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夫子生氣了,后果有點嚴重。
看他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模樣,這一次生氣似乎不是做偽。
唐雨皺皺眉頭,心中卻有些不服氣,便道:“陶夫子,我臨時登門柳家,恰巧東郭南也在。難不成他們狼狽為奸對我不利?我便不能反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故意登門敲打他們一番,讓他們多點顧忌,有何不可?”
“嘿,自作聰明,年輕人學識短,城府淺。你這一打草驚蛇,東郭小兒便成驚弓之鳥,也就僅此而已。逞一時口舌之快,那有什么用?他要除你而后快,你便要除他而后快。
你這一番口舌之利不過是一時爽快,此事之后,你如何滅他?
難不成你以為武陵學界真能承受得住東郭家的怒火?”
“再說了,那東郭小兒便是我留給你的歷練磨礪之良才,你這般自作聰明,豈不是毀了我的良才?”
“還有啊,我輩讀書人行事,切記得云山霧罩,所謂水往低處流,你立足于低,方可海納百川,環顧四方才可八面玲瓏。像你這等城府,如何能繼承我之衣缽?實在是失望,惋惜,可氣…”
陶益侃侃而談,怒氣越來越盛,說的話在唐雨聽來卻是處處違背圣人之道,唐雨還第一次聽說讀書人行事要云山霧罩這等言論。
想來這便是陶益的處世之道,他蟄伏在這武陵城中,人人都只知道他是指南中學陶夫子。
又有誰知道這個陶夫子其實一肚子歪點子,壞主意。各方勢力,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
看他那模樣。走到哪里都是處處謙卑,當真是藏得既深。卻無人能知其心中所想,這些年在武陵他干了些什么,更是無人知曉。
恐怕他的行事,便算得上是云山霧罩了。
不過陶益的有些話卻是很合唐雨的脾胃,比如東郭南要殺自己,自己就該將其滅之,可是自己又怎么去滅人家一個出自豪門權閥的解元?
又比如說,東郭南是難得的磨礪、歷練之良才,東郭南的兩次安排。唐雨每一次都搶先一步,連殺兩人,卻是讓唐雨大感爽快,心境上也大為精進,連帶對才學制藝卻均有出人意料的好處。
這么一想,唐雨心中還真覺得有些遺憾。
陶益行事,環環相扣,他說能滅東郭南,自然有其辦法。
能滅了東郭南。和武陵學界毫無關聯,更不會讓唐雨引火上身,這等好事,卻是唐雨十分向往的。
思前想后。唐雨雖然對陶益的很多話并不完全認同,但是畢竟對陶益十分佩服。
當即他便服軟,道:“陶夫子。弟子錯了!還望夫子責罰!”
陶益怒氣很快便淡了,瞇眼看著唐雨。眉宇間似乎還隱隱有些得意。
“好苗子啊,這才入門幾天。便能學以致用了。雖然行事略顯毛糙,卻也并非一無是處…”
一個人的變化旁人往往看得最清楚。
唐雨的變化,陶益都看在眼里,一塊璞玉,略微雕琢,便有這等表現,假以時日,自己畢生衣缽便有傳承。
陶益背負雙手,遙望遠方,渾濁的眼睛之中浮現出無盡的滄桑,思緒宛若又回到了過去的那一段崢嶸歲月。
當年的那些朋友,多半都凋零了。
大陸江山,一代新人換舊人,卻依舊無人能洞察得了那個秘密。
世俗之人,紛爭不休,大都渾渾噩噩,沉醉于名利之中,到頭方之一切皆空…
眼見陶益這般神情,唐雨心中不由得泛起淡淡的憂傷,前面的路似乎還很遙遠,畢竟自己還連修行門檻都沒邁入呢!
修行者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世界?
修行者和魔法師之間終究會是怎樣的恩怨?
蒼穹大陸有多大?
修行者的巔峰和魔法的巔峰,又究竟誰強誰弱?
這一些唐雨現在都一無所知,他現在每天只能埋頭苦讀經典,閑暇涉獵基礎魔法。
實際上,他離蒼穹大陸最核心的世界還相隔非常的遙遠…
“陶師,下一步我們怎么辦?”唐雨小心翼翼的道。
陶益似乎從思緒之中回過神來,道:“哼,還能怎么辦?潛心鉆研經學制藝,認真教導甲級班眾士子,安安心心的準備明年的春闈…”
“春闈之上,你可有什么目標?”
唐雨抿抿嘴唇,道:“春闈之上,我一定努力高中!”
“高中?你堂堂第一才子,便只是高中么?你號稱力壓解元的少年天才,僅僅高中豈不是讓武陵學界大大的失望?”
唐雨一愣,道:“不高中,難不成要我落榜?”
“貧嘴!”陶益狠狠敲了一下唐雨的腦袋,森然道:“春闈要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必然要頂甲高中。唯如此,你方可有資格得武陵學界的經典秘籍,當年的武陵學界,名揚天下。大楚之王都親自題詞‘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靠的便是那一部《浩然經》,得《浩然經》,才可得圣人真傳,方可在修行世界占據一席之地。”
唐雨皺皺眉頭,突然道:“對了,陶師!我一直對圣人傳法不是很明了,就想知道圣人傳法究竟如何傳的?同樣是,那圣人殿中的圣人又是如何辯忠奸是非的?著實費解呢…”
陶益眉頭一皺,冷冷的道:“等你得到圣人傳法的那一天,你便能明白了!此時多問,于你修行無益!”
唐雨臉上浮現出失望之色,沉吟半晌,又道:“那西學魔法又是怎么回事?天地之間本就有魔力的存在,魔法和修行卻是大相徑庭,其中是否有融通之處?”
陶益愣了愣,一翻白眼道:“你哪里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問題?萬丈高樓平地起,修行之路需要你一步步的探索,去領悟,去感受。東西之爭,古已有之,其中的復雜,又豈能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你現在首要便是踏入修行的門檻,真正成為修行之人,其余的事情,卻是無須過于掛心…”
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陶益都不答,唐雨只能把這些疑惑都埋在心底。
接下來很多天,唐雨慢慢的擯棄所有的雜念,開始認真的跟著陶益學習經典和制藝,晚上依舊準時的去研究魔法。
大抵每日白天除了一個時辰的講經,一個時辰的督促指南眾士子作制藝之外,他其他的時間全都沉浸了才學和魔法的小世界之中。
日子過得簡單而充實,這恰恰符合唐雨的性格。
唐雨骨子里面就喜歡沉浸在屬于自己的小世界之中,喜靜不喜鬧,只要能遇到感興趣的事情,他便能物我兩忘,周圍的一切變幻,都不會在他的腦海之中留下哪怕一絲的印記。
陶益這些天也似乎忘記了教唐雨合縱連橫之道,每日兢兢業業,認認真真的督促唐雨解經典,作制藝,這一對師徒都化身成了最虔誠的,彼此的磨合卻是越來越完美了…
轉眼便是數月過去了。
幾個月的時間,唐雨不曾離開指南中學半步,他每天的生活非常簡單。
每日卯時起床去甲級學堂講經,巳時返回聽陶益解經,午時準時用膳,午時末刻開始作制藝。
然后開始習書法,至申時用晚膳,然后進入魔法師小屋研究魔法,酉時入睡,在夢中書城博覽群書。
陶夫子作為監學夫子,同時也兼任甲級班的二夫子,卻只是個掛名,他每日出入七號院逗留一兩個時辰,卻也未曾有人覺得不妥。
夏去秋來,指南中學后山的楓林已然層林盡染。
圣人殿被群楓簇擁在中間,更顯莊嚴深邃。
圣人殿外面,東郭南發髻凌亂,深灰色的長袍被凜冽的秋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身后,東郭家的貼身仆從白羽山依舊隱藏在圣人殿的陰影之中,一如既往的詭異陰沉。
“不管如何,這個鬼地方我一天都不待了!這樣下去我非得瘋不可,我堂堂的東郭家的解元,在這武陵學界日日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堂堂的圣人殿,在武陵學界的擠壓之下,簡直就成了他們修行的守門童子。
都是你干的好事,倘若不是你愚蠢的讓安排那些遺少去貿然行事,又怎么會釀成今日被動的局面?”東郭南的聲音有些嘶啞,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他的身后,白羽山低垂這頭,道:“公子,老奴早建議您當日就應該回楚都。武陵不是等閑之地,不該是公子待的地方…”
“你少說這些廢話。武陵學界早已經沒落了,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又有何了不起的地方?關鍵是那舞衣巷中,羋越那個老東西做怪,世子的一條狗,不老老實實的在楚都陪世子玩樂,偏偏在這武陵跟我耗上了。
他這分明是在向我東郭家施壓,沒把我東郭家放在眼里。
我讓你去殺一殺那老東西的銳氣,你卻盡是畏首畏尾,你當日的勇猛去哪里了?難不成家主讓你跟在我身邊,便只知唯唯諾諾,不知聽主人的話嗎?”
白羽山眉頭擰了起來,淡淡的道:“家主有言,在武陵這一方,老奴無論如何不能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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