見的便是趙大人您,只是沒想到這巴陵之地,趙大人您卻做不了主了,說是邀請我等見識一下大家風范,敢情卻惹惱了東郭家,哎…看來我等只能灰溜溜的告辭了…”
“滾!”東郭吉冷冷的盯著姜云瀚,眼神之中懾出森然的寒光。
“嘻嘻!吉大人好大的威風呢!天下人皆知,東郭家在武陵剛剛折戟,這一次來巴陵學界,莫非是當我巴陵人好欺辱么?”
一聲冷笑從巴陵士子陣營中響起。
一名灰袍士子施展漂亮的御筆術瞬間便站在了雅居閣的正中心。
“盧兄,吉大人的威風在楚都咱們不就見識過么?只是沒想到他的威風竟然能從楚都延伸到咱巴陵來,我就不明白,這巴陵是誰的巴陵,要滾該誰滾呢?”
又有一名干瘦的士子如旋風一般踏足雅居閣。
“兩位仁兄錯矣,今日這比斗,是陸門士子和東郭士子之間的比斗。但凡東郭家的士子,都怕人多。人一多了,他們的才學也好,修為也罷,只怕都難以發揮出來。
要知道陸門非同小可,陸師新收的唐先覺更是了得。
在武陵的時候,東郭家的一眾天才就是因為不喜熱鬧,一個個接二連三被唐先覺虐慘了。據說那東郭家的解元郎,灰溜溜回到楚都都只剩半條命了。
吉大人這般謹慎,讓我巴陵士子和東宮士子都滾蛋,那也是為他東郭家弟子著想哦!”
一個尖嗓門的紅衣女子施施然踏步進入武陵閣,笑得前仰后合。
東郭家一方,張達豁然而起,怒道:“爾等是何方宵小,竟然該挑戰東郭家的威嚴?真是找死…”
他一句找死,手中的墨便祭出來,東郭吉長袖一擺,將他壓下去,臉色極其的難看。
“盧光中你們幾個今日是要鬧事么?”東郭吉森然的道。
姜云瀚一驚,連忙道:“敢問三位前輩便是巴陵三友么?”
那灰袍士子沖著姜云瀚拱手道:“鄙人正是盧光中。”他身側的干瘦士子拱手道:“鄙人錢敬言!”
那紅袍女子道:“在下孫冬…”
孫冬姿容艷麗,頗具風華,她環顧四周道:“各位巴陵士子,東宮士子,今日乃東郭家和陸門之約戰,爾等無關之人還不快退走?”
東郭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冷冷的道:“那倒不必了!今日之比,比修為和才華,我東郭家便請各位做個見證。嘿嘿,陸門士子也并非真就是天下第一…”
東郭吉身為東郭家高層人物,哪里肯落一個東郭家士子見不得人的話柄?
本來今天大比,倘若在暗中進行,他說不得會使出一些手段來,非得讓唐雨死在這雅居閣不可。
可現在被趙林等人這么一插科打諢,玩陰的是不行了,只能堂堂正正比一場,東郭吉卻不信憑東郭家數百年的底蘊,培養出的頂尖士子,還對付不了一個武陵學界的小學士。
“這個季孫家真是可惡,竟然連巴陵三友都派出來了…”
巴陵三友在大楚大大的有名,這三人和武陵四怪類似,都是超越一州府學界的存在,屬于有些離經叛道的怪才。
只是武陵四怪完全就是獨立特行,根本不將圣人學派放在眼中,那軒轅雪峰更是干脆修習新學,完全墮入魔道。巴陵三友雖然離經叛道,可實際上暗中卻早已經被季孫家收羅,是季孫家的座上賓。
今天這三人跳出來鬧事,背后必然有季孫家的授意。
東郭吉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抹陰霾,隱隱有不詳感覺,可是今日之約斗,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冷冷的看向陸門坐席,喝道:“酉時已到,唐雨為何還沒來?莫非是不敢來了么?嘿嘿,倘若不敢來,這大比便是你們陸門輸了,唐雨小兒所犯之事,我再嚴肅追查之,諒他也逃不到天涯海角去…”
東郭吉此言一出,巴水的冰面之上,恰恰便傳來清朗的歌聲:
“大楚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巴山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