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道德仙宗。
虛極站在山頂山,眺望遠方,
他眉宇微挑,但又不甚在意,仿佛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旁觀世上一切事。
“虛極師叔。”
豐渠上山來,躬身說道:“燕地第十脈眾弟子,由明字輩明途率領,入本門之中。弟子已經讓谷逸和善原前去接待,只是…”
虛極問道:“只是什么?”
豐渠說道:“弟子見明途身上,帶有第十脈的根基。”
虛極點了點頭,說道:“事情至此,羽化避免第十脈根基出現意外,放在明途身上,并不意外。”
豐渠略感疑惑,仿佛能夠看透一切的虛極師叔,怎會看不出其中端倪?他雖然疑惑,但也未有隱瞞,便把自己的想法,逐一說來。
“第十脈根基自是不容有錯,但這羽化仙君既然把第十脈根基交給明途,但弟子猜測,大約還是把他秦府之內的有關人等,也都收在其中?”
豐渠低聲道:“這一點,倒也無關緊要,但明途等人,為何沒有直接回返中州,而是托庇于道德仙宗?”
虛極笑道:“托庇?他們似乎是以拜訪之名而來罷?”
豐渠露出幾許笑意,搖頭說道:“拜訪自然是幌子,只怕他們是懼怕在這去往中州的路上,出現差錯,故而要托庇于此。”
虛極問道:“你認為會有什么差錯?”
“這…”豐渠露出遲疑之色,想了片刻,搖頭道:“按說以燕地弟子的身份,若有哪位大人物想要以大欺小,必然是祖師級數的人物。這等人物多半不會因玉牌出手,因為玉牌乃是燕地第十脈的根基,得手也無用,反而會讓燕地竭力報復,至于這群燕地弟子,若是死了。定然引來燕地殺機,莫非還是要拼死斷絕燕地的第十脈不成?那么…好像就是秦府?”
“劫持秦府,又有何用?”虛極輕笑著說道:“大德圣龍向來高明,要用大德圣龍之體為仙胎。羽化天仙。他若不羽化,可謂天地無敵,而若是以大德圣龍而羽化,更是天仙大成。而這秦府,劫持了。又有何用?”
豐渠說道:“劫持秦府,自是用來要挾秦先羽…但秦先羽有何用?”
虛極攤了攤手,說道:“不清楚,除了秦先羽本身,只怕誰也不清楚。但我只知道,他一朝成道,霞光瑞彩,動靜不小,然后便入了應皇山。時至如今,時候已是不短。尤其是對等候的人而言。”
豐渠登時愕然,不明所以。
“按說此刻大德圣龍已經羽化天仙,88`”虛極說道:“但此刻未有動靜,便證明其中除了差錯,因為那大德圣龍等了太多年,哪怕是這一個時辰,也等不及了。”
豐渠訝然道:“差錯?”
虛極略微沉吟,說道:“大德圣龍當年被大陣壓制,實則它老奸巨猾,是借了大陣的特異之處。加深自己出身不凡的優勢,如今,只要把方圓百萬里山河盡數滅去,那么一切便是水到渠成。一朝成仙,依然天地無敵,縱是仙圣對他的道果有什么想法,也只能作罷。可如今,既然出了差錯,只怕還是秦先羽的緣故。”
豐渠問道:“為何是秦先羽的緣故?”
“因為當年他父母雙親便是無辜被人所殺。煉作了蠱蟲,如今要他把這百萬里生靈為大德圣龍練功,多半也是不愿。”虛極笑著說道:“這些年,我看重的便是這一點。”
豐渠訝然道:“這是善念?”
虛極搖頭道:“這是正道。”
豐渠頗有不解,說道:“這些年,秦先羽與人斗法不知多少次,也有波及無辜之時。如今,他會為了這百萬里生靈,而拼了性命,違逆大德圣龍?”
“會。”虛極說道:“他去了東海,又去了西北,我大約能夠猜測得到他兩分心思。如當年他斬殺那地仙方谷之時,對方谷幼子所說的一番話,就知他并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只是秉持心中善念,便是真善。”
他頓了頓,說道:“就如那個已經死去的安閣欄,他就從來不認為自己作惡,殺人對他只不過是順手踢了眼前的石子。”
豐渠沉吟道:“可是…”
虛極說道:“沒有可是…當年他在此得道之時,長生道人曾說他,取舍得當,悟性極佳,善!”
偏過頭來,虛極笑道:“如若有人以為這是他的缺陷,便要吃大虧了。據說西北那邊,最善蠱惑人心。”
兩人言談之中,忽覺異狀。
異狀來自應皇山。
虛極目光微凝,露出少許笑意。
“看來大德圣龍無法如愿以償,如此說來,眾圣都將出手?”豐渠驚訝道:“既然如此,近水樓臺先得月,此事出在幽州塵世,師叔豈非…”
“我未入圣境,尚是道胎,斗不過的。”虛極搖頭嘆道:“就如幼童一般,如何在壯漢之中奪取這個果子?”
“師叔不一樣。”豐渠低聲道:“師叔道行固然不足,然而道胎真玄悟真篇造詣高深,對于先天混元祖氣的變化,已經是登峰造極,參得不滅之奧妙,便是本門圣祖也有不及。哪怕無法勝過仙圣,但保命想來還是足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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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愿冒險。”虛極搖頭說道:“我并無存活下來的把握,所以便不去摻和了。只不過,我不動,門中那位祖師,想必已經動了。”
豐渠低聲道:“事在幽州,若祖師能夠得益,自是最好。”
虛極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一事,說道:“羽化不愿助大德圣龍,想必是要保住那百萬里生靈的性命,但眾圣出手,非同小可,勢必生靈涂炭。你取我先師三件仙圣遺寶,去往龍虎山,交給張天師,他熟知大陣運轉,知道該怎么用這三件寶物去護住那些生靈的性命。”
“三件仙圣寶物?”
豐渠倒吸口氣,低聲道:“這未免…代價太大。雖然波及甚廣。但畢竟只是凡人…”
虛極看了他一眼,搖頭說道:“知道中土九州,和蠻荒大地的區別么?”
豐渠低聲說道:“蠻荒大地,酷似上古地貌。弱肉強食,有無窮異獸兇禽,也有無數天材地寶,人人本領皆高。但比之于中土,還是化外蠻夷。至于蠻荒神宗…”
“蠻荒廣袤大地。只有一個神宗。而中土不比蠻荒大上多少,但九鼎分化,能養出九個仙宗,俱都與神宗并肩。”
虛極次收斂了那輕佻的笑意,露出肅然之色,說道:“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中土仙宗,更重人禮,包括仙家在內。”
“蠻荒大地,強者為尊。弱者魚肉。哪怕是中土,也有許多地仙,自認為一朝成仙,便脫出凡塵,從此凌駕于天地之間,視眾生為螻蟻。”
“但仙宗不會如此,因為每一個仙宗掌教都嚴守古訓,不會忘記,自己也曾是那螻蟻之一。”
虛極說道:“他們身在塵世,但依然是道德仙宗境內。乃是我們未來的根基,日后弟子傳承中的挑選,便要落在他們身上。”
豐渠仍有遲疑,道:“但三件仙圣寶物。只怕收不回的…而且,那是師叔祖的遺物…”
“他老人家若還有靈,必然不會反對。”
虛極嘆道:“若你身在九十九萬里山河之中,知曉面臨浩劫,可想有人救你?”
豐渠低聲道:“我不想死。”
“那就對了。”虛極說道:“我們也是眾生之一,如今站得高些。但依然是眾生之一。”
“仙字,乃人倚山為仙,山是我們所修行的道,而人則是我們的根本。”
“你看這九鼎鎮世,不也是上界天仙的寶物?”
“難道上界天仙,便視九鼎為尋常俗物?所以順手拋下?”
“不,九鼎乃是至寶,天仙眼中亦是至寶。但那他們是憐世間生靈疾苦,方是降下九鼎,穩定天地。”
“我等對天仙而言,不也是螻蟻么?”
一句一句,讓豐渠心頭震駭。
“師叔…”豐渠咽了咽口水,低聲道:“您…”
虛極長出口氣,笑道:“修道修道,修的是大道,但大道是什么道?”
“當年我修天道,以天道為大道。如今道胎真玄悟真篇大成,悟出來的,是仙道。”
他沉吟道:“至于仙道,唔…‘人’這一字便把‘仙’字占了一半。”
豐渠一時無言。
過了許久。
有個少年上山傳話。
傳的是長生道人的話。
“天道人道長生道,虛極得此仙道,大善!悟得天仙九鼎鎮世之念,心性圓滿,若道行能足,當天仙有望。”
虛極聞言,嘆道:“道行能足天仙境?談何容易?”
中州,燕地。
冥晝膝上橫著一劍。
身后是玄沖。
冥晝忽然開口,說道:“幽州至今未有動蕩,變化未起,只怕有了變故。”
玄沖訝然道:“如何會有變故?”
“若無變故,不該耽擱至如今還未有動靜,按原本想法,大德圣龍已經羽化飛升,而秦先羽也能落得一個天仙有望。但現在…只怕如我等之前猜想的一樣,羽化抗拒大德圣龍的想法。”
冥晝想了想,又問道:“羽化可還在世?”
玄沖聞言,低頭傳了消息。
過不多時,消息便傳了回來。
玄沖說道:“明途等人身上的玉牌,尚是有主之物,小師叔還在世上。”
冥晝低聲嘆道:“他說服了大德圣龍。”
玄沖看他有些遺憾,不禁問道:“那您又為何如此?”
冥晝略感遺憾,道:“大道當前,不能奪之,可嘆。”
玄沖隱約知道些事情,于是不敢擅自開口,只是道:“后山那位祖師,似乎…”
冥晝搖頭道:“仙胎道果,便是我等修行的天仙大道,我不取,但他若要取,沒有理由阻他。這阻道之仇,可是不死不休,也不知羽化阻了大德圣龍謀劃數千年的大道,又是如何保命的?”
說罷,他看向幽州地界,道:“既然是為此百萬里生靈,那么便不好讓羽化失望。”
“也罷…且助上一把,暫借仙劍罷…”
他嘆了一聲,然后把本命仙劍往上一拋,化作一道光芒,洞穿虛空,剎那億萬里。
龍虎山。
張天師目光凝重,他預感到自己鎮守多年的這浩大陣法,已經不再是屬于自身掌控。
陣法無形之間,已經落在了大德圣龍手上。
這陣法不再是壓制大德圣龍,而是相助大德圣龍。
或許陣法在落成時,早就注定了今日。
但他猶有不甘,尤其是這陣中生靈都將殞滅,包括這龍虎山。
若他不走,接下來,只怕自身都難保住。
即便大德圣龍計劃不成,但仙圣余威,若有波及,也不是他能抵御的。
“可惜了…”
天師棄了拂塵,悠然長嘆。
就在這時,一道光芒破空而至,落在懷中。
張天師正是訝然,低頭一看,竟是一柄仙劍,光華流動,非是俗物。
還自疑惑間,又有三道光芒,破空而至。
“以四件寶物,分鎮四方,落在大陣要害之處,或許可以保住不滅。”
饒是有兩千多年的道行,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就在這時,天空又來一物。
此乃陣圖,太青符宗至寶。
天師不必多想,便知是哪位太青符宗的祖師,眼見生靈涂炭,了善心,把一張仙圣精心繪制的陣圖拋來。
“道書中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天師拜倒在地,說道:“大德圣龍雖是圣者,但確是此類不仁之輩。然天地眾大神通者,仍有憐憫世人之心,實為眾生之幸也。”(