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很寂靜。
陶夫子竟然無言以對。
作為監學夫子,他對甲級學堂每日的情況了若指掌。
正如唐雨所說,他對蘇雨樵執禮甚恭,從不和蘇雨樵頂撞。
倒是蘇雨樵挑釁很多,唐雨都是習慣性的“謙虛”,蘇雨樵說他沒有才學,他便誠懇的說自己才疏學淺,沒有絲毫爭強之心,要說唐雨違背圣人之道,卻似乎說不過去。
可問題是武陵學界誰都知道唐雨才學驚人,如是制藝弱一些那也罷了,詩賦不精,那怎么也說不過去的。
“兩位遺老,說唐雨士子有違圣人之道卻是不妥的,唐雨士子剛剛歷經一場大病,在制藝和詩賦上可能大抵是受了一些影響,孟大夫子的意思,唐雨士子入學時日還短,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你們看…”
陶夫子謹慎的斟酌著用詞,說出來的話卻連自己也不信。
作為他來說,是萬萬不能讓圣人學派的遺老將唐雨逐出學校的。
如果那樣,不僅孟夫子那關難過,知府曹大人可能都得干預,他這個監學夫子恐怕也干不了了。
“哼!”
三遺老冷哼一聲,斜睨唐雨,道:“既然是大病一場,制藝詩賦都不會作了,這等士子又何必留在指南中學?”
唐雨暗暗皺眉,對這老東西煩透了,指南中學自有大夫子和監學夫子,孟大夫子和監學夫子還沒說自己什么呢,這老東西憑什么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
圣人學派著實是可惡,看他們的架勢是要凌駕于學校大夫子之上了。
其實唐雨不了解大楚的社會架構,大楚士子,個個自詡為圣人門徒,圣人學派在大楚勢力極大。
不僅是學子入學求學的禮儀法度,就算是地方官員的行政的法度,圣人學派都常常干預,但凡和圣人之道不符,那些遺老們必然會跳出來指責。
就算是楚王行事逾越了圣人法度,那些遺老也是毫不客氣。
當年大楚的新學派祖師曾國師,就是圣人學派強行將其驅逐出楚國地界的。
所以但凡士子,沒有幾個不怕圣人學派的,也就唐雨初生牛犢不怕虎,敢對這幾個遺老看得不順眼。
陶夫子眼見三遺老咄咄逼人,他內心惶急的道:“唐雨士子,你還是給蘇師認個錯,將這些天不曾作出的功課補上,回頭學校安排你入圣人殿,祈求圣人的寬恕,如能得圣人寬恕,爾后你才能入圣人之門…”
唐雨念頭轉動,犟脾氣也上來了。
入指南中學他本是安定了心思好好求學的,可是偏偏遇到了圣人學派幾個老朽,今日以逐自己出學校來要挾,讓自己非得要承認莫須有的錯誤,這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念及此,唐雨淡淡的道:“蘇伯…”
蘇庸恭敬的進來,神色冷漠。
蘇庸本就是冷漠高傲之人,眼見公子如此一忍再忍,這幾個老東西還是得寸進尺,心中已經有了不忿之心。
如不是為了顧及公子日后的前途,按照他的脾氣早就要出手救主了。
所謂的圣人學派在大楚勢力極大,可是在蘇伯眼中公子才是最大的,至于圣人學派,膽敢對公子不利,與之為敵又如何?
唐雨輕輕的擺擺手,道:“收拾一下吧,咱們下午便回武陵城去!”
唐雨說得平淡,伸手端起了茶杯,又道:“送客吧!”
蘇庸恭敬的上前,漠然道:“各位,請吧!”
“呃…”
陶夫子,蘇雨樵還有李勃幾乎同時站起身來,一個個目瞪口呆。
他們沒有料到唐雨竟然如此果斷果決,說走就走,要知道這里可是指南中學,就算是在大楚,也是一等一的中學學府。
“唐雨士子,你…慢…著…慢著…”
陶夫子驚慌失措的道。
唐雨拱手為禮,道:“陶夫子,此事我的確已經盡力了,這些日子感謝各位夫子對我的厚愛,只是我經學未通,才疏學淺,著實難以比肩武陵眾多頂尖士子。他日如我學業精進,定然考慮再考指南中學…”
唐雨的言辭一如既往的嚴謹,客氣,并沒有絲毫動怒。
李勃搶上前道:“唐雨啊,唐雨,你為何這般執拗?非得要…”
唐雨淡淡的道:“李師,非是我執拗,而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既是圣人門徒,自然不敢忘圣人之言。”
李勃被唐雨這話噎得啞口無言,想要再勸,竟然不知道如何出言。
就在此時,門口忽然沖進一人。
“各位遺老,我家唐公子并非無才學,爾等這般逼我公子,難不成要毀我公子的修行之基不成?”眾人定睛一看,來人竟然是陳昂。
陳昂神色激動,慷慨激昂,未等幾人反應過來,他又道:
“我家公子曾立言,經學不成,不再制藝,不再辭賦。這卻正是圣人之道‘學貴以專’之精髓,爾等遺老又哪里能明白我公子大才之雄心?所謂燕雀安之鴻鵠之志也。”
“陳夫子,你…”唐雨被陳昂弄得有些丈二摸不到頭腦。
可是他話說一半,陳昂立刻打斷他的話,眼神灼灼的看向蘇雨樵,道:
“蘇師,我家公子在你門下為學,可有絲毫不敬之心?每日經學講解,我家公子可有絲毫懈怠之處?”
蘇雨樵下意識搖搖頭。
陳昂又道:“那爾為何處處為難我家公子?爾等之行,可中乎‘默而知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于我哉!’之圣人教誨?”
蘇雨樵被陳昂說得面紅耳赤。
而那幾尊遺老則跳出來了,三遺老勃然作色道:“爾等何人,敢對蘇夫子這般言辭?蘇夫子乃圣人學派未來的大家,唐雨區區秦國蠻夷,又有何資格和我大楚圣人學派未來大家來比?”
“爾等快快滾出去,否則我便代圣人治罪于你!”
陳昂毫不退縮,當即展開一幅卷軸,道:“諸位看看,這便是我家公子的才學。昨日蘇師命題詞‘聲聲慢’,我家公子回來即興便做出此詞。蘇師既然自恃才高,何不評鑒一番?”
唐雨眼見陳昂展開了這幅卷軸,腦袋當即“轟!”一聲,臉色瞬間煞白。
這哪里是他作的詞?這是他習字脫貼的練習的信手之作。
最近他每天習字,臨帖已經初見功夫了,已經開始脫貼練習了。
這樣的脫貼寫字,自然是很隨意的,唐雨根本就沒去想內容,他腦海中記的詩詞眾多,自然就用這些詩詞來脫貼寫字。
他根本沒意識到,這些詩詞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詞牌名聲聲慢…”李勃大聲誦道:“唐雨士子的書法卻是大氣磅礴得很啊…呃…這詞…好詞,絕妙之極,當真絕妙之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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