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之上,棋局進展很慢。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棋盤上的子也在慢慢的增多。
雙方已經進行了五十一手,這棋,唐先覺要頂不住了吧…
“咦…”
唐雨落子五十二手,卻是一手單立。
“這…”曹清站起身來,一顆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兒上。
唐雨左邊數個白子,眼看危在旦夕,可唐雨這一手竟然將那數子不顧,下出這完全無關的一手,真是…
羋越微微的皺眉,一顆黑子凌空罩住了唐雨的數枚白棋,局面迅速導向了殺棋之局。
唐雨沒有任何猶豫,五十三手,再長…
似乎是要引渡。
羋越自然小尖阻止。
雙方速度遽然加快,瞬間便進行了十幾手,羋越把唐雨的一塊棋子牢牢的吃死了。
“嘿嘿,這棋還哪里需要再下?”丁儒冷笑一聲,語氣之中帶有毫不掩飾的嘲諷。
唐雨卻似乎根本沒聽到他的話,氣定神閑,卻是走出了六十六手,這一手直接走到了上方的星位,完全脫離的戰場…
“啊…”
所有人齊齊驚呼 大家都站起身來,丁儒怒道:“唐先覺,你這哪里是下棋?分明是搗亂,下棋哪有你這般走法的?”
唐雨依舊是那個固定的姿勢,單手托腮,對丁儒的話完全是充耳不聞。
這便是唐雨的特點,但凡專注一件事,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其中,心無旁騖。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知道。
剛才唐雨已經很小心了,沒想到羋越的手段實在高,一個星小飛的定式很快便被其導演成了三塊棋子的殺局…
其過程可以說是步步驚心。
好在唐雨心思通透,早就想好了騰挪閃轉之策。直接用棄子戰術,守住了十三目的大角,在右邊構成了一道外勢,同時占據了繼續往中腹擴張的權利。
雖然有損,但是損失也不過就幾目而已,卻也是能接受的。
丁儒見唐雨根本不理他。他更是怒不可遏,就要沖上前和唐雨理論。
今天唐雨挑戰羋越,他一直耿耿于懷,尤其是竟然狂妄自大的和羋越分先對局,讓他更是光火。
現在看唐雨被殺了一塊大棋。竟然不按棋經的路數,直接轉移主戰場,這分明就是亂下嘛!
羋師的威嚴不容褻瀆,唐雨一區區中學士子,在羋師面前如此無禮,他哪里能忍受得了?
“丁高學,可別干擾了羋師落子呢!”陶益冷不丁的道。
這話如一瓢冷水澆在丁儒的頭上,他才發現羋越眉頭竟然皺了起來。已經停手了…
丁儒呆若木雞的站在棋盤旁邊,如泥雕木塑一般,哪里還敢說話…
中堂死寂!
羋越抬眼看向唐雨。從唐雨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的內容。
“這棋…竟然是我生平僅見。”
像羋越這等高手,自然很快就能明了,剛才這一場酣暢淋漓的殺局,殺得是夠爽快,當時他以為自己已然大優。
然而當唐雨走出了六十六手,他再看左下的局面。仔細斟酌判斷,發現自己赫然并未占多少便宜。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而對唐雨這六十六手 。他卻是不愿意再輕易落子了…
“看似處處示弱,卻是絲毫不弱。看似落在下風,其實勝負難料…”
“鬼谷一門的手段,竟然精妙如斯…”
羋越內心轉過無數念頭,心中卻已經認定唐雨必然是出自那個神秘的門派…
那個門派,在修行者眼中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因為從那里出來的人無一不是當世最頂尖的天才。
東方五國,凡是一等一的人物,都或多或少和這個門派脫不了干系。
大楚圣人學派的掌門季孫石便是出自鬼谷一門。
想當年季孫石橫空出世,橫掃楚都各方強者,逼退夜景洪,強勢奪得掌門之位,那是何等的驚艷。
而今天,一個年齡不過十六歲的中學士子,竟然能下出這等不可思議的棋局…
羋越終于落子了,一枚子落下,他倏然抬頭,眼神如刀鋒一般銳利,喝道:“誰再喧嘩,記四十廷杖…”
丁儒嚇得臉色煞白,慌忙回到自己的座椅之上,哪里還敢說話?
時間在流逝,棋盤上的黑白子越來越多。
局面的進展一如之前,唐雨似乎隨時都可能崩潰,他被殺的棋越來越多。
雙方進展到一百八十手。
盤面的空間已經很狹窄了,局面似乎馬上就要塵埃落定。
“咦,這一局先覺竟然不差…”曹清驚訝的道,在中堂之內,他的棋道最為精湛,對棋局的進展看得最是明白。
東郭南道:“不可能…”
他將目光牢牢的鎖定棋盤,開始用扇柄仔細數子,漸漸的他額頭之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丁儒也在一旁數子,一如東郭南一般,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他們數來數去,黑所占的地方僅僅比白多七八個空格而已,現在盤面還早,白方握有先手,還有不少的機會。
下到最后,還真難言勝負呢!
丁儒一屁股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因為今日這棋,完全和師尊所教的《棋經》大相徑庭,甚至有些地方還是背道而馳。
如果按照棋經的口訣來看唐雨的落子,有些地方完全就是亂下。
可是這…結果…怎么會這樣?
雙方的棋子依舊在交替的落下,速度卻是快了很多 下到二百一十手,唐雨停手了。
中堂大家已經都湊到了棋盤的邊上,連曹清和孟哲都開始在心中默默的數子。
局面還是很細微。雙方大致兩三個字的差距,局面還早,唐雨似乎還有機會…
而此時的唐雨卻一動不動,不再出手。
但見唐雨單手托腮,表情凝固。就這樣一動不動,將近小半個時辰。
一旁的孟哲忍不住,輕輕的碰了一下唐雨的后背。
唐雨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將手中的棋子放入了棋筒,規規矩矩的拜下,道:“羋師棋藝高絕。后學遠遠不及,這一局我敗了…”
“敗了?”
曹清等人面面相覷,蘇雨樵忍不住脫口道:“唐先覺,棋局還早,你豈可輕易言敗?”
唐雨扭頭看向蘇雨樵。淡淡一笑搖搖頭,卻是不語。
羋越端坐在椅子上,將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筒,平靜的道:“要敗,敗幾子?”
唐雨脫口道:“敗六子,算是大敗…”
唐雨這話卻是肺腑之言,因為古棋數子,如果換成現代圍棋的目數。六子是十二目了。
敗了十二目,已經是大敗了。
換算成兩人的差距,還有羋越不熟悉自己棋路的因素。雙方的差距應該在二十目,應該是兩子的水準。
“自己業余三段的水平,比蒼穹大陸頂尖棋子差了兩子。那蒼穹大陸頂尖棋士應該在業余強五段以上的水準,不排除有職業初段的大高手…”
“棋道,我也還要努力啊…”
羋越眼中精芒一閃,饒是他城府極深。臉上也露出了驚容。
作為棋道大師,棋局進展的每一處細微變化。都逃不過羋越的眼睛。
可是此時,他已然明白。這一局棋他的對手和他一樣,對局面的每個細微都已經了然于胸。
雖然后面還有數十手沒有落子,一局完整的棋已經在唐雨的心中,短短的三個字“敗六子”,便是連羋越也不得不動容。
年方十六,和我對弈僅敗六子。
倘若到了及冠之年,豈不是雙方互有勝負了?
等修行日深,到了洞玄之境,甚至成為了不惑境的大學生,那自己…
羋越覺得自己不敢往下想了 他眼睛掃向丁儒和蘇雨樵,道:“這一局棋留下了,你們二人認真將棋譜抄錄。給爾等一月時間將棋局推演完畢,先覺已經告訴你們了,完整的棋局,白方敗六子…”
周圍眾人再一次驚呼出聲,所有的眼神同時投向了唐雨,一個個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這就是唐雨的棋藝?
不管是東郭南,丁儒,還是曹清,孟哲,古臨川,此時都震驚于唐雨棋技的了得。
一盤棋進展還差數十手,竟然就將后面的所有棋局全部推演完了,這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算路?
要知道蒼穹大陸,東方修行重點在詩詞歌賦,就算是棋道,卻大抵都是講手筋,搏殺,專注于局部的算計,整個圍棋的算路根本就沒有完整的體系。
像唐雨這樣,著眼全盤,將數十手必然的進行算得清清楚楚,對不掌握方法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像天書一樣不可思議。
東郭南和丁儒的臉上漸漸的失去了血色,兩人皆手腳冰涼。
而蘇雨樵則是內心激蕩,往日和唐雨的比試的情形一一的浮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簡直是太滑稽了…
唐雨之才,勝自己十倍,百倍,像唐雨這等技藝,足以讓她感到絕望…
棋局結束了,中堂之上卻再也沒有了先前嘰嘰喳喳熱鬧的氛圍。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今天在這中堂之中,羋越一方,東郭南一方,皆用盡了權謀手段,可是此時,這些所謂的權謀也罷,算計也罷,被唐雨的三個字“輸六子”擊得粉碎…
“羋師,今日時辰已晚,我和若水便不久留了…”唐雨起身告辭。
羋越也沒有強留,他親自率領眾人將唐雨送到門外,唐雨和周若水深深的鞠躬,然后牽著手,旁邊跟著小丫鬟冬兒,就那樣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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